挣钱的机会来了，越城岭下的小山煤矿在招收煤工。每月都有工资发，挖得多，发得多。掐指一算，确实要比参加生产队里的集体劳动挣钱得多。小泉高高兴兴地去生产队报了名。阿黑哥因为右手残疾，抓不紧劳动工具，所以就没有报名。与小泉一同报名的，还有西江村的一个小个子男人。
挖挖煤，这么简单的事都可以得钱，这钱也挣得太容易了。这么好的一个挣钱机会，秀姑也很高兴。看来我们老邓家，很快就有翻身发财的机会。
其实，秀姑和小泉不懂。这挖煤的事，不但非常辛苦，而且风险非常大。煤矿旁边的村子，寡妇都不少。究其原因，都是因为下井挖煤出的事。龙秀姑一家，从山里搬出来的时间短，与别人交往得又少，信息闭塞，对挖煤矿工所面临的潜在危险根本就不懂。
老黑队长对挖煤的风险早有耳闻，这次要是阿黑哥真的报名，估计队长也不会让他去的。人民公社的周书记要求大力开挖煤炭，开采资源，搞活经济，并把煤工的名额下到了各生产队。作为队长，老黑只能支持周书记的工作。西江生产队有邓小泉他们报名，正合队长的意，否则，煤工的名额还不好落实。
小泉去了1个多月了，秀姑每天都在家惦记着。天气转凉，她再也按捺不住。她捡了几件厚点的衣服，一大早就送过去。小山煤矿这地方她还是第一次去，一边问路一边走，中午时分，好不容易才到达矿区。又经过了一番打听，才找到了小泉所下的煤井。
秀姑坐在窿道外面等了好一会，只见里面的人一个个地出来了。大家都戴着柳藤帽，黑色的脸庞，黑色的手，秀姑几乎都认不出谁是小泉。小泉出来了，一下就认出了秀姑，他叫喊着妈妈，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其他的矿工也围了过来，都跟秀姑打招呼，好像秀姑是大家共同的母亲一样，一时大家都感觉到了温暖。
之前秀姑也听说了，在深深的煤井之下呆久的人，只要出了煤井，看到外面的阳光、绿叶，闻到外面的新鲜空气，就会非常地高兴，更何况这次出井时，还有工友的母亲送来的温暖，所以大家都满怀喜悦。
小泉来到附近的一处水沟边，蹲了下来，弯腰洗净了双手，并几次用双手泼水，洗了几把脸。其实，他的脸还是没有洗干净。秀姑把衣服给了小泉，问寒问暖了几句就走了，因为回家的路还很长。
走在回家的路上，秀姑满怀喜悦、心情舒畅。她拿出随身携带的红薯干，一边嚼，一边走，吃得津津有味。行至清水沟或小溪旁，她就顺便下去喝上几口水。小泉离家这么久，自己总是放心不下。天气转凉，更让她食不甘味，卧不安寝。
今天总算了却了自己的一个心愿。天黑前，秀姑急急忙忙地赶回了家。途中，秀姑虽然摔了一跤，但没有受伤。这一整天的赶路，让她累得够呛，但她很高兴，也很幸福。
小泉他们走后不久，根据上级布置的任务，各生产队在秋冬时节都要烧几窑石灰。在那个年代，还没有杂交水稻。普通早稻的生长期较长，晚稻都种得较晚。受寒露风的影响，晚稻的收成不高，所以，种植面积很小。西江村的晚稻种植面积只达到了全部水田的1/3左右。晚稻收割完后，生产队的主要任务就是烧石灰。
上级也派来了工作组，在各生产队巡回指导。这石灰烧制好后，是为第二年种水稻用的。在稻田中撒石灰，既可以减少水稻的病虫灾害，又可以改良土壤。让酸性土壤不断碱性化，使其更适宜农作物的生长。当年，各生产队的化肥和农药供应都是很少的，农业生产都是以土办法为主。
西江村的成年男性被分为两大部分，一部分人负责放炮、夯击、开挖、运送石灰石并装好石灰窑，另一部分人负责带领老人和妇女等砍毛柴。烧石灰是要消耗大量毛柴的，石灰窑周围的山，有毛柴的地方，都被砍得光秃秃的。
每一窑石灰都要烧个把礼拜，每天24小时不得停火。石灰窑的火坑很大，上百斤的干毛柴丢进去，几分钟就没了。毛柴烧成的灰被掏出后，堆在外面都像小山似的。
西江村的两个石灰窑在同时开火。每晚打夜工要安排8人值班，每窑4人。为了保证体力，每天晚上生产队给每人一斤米加餐，白天班的不给。
老黑队长带了3个人负责1号石灰窑的夜班，刘梦权带了3个人负责2号石灰窑的夜班。当晚宵夜时，1号窑下来了两个神秘人物，他们揭开2号窑夜班人员的饭锅之后，当即大发雷霆：
“你们自己解释清楚，否则，我们要砸你们的锅！”老六吼道。
“千万别砸啊！什么原因要说清楚。砸了锅，没有吃，我们今晚还怎么干夜工？”蒋松柏应道。
“都是4个人的米，都是一样大的锅，为什么你们这锅饭顶锅盖，而我们那锅饭才只有大半锅？你们这组的刘梦权当保管员，是为你们自己加了米吧！”老六接着说。
