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街景与风尘,一起冲涤着病房内的药水气,余下的淡味,也被“小树”奇大的叶香所覆掩。
清寒每一次从梦境中,抽离,再回想起那惊心动魄的奇遇,都是恍如隔世。也许在梦中的,是另一个清寒,在娓娓道来着与自己并不相关的故事。每次在梦中刻骨铭心的经历。都在凡间人世有着恰当的解释,除夕夜父亲墓前的被绿色雷火,擒斩的老者和错置的时间,而自己的一路飞驰在凡间的表象是滚下的千级石梯。白桦林中的自己和妹妹,将要被鬼仙矛雨,杀身时,凡间的身体却是出了车祸。
有因必会有果,即使因果,互生在人仙殊途。
清寒此时需要了解懂的东西太多了,颠覆的世界观,认知习惯。这些在重新修筑无论如何是需要些时间的。叔叔也并未急于清寒回答他的问嘱,毕竟他还只是十六岁的孩子。已经有这么多光怪陆离的事情发生,都和阴灵鬼畜打过交道,能保持住心性平衡不发生大变,已实属难得,再过多的苛求反而会适得其反。
桃木念珠,在清寒的指尖颗颗的计数。与父亲这异样的重逢,没有预想时的激动。但心中却更是温热,从梦魇小径折回,父亲的话很难全部牢记,可是记住的若干话语,依然震撼心田。父亲是仙族,叔叔和婶婶也是。对于仙族,叶清寒依旧有切齿的恶感,虽然不比在梦中经历时,刻心的仇恨,但也是十分嗤之以鼻。
此时眼前的这棵“小树”花植。就应该是父亲所说的浮图莲目的根种。清寒想起和它最是亲近的接触,就是自己的左手被它叶刺所破,小滴血末溅在了它的硕大的花叶之上,然后就在当晚做了白莲入目的怪梦。
一切似乎已被宿命指定,清寒来不及拒绝,或许这莲目仙族的命题,只有唯一的正解。没有他处可破。只能驻足加冕,无法“禅。”去将要毒心的祸事。
清寒不甘心,就这样被命运紧闭的四门,逼向那仿佛唯一可行的生路。他只想做个普通凡世赤子。有着坚韧的信仰和挚爱,让自己百年之后,再无憾事。不愿被仙族的尔虞我诈,争斗杀伐中,感受污气的人生。
叔叔芳实了解清寒至善的本质和世无争的秉性。因疼爱亲侄,他硬是创造出一个折中但不是妥协的选择。
只要清寒不愿继承浮图莲目,仙族之路,叔叔和婶婶会拼尽全力保他在凡世的平安。
清寒听叔叔恰似漫不经心的诉说这个建议时,好像容易而简单,但是婶婶把十方仙界的时事,简明扼要的概括了些让清寒了解。他意识到天人众生的瓜葛交织之深实在是难以想象,清寒虽是涉世未深的少年,但也是知道叔叔婶婶为他做的决定是冒着奇大的风险。这又让他陷入了深深的犹豫。
清寒康复的很好,很快就可以出院了,蕊蝶却恢复的很慢。小丫头日渐轻瘦的,但精神很好,在哥哥身边总是叽叽喳喳的说笑个不停。每次妹妹入睡时,看她面入白纸的小脸,清寒就心入刀割,他知道妹妹的健康为什么不见好转,是她用幼小的身躯为他挡住大半的矛雨,伤了自己的仙魂本体。婶婶都已返回火精世界为妹妹寻找治伤良药。为了寻合适的药体,清寒已把看清的蕊蝶仙家本体外貌告诉了叔叔婶婶。当时他们俩得知蕊蝶是金蝶妖族时,对清寒严肃的说道:“小寒,现在就你要开始学些仙法了。”
“叔,现在就要学?不是说,再过段时间吗,怎么忽然这么着急?”清寒有些吃惊的问。
“大侄子,如果蕊蝶的本体确是如你所说的那样,那蕊蝶就是金蝶妖族仅存的唯一的族人了。”芳实凝目皱眉的回道。
“金蝶妖族,叔,我记得那只伤害我们的鬼畜似乎也是这么说的。”
