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送女友回家,归途,耳机里放着《质量效应3》的原声音乐。
在转角的地方,从黑暗里面,忽然浮出一张苍老的脸。那脸颊上沟壑交错,褶皱的深处陷入黑暗里,仿佛无底洞一般;而他的眼睛,则无神至极,白眼仁里绽满了鲜红的血丝。
他着一件绿色运动衫,黄色登山裤。他的右手齐肘而断,空荡荡的袖子在风中摇曳。
“学生,你忙吗?”
他的声音仿佛从板油路里面那黑色粘稠的液体里面蒸腾出来,如一条蜈蚣一般钻进我的耳朵。
于是,我打了个冷战,面临着选择:答话或者离开。
他求助的会是什么?想来最可能的是他在搬运什么东西,需要健全人的帮助。
但真的是这样吗?最近这里人体器官贩卖泛滥呢,如果他只是装作断手,其实里面是握着乙醚手绢呢?
当然,这样的可能性低得吓人。
一方面是极高可能性的善事,一方面是极地可能性的危险。我将作出怎样的选择呢?
“对不起。”我这样说,快步走开了。
但莫名其妙的愧疚感和恐惧让我难以入睡,一连几夜。
一个月后,报纸上说,我们学校的一个学生失踪了,而再一个月后,他的尸体在城郊的河里面找到,内脏和角膜已被掏空。他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段绿色的袖子。
我恐惧之极,再次无法入睡,一连几夜。
然后一天晚上,我昏昏沉沉地睡着,忽然,一块湿湿的毛巾捂住我的嘴巴,我闻到刺鼻的味道,想要挣扎,可身体却不听话。接着,我陷入香甜的睡眠。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躺在装满冰块的浴缸里,但其实并不是感到寒冷和疼痛,而是一种极度的麻木,从脚趾到头顶。
“知道为什么么?”
那张干枯如松树枝的脸在昏暗的灯光里面浮现出来,他裸着上衣,我看到他畸形的右臂异常短小。
“说说原因,猜对了,我就放过你。”他那只短小的手里握着手术刀。
“帮助你的人都是可怜别人,那是伪善,该死;而不帮助你的人,是无善,该死?”我颤抖着嘴唇这样说。
“错了。”他干笑着靠过来,“你们都是独居的猎物,所以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无奈地闭上眼睛。我忽然想到,原来如果我消失了,学校会以为我逃课,女友会以为我潜水,朋友们会以为我和女友出去旅行,父母以为我嫌他们唠叨不打电话……
原来我随时可以消失呢,我嘴角浮出一丝笑容,与此同时,我的内脏和生命开始离开我的躯壳。
讲故事的田宇航
2015年4月27日于韩国昌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