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侧身卧在沙发上，上身穿着儿子中学时的运动服，已经洗得褪色，下身则光着，弯弯曲曲的腿毛在风扇的吹拂下，宛如某种海洋生物般晃动着。妻子直起腰来，将吸尘器的插座拔掉，然后眯着眼睛斜瞅他。丈夫原本健壮的肌肉都被岁月的酸所溶解，最后堆成了一块丑陋的啤酒肚，那让妻子感到委屈——自己居然和这么一个不知上进的家伙共度余生；转眼，她又看到那凸掉了的额头在午后的阳光里闪着油腻腻的光，都说秃顶是精力旺盛导致的，可为什么他就那么差劲？
一阵无名火起。妻子飞起一脚猛地踹了那柔软的肚子。
丈夫一激灵，身子像被扔到岸上的鲶鱼一般蹦跶一下，咕咚一声摔在地上。
“干嘛你？”丈夫嘴上嘟囔着，身子却再次爬上沙发，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换个姿势睡。
妻子气的脸色发紫，嘴唇发抖，可却生生将一万多句问候他父母祖宗的话都咽了回去。因为说了也白说。这是个锥子扎不醒的废物。
想来自己怎么就跟这完蛋玩意儿？
恩，一定是二十年前的自己太天真，轻信了那个留着长发坐在自己宿舍门口弹吉他的家伙。那时候居然觉得他帅，真是的，想想他也不一定是为了自己来的，也可能是无差别地勾引嘛。这个色鬼，现在看到穿短裙子的小姑娘就眼睛发直，人家可是能做他女儿的！
想想，那时候，他求婚的时候，居然指着橱窗里的名牌高跟鞋说：“跟我在一起，你以后就是它们的主人。”那时候自己多单纯，居然就那么喜欢皮鞋，更加天真的是，居然相信他会买！？哼，结婚二十年了，他一次都没买过！
刚结婚就怀了孩子，然后生活就拮据下来，柴米油盐吃喝拉撒，琐事填满了生活，别说皮鞋了，连皮带也不曾收到过一次。没几年自己磨成了黄脸婆，再想要皮鞋也是穿不上了。今天，结婚二十周年兼自己的生日，这个男人就这样倒在沙发上睡大觉……想着，妻子的眼圈泛红，她忽然极度厌倦这无望的生活。她无力地跌坐到床上，看着丈夫那被汗浸湿了的后背。
不如就这么死了。
她想，不如就在晚饭里，下了老鼠药。俩人一起死，对孩子也是好事情，没有养老的负担，还能得笔扶助金。自己也算解脱，还能在另一边和自己的父母相聚，算是美好的拮据呢。
她狠狠地擦了眼泪，像是拿定了主意，走进厨房。伸手拉开那个放着老鼠药的柜橱，一双崭新的白色高跟鞋映入他的眼帘。
丈夫背对着门，捂着肚子，流着泪的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讲故事的田宇航
2015年4月28日于韩国昌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