“那就不会错了,金碟妖族的金蝶芷合粉。是他们这一族群唯一的食物。但芷合粉却是炼制,云田蜜茶的必备品。金蝶芷合粉是由金蝶妖族的命源仙精为种,用中和了十方世界的天云为土,方能栽种成功。可是凑齐各家仙云对于金蝶妖族来说已是很难了,所以出产的芷合粉就更少,只能勉强够他们族人糊口。”
“碟子真是苦命,仙身魂魄的家乡也没有了一个亲人,甚至是族人。叔,蕊蝶是金亲人蝶妖族唯一的人呢,是因为发生了饥荒么……”
“也许都是因为这云田蜜茶吧。云田蜜茶,妙用无方,最大的好处是能延长天人界众生的寿命。这样的好东西必然会带来纷争。金蝶妖族,却仙术赢弱,其实它们充其量只能算有着仙家蝶翼的人,吃穿住用,全靠自己辛勤劳作,这与十方世界的仙族众生,用仙法就能化生出任何想要的东西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他们虽然住在十方世界边缘,却因为金蝶芝合粉的缘故,常在月食之时,受到其他仙族的劫掠,后来因为有六世菱花莲魄,十方仙主,就是你的父亲在,他为金蝶妖族筑起离魂金城,教他们烧制离魂金沙抵御其它仙族。六世莲魄还在众家仙主面前向天母为金蝶妖族的主君,求取王尊之爵和勤王仙法。使十方世界中再也无人敢小觑金蝶妖族。”
“叔,我不明白,所谓仙家最起码应该是,人世间好人的标准。仙族本身的物质生活已经很丰富了,为什么还要强占别人活命的口粮?这和地狱中那些恶鬼畜牲,有什么区别!还是我的老爸伟大……”可我却总记得小时候坐出租车时,他被出租车司机敲竹杠,从讨价还价,到怒发冲冠时的模样。
叔叔抚着清寒的头,和蔼的说道:“小寒,在白桦林你初次经历那么残酷的祸事,对仙族看法有些片面这是正常的,正如人有好坏之分,仙也有正邪之别。所以孩子,等你慢慢长大,你就会看的越来越远!你的父亲是十方世界的骄傲!也是正因大哥的庇佑,金蝶妖族才能在十方世界传世生息。也许它们太过于依赖大哥了,自从大哥谢世,金蝶妖族就在满月之夜,在离魂金城内消失了。”
“他们都被杀了么……”清寒问。
季芳实苦笑的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城里没有任何仙术,斗法留下的痕迹。金蝶妖王因已是王爵,经他灌顶加持也是可以穿越法界,但是满月之夜,天宇明亮。穿越法界的路口又在十方世界的中心,如果他们穿越一定会被发现。再说他们也没有离开的理由,金蝶妖族已今非昔比,勤王仙法,和离魂金沙,层层护保。就算十方世界各家圣祖,都是无可奈何的。”
“所以时致今日,金蝶妖族失踪依旧是个未解的迷团。所以小寒,蕊蝶现在的处境比你更加危险,那只未得手的鬼畜,必不会善罢甘休。毕竟浮图莲目不是人人都可驱用,可是云田蜜茶,却是每个人服用之后都能益寿延年,天人世界中,除非是五帝,其余仙族天寿耗尽,都会入六道轮回。对于死亡的恐惧,万物亦然。”
清寒默默不语,但心境已彻底恢复了平和。不在对未知的将来,犹豫和恐惧。这些日子以来神奇诡异的经历,已不在被纷乱情绪干扰,而不知如何是好。清寒已打定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若真有肮脏的生命,来伤害他挚爱的家人,无论它的术法如何精湛,仙家爵位多么高贵。都必杀之!凡夫俗子,不是猪兽刍狗,不可轻辱!
“叔,教我什么仙法……”
“这也算物归原主吧,是你父亲独们术法,五式莲刺!”
