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永生，春林初剩。春风十里，不如你。
－－冯唐《三十六大》
1
中考成绩放榜，宁默辰一大早就约了南清默和纪纬生两人一齐去看榜。一想到可以和清默去同一所学校，默辰心中暗喜。绿林有什么好的嘛，学了以后用来打架？默辰心中嘀咕。三年了，她还是和这个名字过不去。
南清默在一旁看着一脸雀跃的宁默辰，心中也是无比高兴。这个无暇的笑容，还可以看好多年呢，他想。
这时，早早挤到人群之前的纪纬生从远处跑来，他兴奋地向两人挥着手。“清默，我们都进了绿林！”
亢奋的声音传了好远，可默辰与清默的心情却如石头般沉了下去。
“绿林吗，呵，果然是我想多了，他那么厉害，怎么会…”宁默辰苦笑，“看来，是我的一厢情愿啊。”
而南清默却忍不住内心的翻滚，他猛拉住默辰的手腕，“不会的，我交的志愿中没填上绿林，不是我。”清默的声音有着掩不住的激动。
这时，纪纬生已经跑到了两人跟前，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那样的南清默，清默的眼眶泛着红色，瞳孔湿漉漉的，想被泪水冲刷过一样。他有些尴尬，转来话题。“清默是全校第一呢，默辰也不错啦，有那么大的进步，附中也是不错的学校。”
“是啊，附中就是我一直想进的学校，清默你，适合更好的不是吗？”她察觉到南清默在人前的失态，声音苦涩地打着圆场。
听到这句，南清默眼睛里的光芒突然就熄了，他僵硬的放下紧抓着宁默辰的手。
－－如果那时我没有放手，是不是一切还有可能。
－－如果那时我去解释，是不是她就不会误会我。
－－如果……
－－可惜没如果。错了，不是错，是过了。
清默慌乱的转开目光，说道：“应该是我填志愿时没有检查，我太粗心了。”他没办法去解释，他旁边的好兄弟纪纬生一脸惊奇，周围的老师同学一脸诧异。他终究看清了自己，他是个好学生，是听从父母听从老师安排的好学生。
“嗯，没关系的，附中离绿林蛮近的，我们也可以常见面。”宁默辰声音有些黯然，不过她还是微微扯出一个笑容，“你们去看吧，我知道结果就好，我还约了我爸，先走了。”
“好。”纪纬生爽朗的笑了笑，一向粗线条的他没有察觉到气氛的转变，“假期一起玩啊！”他兴奋朝默辰摆手，他能不兴奋吗？他过了绿林的特长生考试顺利进到了这个选拔严格的学校，也就是他太兴奋了，以致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南清默苍白的面容，也没有注意到宁默辰离去时踉跄的步伐。
支走纪纬生，南清默呆呆拿出手机，按下姐姐南清瑜的电话号码。
“你把我的志愿改了？”电话接通后，他缓缓说道。
“老弟，我可在国外耶，难不成我了找个黑客进了你们系统？找个人去篡改你的笔记？你姐我虽然厉害，但也没有这么神通广大吧。”打趣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
南清默知道询问无果，正准备挂断电话，却听到了姐姐一丝不苟的声音，“弟弟，你还小，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做你想做的事。等到那一天来临的时候，再去反驳，再去评判对错。”随后南清瑜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嘟嘟嘟”的忙音，南清默呆呆伫在原地，心中思绪万千。
小小年纪还没理解爱的意思，却体会到爱的滋味。
2
宁爸爸好久都没看见这么安静的女儿了，她哪次不是上天入地谁都不怕，哪次不是吼一吼整栋楼抖。可是在她拿到成绩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到房间，一直沉默不语。
宁爸爸心中那叫一个忐忑啊，怎么回事？难不成反悔了？又想上绿林了？明明是他这个宝贝儿当初自己说的不去绿林的啊，想到那天真是气死了哎。
宁爸爸思索着，却想不出所以然，他踮起脚尖紧贴在门外，想要听出房间中的动静。
“咔嚓－－”门开了。
宁爸爸这才看见自己的女儿，她光着脚，红着眼，那单薄的身躯仿佛一吹就倒，孤零零的样子像是被世人抛弃一般。
“女儿啊，这是怎么了？”宁爸爸赶忙上去抱住她，低声安抚。
“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宁默辰唇启，伸手擦干眼角的泪光，然后她嘴边渐渐展现出笑容，把她潋滟的眼神衬的更加动人。“考得太好，我太激动了。”
“真的？”宁爸爸半信半疑，他分明觉得自己女儿跟之前不同，可是有哪不同？他却说不上来。
“是真的。”宁默辰斜斜地咧嘴一笑，脸上仿佛开出了一朵花。
－－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收敛情绪的？就在那时吧。为了不让伤我的人开心，为了不让爱我的人伤心。都说，会隐藏情绪的人叫作长大，我应该，长大了吧。
“爸，出去玩吧，我要吃大餐！！”宁默辰冲着宁爸爸眨眼，拽着他往客厅走去。
“好好好，去吃大餐，把你吃的胖胖的。”宁爸爸呵呵的笑着，然后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赶紧补充道：“对了，女儿啊，一个姓南的同学刚刚往家里打了电话，约你傍晚在凌湖见面。”