“这个我就不懂喽！你们先消消气，我下去烧火，换刘梦权上来跟你们说。”蒋松柏说完，下窑烧火去了，并把这一紧急情况告诉了刘梦权。过了一会，刘梦权满头大汗地跑了上来。
“不能砸！不能砸！两边的米确实一样多，不信你们明天来仓库看称。米是我称的，不会有错。”刘梦权解释道。
“你上去看看********，就懂了。什么米一样多啊？”老六说道。
“不用看了，我相信你们说的。明晚煮饭下锅前，你们自己带把称来称一下，不就清楚了？”秀姑在一旁插话。
“这米是我和队长一起称的，两人都看过称。称好后，他拿一份，我拿一份。他拿的那一份米就是你们窑的，我拿的那份米就是我们这窑的。有什么问题，你们自己去问队长。”
第二天傍晚，等队长老黑从仓库领米过来时，老六等人早备好了一杆称。这一称，果然发现了问题。
“两斤八两，大家来看啊！一共才是两斤八两米。我们4个人，每人一斤米，总共4斤米才对啊！是不是保管员刘梦权扣了我们的称？我们找他去！我说呢，怎么每晚宵夜的饭都不够吃！他们自己那锅饭顶锅盖，我们才是大半锅。这保管员是怎么当的，也太******太自私了。”
老六故意把矛头指向保管员刘梦权，让队长老黑不知如何是好。这老黑队长也久经历练，立马想出了圆场的话。
“呃！这事不怪刘梦权。是我把米拿回去，放在家里时，小孩打闹。不小心，打翻了一点米到地上。我当时就叫你们牛嫂从我们自己家的米缸里，舀一点米出来配上。你们牛嫂忙东忙西的，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呢！”
“昨天我们就没吃饱，去他们那边闹。还是龙秀姑聪明，叫我们今天先称一下……”老六又说。
“没有吧，昨天我吃得很饱啊！可能是因为我在前面吃时多吃了点，给你们留的饭不够？”其实，老黑队长在昨天也明明偷了米，但证据没有了。他如此狡辩，其他人也只能就此作罢。
那是一个极为困难的年代，大伙的肚里都缺少油水，平时也没什么菜吃。每天都有强劳动量，能量的供应只能靠米饭或杂粮。有白米饭加餐，哪怕什么菜都没有，那也算是奢侈。而且，一餐每人几乎都能吃下一斤米饭，真是不可想象！
老六的话突然提醒了老黑队长，看来之前寄信的事得罪了龙秀姑，还真惹来了麻烦。如今的龙秀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老跟自己对着来，这也棘手啊！下锅之前称米的事，没有龙秀姑提醒，估计这帮人也不会这么心细。
怎么对付龙秀姑呢？这么多年的管制，她都毫不在乎。如今的政策变了，找油头、设圈套，像整蒋家兄弟一样地干掉她，看来是不现实的。龙秀姑就是普通老百姓一个，要钱没钱，要官没官，干活她又很卖力。公开地特别地去整她，又不得人心。
一连几天，老黑队长思来想去，都没有好的法子。刚好这几天是队长老婆牛嫂的例假，队长在琢磨秀姑时，不自觉地又来了性冲动。本来秀姑就比牛嫂长得更漂亮，长得清秀白净，颇有“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之姿。之前，是因为有小泉在秀姑身边，大有不便，如今她只身一人，正是机会。
老黑“灵机一动，计上心来”，看来这女人不**，她就是不听话。想到这里，老黑的心地，一下子就宽敞了很多。从此之后，队长总爱在秀姑身边故意搭讪，凑凑近乎，陪陪笑脸。在安排工作任务时，也把她等同于队里的其他妇女，不再让她干脏活、累活。秀姑也感觉到了队长对她态度的转变，但还不明白队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又到生产队每月分粮食的时间了。大伙拿着箩筐、筲箕、粮袋等，按队长的安排，来到了刘梦权家。因为生产队的粮仓不够放，有四千斤干稻谷存放在刘梦权家的粮仓中。为了防止监守自盗，队长老黑在刘家粮仓的锁头上打上了封条。
老黑等人先验封条，在确认封条完好无损以后，让刘梦权开锁。粮仓门从上到下打开三块小板子以后，刘梦权示意大家拿筲箕过来，准备装谷子出仓。
“不急！让我们先看看谷子被动了没有？”老六随即窜了上来。
“连封条都没动，这谷子能自己飞出粮仓么？别来耽误时间！”刘梦权不想让老六来看。
“我们在谷子上还打有石灰封印的！以往几年，粮食分到后面总不够数，这次我们要先看个明白！”老六说道。
刘梦权傻眼了，他这保管员虽管有粮食入库的总数，但不懂老六他们在入库完后，还在谷子上打有石灰封印。粮食入库那时，刘梦权在生产队的仓库负责磅称，队员们把过好称的谷子挑到他家粮仓入库。