子时午夜,清寒在梦境长廊里百般折返,才找到叔叔所说的“朝歌玉台”这处所在。
朝歌玉台是天麓山北崖一座险峻石峰,但在凡世却并不能见,只有在子时梦境中,魂魄虚灵状下,才能略微窥见它一二。但是能踏上这座玉台者,必须是仙家族嗣才可。
清寒因为要学习是父亲的仙术,一直兴奋不已难以入睡,险些误了入梦的时辰。当他踏上玉台那一刻,虽然是魂身,可已也是疲惫之极。
他放目望去,玉台四野无际,似与暗夜墨颜相磨。人声鸟鸣若隐,只有星光烛火在玉台之影中,对着月胧长歌。烛苗轻拽间,动人的星辰音律,如古琴更弦,曲目妆变。
清寒并未见到叔叔的身影,但这动人的音律已叫人不觉自醉。
季芳实正在腾云御风的飞往朝哥玉台,因为火精世界,火精殷颜炎落突然病重。也许要是普通小疾,芳实可能心中并不会很挂怀。但是这次炎落病的颇重,三弟祝熬用仙家光函告知他时已用了十万火急的仙符。芳实又一向疼爱他的二妹。也难怪祝熬如此着急,当芳实看见炎落时,她已经病的奄奄一息,面色灰霾,火精仙族的转生之像尽显。祝熬与二姐的感情最深,此时已忍耐不住至性情感,失声痛哭了出来。那时,芳实,冷冷对他说道:“老三,我不是回家奔丧的!”祝熬自顾自的哽咽的回语:“二姐自从棋盘古林归来,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尤其是左手掌心之内,似有邪灵之气与本体对撞,才置二姐如此。恩师和我早就想用自身真源把二姐掌心之处病体逼出,”但是二姐却是致死不从。我们以为二姐是病傻了,都无可奈何。只有恩师哄着二姐,说是用汤药为她减轻苦楚。其实是用药力把掌心之毒逼出。
芳实急切的说道:“恩师,有神农药帝之名,是不可能不见好转的,怎么炎落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大哥,恩师说这味药,急难配制,老师已不眠不休了好久。现在还正在百草庐内炼丹。”
季芳实脸色苍白,牙关紧咬。他果决的说道:“炎落的转生之相尽显。不做点措施是来不急了!”
“老三,以我二人本源火精之力,封住炎落的转生之像,拖住一时,是一时!”
“大哥,你不可,你在凡世日久,仙源火精之力许久不用,如果大动,你的凡世肉身甚至是仙族本体都是无法承受的!还是我来!”
“老三,少废话!你一个人是封不住的,转生是宇宙规律,如果强用仙法逆之,稍稍处理不当,也会被吸入转生处。我们兄弟一起,把握大些。老三,我们一定要把炎落拉回来!”
炎落的三魂七魄,狠狠的与芳实,祝熬设下的“封轮四锁之术”对撞,在炎落的居处,外面接引魂灵的烛火棺。不知何时,或是又出了什么诧事。来了整整百具。当服侍炎落的飞天仙女,冷汗孱孱告诉圣君,燃天二位仙主时。芳实,祝熬面色微变。
“二姐,你给我和大哥,带份儿,带多了,我们住不了那么多……”燃天祝熬,不知是已无气力,还是呢喃调侃,声音很低。
“老三,坚持住……添乱!”季芳实的注意力一直都在炎落和“封轮四锁”的术法上,他听到祝熬的说话,才看向老三。祝熬的三魂七魄不知什么时候已攻上了头首诸穴。眼看就要守护不住,可是他还把仙源之力,加持在封轮四锁。季芳实敢忙把仙源火精之力一分为二,震住祝熬灵台。
啪!啪!
四锁之术,瞬间开了两锁。火灵圣君顾此失彼,炎落的三魂七魄,打破了仙法平衡。向着最后封轮处的二锁猛攻。
季芳实眼角沁泪大声喝道:“二妹,你就真的这么想死吗!想想尊师,想想舍命救你的老三,想想,你日思夜想的心上人,你给我回来,给大哥回来!”
啪!
只剩下一锁了,如风中摇曳的残烛。随时会留下往生的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