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四溅,水凉彻骨。清寒心念道这月牙渡口的下方是。
“是葬海,你若不想死,就快点游上去。葬海葬的鬼畜邪魔戾气冤气颇重,你要是被它们抓到永世不得超生。”琢狄的昙花冠在他的肩头上怒嗔。
清寒没有说话,低头划水。俯视下去,海底的无数尸骸闪着暗淡的蓝光,光晕被海流压迫散的并不远,因为清寒莲眸中的梵光明亮才能看的真切。
“把你的浮图莲目收起来!快!”
清寒对琢狄的提醒依旧充耳不闻。这时蓝色光晕受到梵光的普照,仿佛给予它们逃生的力量,有些蓝光挣脱了海流的束缚冲向了清寒。光谱刚到碰到他的脚底时,清寒已经完全脱离了葬海,站在了海平面上。
蓝光囚禁着灵魂的人形,被海平面上潮浪天网狠狠的封镇了下去,凄厉的鬼哭听着琢狄心惊胆战。
她稳住心神,故作轻松的说道:“原来你早知道,这水浪封镇之效。”
“我不知道,只要它们碰到我,我就用青匕斩掉。”
琢狄见清寒反手持剑,正是五式莲杀剑招的起式,知他所言非虚。
“叶清寒,你变了,羸弱善良的凡世少年郎也开始崇信杀伐了?”琢狄有些感怀的感调侃。
“吃一堑,长一智吧,与非人的众生用嘴巴讲不出道理。”
清寒神情沉郁又道:“你是为己,我也是为己,看来你对阴世地府之事也了解颇多。我们最好,好好合作。我的莲目精湛,不会错过你任何诞根逃离的迹象,你若有二心,就别怪我的梅印青匕不怜香惜玉!”
琢狄的确是动了些要逃离的心思,她感怀他的蜕变,佯装与他熟络想让清寒对自己安心。
没想在他的浮图莲目之下轻而易举的识破了,琢狄被戳穿了心事,又被清寒如此的恐吓,心中恼怒也不甘示弱的说道:“可不敢劳您怜香惜玉!明明是两位女子为你而死,一位殒命,一位殒心。你厚此薄彼,每日只在你的心田上为你那炎落哀愁哭泣。全然忘却你的心室中曾写满了爱恋溪月的诗句。虽然这位溪月的女孩还活在人间,但她的真心为你而殁,今后再也不会有真挚倾心的男子。你始乱终弃,厚颜无耻!还对我怜香惜玉?”
虽然清寒看不到琢狄的真颜,但这女子在其心中扎根,心音之亮更是得天独厚,她的措辞如刀,对着清寒千疮百孔的心乱刃斩下。
青色的血沫从他的口中飞出大半,清寒仰面了倒下去。莲花衣胄五行属木与水相克所以遇水不沉。他漂浮在葬海上两眼呆滞望着幽暗的地府世界,有气无力的说道:“爱是生命,只能活在一个人身上,对于溪月,我是深深的感恩!琢狄,以后不该说的,请你住嘴吧,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琢狄见他心伤入魄,也有些出乎意料,索性不再说话。只用昙花冠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清寒缓缓的站起,经过片刻的调养,踏着葬海奔腾的潮汐向海的彼岸奔去。
黄沙与碎石相落筑成迢迢长路,沙石间的空隙是七种颜色相异的泉溪,溪流彼此间隔,色泽不汇聚统一,各自逐流。
路基上若干巨大的黄石中,是活着的油画,绘着十八层地狱种种苦刑,血祭,头颅,或是阴世众生的痴傻百态,思乡,哭人。画中的油彩有浓郁的血味。
黄泉之路。
踏上黄泉之路的芸芸众生,都目光呆滞,咿呀学语恍若婴儿。清寒已在这茫茫的人潮之中走了近一个时辰,他的莲花衣胄被琢狄幻化出的花液涂遮成了紫色,与赴阴世众生的衣袍颜色有些相似。
清寒心中焦急。对着肩头的琢狄花冠耳语道:“我们还要走多久?”