一听到老六如此一说，刘梦权愣住了。正在他发愣之际，老六强行窜到跟前，探头往里查看。
“谷子少了，大家来看。粮仓顶上的中间位置，凹下去了一个大坑！上面的石灰封印也不见了。”老六喊道。队长等人也都过来查看，情况果然如此。众人均以惊异的目光，看着保管员刘梦权。
“不管我事，我虽然管有钥匙，但锁头上的封条都没有动的啊！这跟管钥匙的人有关系吗？”刘梦权辩解道。众人又把目光移向了老黑队长，希望他能主持公道，把小偷纠出来，为生产队挽回损失。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只是大家要找出问题之所在，要拿出证据，不能空口无凭地冤枉好人。当然，这些谷子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就变少了啊！刚才开锁前，我和老六也都看了：封条确实是完好无损的。这说明谷子变少，跟保管钥匙的人没有关系，因为锁头之前没有被打开过嘛！所以，大家不用怀疑保管员刘梦权。大家想想，看看还有没有其它的可能？”老黑队长发话了。这刘梦权对他一向孝敬，他可不想让刘梦权受委屈。
众人围着粮仓的四周和底部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也没有发现老鼠洞一类，粮仓完好无损。几个小伙子又爬上粮仓顶部，发现粮仓顶板也是完好无损的。这就奇怪了，这些谷子怎么会不翼而飞呢？
“会不会是萤火鬼搬走了，这种全部由小孩子变成的鬼怪，听说常会在深更半夜时，成群结队地去别人家搬东西。”刘二插话。
“那他们会把东西搬到哪里去呢？”老六问道。
“听说是谁的财运好，就会搬到谁家去。他们能翻山越岭，把东西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这都有可能。萤火鬼来搬东西时，我们都看不到，但有时远远地有人见过他们行走时的火把，像长龙似的。”刘二越说越神秘，众人也都议论纷纷。
秀姑来到粮仓前，仔细地看了一遍，最后她盯上了粮仓顶部靠中间部位的一块顶板。这是一块一头稍大另一头稍小的板子，是制作粮仓时最后打进去，挤紧两侧其它顶板用的。
“这块板子被人动过，板子的两头都有新近被击打过的痕迹。这个偷谷子的人，应该是从这里打开了几块粮仓的顶板，再用长柄的竹水筒一类的东西，趴在粮仓顶部，伸手下去把谷子舀走了。”秀姑说道。
老六等人凑了过来，大家仔细查看过后，觉得龙秀姑说的非常在理。
“刘梦权，你来解释一下吧！强行拆开粮仓顶板，那是会有比较大的声音的。这粮仓放在你们家，小偷来强行开仓时，你怎么会没有听到声音呢？”老六质问刘梦权。
“我每天干活都很辛苦，累得筋疲力尽的。晚上睡得死，没听到什么声音啊！”刘梦权解释道。
“你得了吧！还装什么装？想装糊涂啊！小偷来你们家偷走了谷子，还会回过头来，帮你把粮仓的顶板重新装好吗？”老六又在讥讽刘梦权。
“呵呵……”众人听后，哈哈大笑。
“反正不是我，你们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话，乱怀疑。你们这样，是在冤枉好人，你们懂么？”
龙秀姑再也沉不住气，她又开始分析：
“这个小偷应该具备以下几个条件：第一，这人知道我们生产队的内情，不会是外村人。因为外面村子的人不懂我们生产队的谷子放在哪里，更不懂我们生产队的谷子就放在这个私人粮仓里。私人粮仓，很多户人家都有，外村人怎么可能知道偏偏就是这个粮仓里有谷子呢？其他各户的粮仓，都没有被动过啊！所以，这人一定知道我们的内情。第二，这人不会是老人、妇女或少年儿童之类，因为要打开这粮仓的顶板是需要一定的木工知识和攀爬能力，有相当的力气，身手灵敏，身材也要比较高大，否则是无法做到的。第三，这人的胆量超大，可以在别人的屋檐下放心地敲打粮仓的顶板而不用担心主人醒来或邻居醒来；第四，这人还很仁慈，知道手下留情。粮仓被打开以后，只偷了一点点谷子。从被盗的凹坑来看，也就损失了一、两百斤谷子，剩下的三千多斤谷子，他都不想要。第五，这人害怕盗窃行为被发现，想蒙混过关，否则就没有必要又一次冒险，把粮仓顶板又重新装好。第六，这人与刘梦权家的狗混得很熟，否则，在整个盗窃过程之中，刘家的狗怎么会不叫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