“顺着人流走,应该快到了,只要到了阴山我就能辨别出方向,你的妹妹是被囚魂竹帛封震的,那是专门对付地仙的法宝,在蛊陀城才能启灵,你的时间还充裕。”琢狄动着花冠,说的十分自信。
清寒静静的思索,在这阴世地府,他并没有太多的选择,只能相信琢狄所语,他压低了些深厚的帽檐,目视着前方与他擦肩而过的芸芸众生。他们都是独自上路,踏上这以月为尊的地域,而妹妹有我的追寻,我亦有这昙花为伴,虽然只是利益相交,亦不知人,知心。但也幸亏有她提点指路,自己才事半功倍,想到这里清寒第一次对琢狄真心的说出,“谢谢。”
琢狄似乎有些意外清寒的态度,花冠微颤,没有回应。
声声凄惨的哀嚎和皮鞭击地的巨响,在黄泉路上毒辣的示众。蓝色的月光下,路的一侧,马首人身的鬼怪对着老妇模样的游魂猛抽,鲜红似血的液体,从她身上大片大片的震落。如此巨力,若这老妇肉身还在,一鞭下去,必身首飞离,人形不在。但魂身不死,痛楚却是加倍,老妇哀戚的求死,可她,已死。
清寒把手握住腰间的青匕,琢狄的昙花枝蔓缠在了他的手臂上。
“少管闲事,那老妇犯了阴世的律条。”
“在黄泉路上,回首,既惩鞭刑,也许她凡间的肉体还没有入殓,耳朵还有些听觉的功能,耳通七魄,她应该是听见了亲人的呼唤。”
清寒放下了青匕的右手,如其它众生一样硬着心肠,从老妇身边经过,不去看上一眼。
“罪不至此。”
狗吠之声,从天边由远及近,璀璨熠熠的星辰褪去闪烁的光彩,表面生出蚕丝状的白辙,白辙丝丝条条,彼此相挨,却并不紧密,很像蒲公英飞絮时的花团。月光也渐渐的低暗,化作极致的深蓝。
琢狄痴笑,花冠也轻浮的上下摇摆。
“叶清寒,你的运气真好,居然碰上了天狗啸月这并不多的天象。”
清寒莫名其妙,皱眉问道;“这月食对我有帮助?”
琢狄舞动花冠侃侃而谈。
“月亮长久的为阴世地府,光明万物,虽他是至善至美的天光,但受地府世界魂魄鬼魅,贪嗔痴怨的影响。时间久之,会在月光中形成很强大的阴恶之力。”
月亮为了自洁,每逢葬海十年或百年的潮汐,来放射它们。因为明月无法控制阴性邪力的放射方向,所以十方仙界均受其影响。每逢月散邪魔,也就是凡世众生所说的月食时。各个法界的守护灵兽就用自己的身躯遮住放射的月光。使它再折射到宇宙深处。因地府世界无灵兽镇守,只能在天狗啸月时,使七大泉眼与蛊陀城,阎阙司,转命台,祈生回廊彼此相连,再加快泉溪流速,让邪魔之力能尽快,彻底的通过地府世界的这最重要的四处地域。
“叶清寒,只要你进入泉眼,必会到达这四境之一。若是你的运气再好些,一下进入到蛊陀城也说不定。即使错过,这四个地方彼此相同的路径我也识得,并不遥远。”
清寒身法如电,无所顾忌的在黄泉路上飞驰,来往巡检的马面差官,在此刻幽暗的光线下辨不出方向,急急的挥舞着钢鞭乱挥,人群中的哀鸣此起彼伏,清寒心中愧疚,为了当下良机也只能硬起心肠,瞬身跃进了泉口。
泉井中水流并不十分湍急,清寒的莲眸中金禅法莲散出巨大的莲影,把他罩在其中护着身体,仙魂依附心神,仙体入莲与莲花同源。
落叶潇潇,纯白剔透的叶色如寒冬飞雪,荒沙与崩塌的山石横卧在阡陌沟壑,溪水迷失了路径,泛滥乱撞。树木光秃,站成一片片死气的迷林。
这已经不是清寒所熟悉的溪隅屏,除了远方直入云端的青源枫蔓,他找不出熟悉的事物,若不是金禅法莲与他的仙体相和入定,他的元魂游离,情不自禁,也不会走进这里。
心田中的伤心之地,他不想滞留在此,但胸口处金禅莲影依在,暂时还无法出定。
清寒慢慢的向青源枫蔓走去,一步一印,如篆刻的名章,拓下她大片的名字。
“站住,我整理出一片能住的地方很不易。你就待在此地,等着你的仙身通过泉眼,出定就好。”女声清幽,如深溪入潭。
清寒回身。
卷曲的深蓝长发和极美的容颜上化着奇特的深妆,紫色的衣绸如婉转的彩烟,燃在她玲珑白玉的肢体上,障人眼目。
若是说容貌天姿,炎落,美艳奔放如朝阳,凡世溪月,羞涩婉约似秋水。仙世溪月,倾国倾城为独月,而琢狄就是妖艳惑心,的千年精魅。
她的颦笑嗔痴,哪怕是对清寒没有冷热的对话,都无出不媚的透出妖姬的气质。
清寒心绪惆怅,除了救出妹妹,思念炎落,几乎对一切都难以入眼更难入心。
他礼貌的低下了头说道:“抱歉,我在原地等着就是。还没谢谢你,为我指路,等到我救出妹妹,我还会重谢。”
琢狄向着清寒走进了几步,打量着这人仙血脉的奇特男子说:“不谢,我有了栖身之所,理应为你力所能及的帮些忙,这里虽然有些空阔静寂,但比我以前住在萍琅冰川下,不知好上多少。而且还有个人可以说话。”
清寒抬起了头,琢狄靠在一棵叶片干涸的柳树下,茫然目视着远方。
“炎落应该葬在那里吧。”他惆怅自语:“萍廊冰川会很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