“知道了。”宁默辰瞳孔一紧。
“那走吧！！”
“出发出发！”
3
傍晚。
夕阳不知何时落下，天空却一片赤红。
阳光照在波纹细碎的凌湖湖面上，像是给水面铺上金碎片，金色的纹路若隐若现。
凌湖的故事宁默辰还是听南清默讲的，那是一段一直被绿林学院传唱的佳话。
很久之前，一个学生原本是要代表毕业生在毕业典礼上发言，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却让他错过这次毕业典礼。而他在出院之后，大家又为他做了一件很特别的事，穿上礼服，又举行了一次典礼。
后来，学生学成出国，成为一个大企业家。他对母校心怀感恩，每年都会出一笔钱赞助优秀学生出国留学。校方也感念他所出的贡献，他姓凌，便把校园内这唯一的湖泊取名为凌湖。
宁默辰还记得南清默在讲故事时那钦羡的眼神。
“成为姓凌那样子的学生是清默的梦想吧。”她用她那双水盈盈的双眼直视南清默，似乎望到了南清默的心底。
南清默挠挠她的头发，“嗯，在这个世界上钱和权确实让人活的舒服，但爱却让我们勇敢与安心。”
她永远都无法忘记南清默说这句话时那双澄澈的眸子，他的双眼闪烁清澈的光芒。
宁默辰回过神来，看到湖边早已等候多时的清默，她笑着走上去，说：“来那么早啊，我和我爸出去了，回来得晚了点。”
“没事，那个我，有话对你说。”他充满磁性的声音向是被湖水浸润一般。
“是，什么啊。”宁默辰眼里发出闪烁的光芒。
“这次的志愿，是我，不小心填错了，我原来填的，真的是附中。”南清默声音有着丝丝悲怆，他顿了顿，“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一阵吱唔，南清默涨红了脸有话说不出的样子，然后他摆了摆头，长叹一口气。“算了，现在的我，没有资格，默辰，我们做一个约定吧，高中三年我们一起努力，考上同样的大学，过很好的生活。”他认真说道，神情严肃。
“那时你会告诉我你今天想说的话吗？”宁默辰眨巴着眼睛，显得她的睫毛格外修长。
“会。”南清默重重点下了头。
－－世上风雨太多，独自行走，过于艰难；
??????世上阻碍太多，负重前行，过于劳累；
??????不如二人携手，共创一段只有两个人的未来。
“那我答应你。”默辰满脸坚定的神色。
－－那我们周末去图书馆学习。
－－好。
－－那我们每晚道声晚安，告诉对方今天过得怎样。
－－好。
－－那我们……
两人一言一语的讨论着，很多个那我们，很多个好。
两人一起并肩眺望着凌湖，漫天的红霞正逐渐褪去绚烂，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正如拥抱未来的，不是昨天的悔恨，而是明天的希望。
4
“－清默”
从美国风尘仆仆的赶回来的纪纬生轻声叫了叫闭眼的南清默，这才让他在沉思中回过神来。
南清默抬头看了看英俊挺拔的纪纬生的，顿时舒心一笑，也是，现在公司里的人除了他和沐沁都叫自己总裁，这个点沐沁肯定不在，也只有他了。
“回来了？辛苦了。”南清默笑了笑，指了指长椅让纪纬生坐下，然后他打量着面前这多月不见的好兄弟，挺拔的身姿，油麦色的肌肤，还有明亮的双眼，真是当运动员的体格啊，南清默叹了口气。“都怪自己。”他心想。
可这逃不出纪纬生的双眼，他仿佛知道南清默在想什么一样，赶紧戏谑性的咧开嘴角，“累啥累，你不知道这趟过去超好玩的，美国的女生真是身材超正，我每天都去享受日光浴呢。你看，都晒黑了。”他指着什么的皮肤，打趣道。
“懒得跟你贫嘴，文件带回来了吗？”清默淡淡的笑着，一片悠然。
“你吩咐的事我哪一件做不到了？但是。”他笑着把文件递过去，随即眉毛紧缩，“我听说默辰是叶拓的未婚妻，那叶家出事的的话，她……”
“嗯……”南清默轻描淡写，不想多做解释。
“你果然是为了她，”纪纬生叹了口气，“从你叫我去美国收集叶家资料时我就感觉到了。”
“清默，为她做这么多，值得吗？”纪纬生郑重地问道。
“你去问她。”南清默又闭上了眼眸。
纪纬生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也为南清默带上了门。
“晚安。”紧闭着双眼的南清默突然说了一句，却不知对谁。
隔日。
既“恩格信任危机爆发”、“恩格宣布竞标后进入股权谈判”之后，一则新闻再次引爆商界。
“恩格涉嫌伪造虚假财务报表，检方不日提出诉讼。”
顿时，商界一片哗然。有人暗叹恩格老年迟暮，深陷危机，有人猜测这只是恩格为顺利收购永恒而打出的幌子，迷惑众人。
宁默辰这几天可忙的不可开交，连觉都没睡过几个小时，她这次可真的慌了，恩格那几年见不得光的底子全被捅了出来，叶拓代替父亲接受法院传唤，叶煜前往美国贷款想方设法想把篓子填上，叶煜走的第二天就任命她为执行长，整个公司只有她一个人在苦苦支撑。
现在的宁默辰刚出公司大楼就像在走红毯一样，那个聚光灯闪啊闪的，一个又一个记者把她围的密不透风，什么问题都向她抛了过来。
“这次财务丑案会影响对永恒矿业的第二次投标吗？”
“继信任危机之后，这次风波是否会让恩格再下一层楼？”
“叶总监被传唤是否会影响你们二位的结婚典礼？”
“能不影响吗，你们少说一点就是对恩格最好的影响了。”默辰心中暗骂。
M&N秘书室回复，南总裁已同意这次会面，时间就在今天晚上，具体安排已通过总裁私人手机发送。”
“麻烦了。”还没等宁默辰说完，她的手机便传来震动的声音，是一个能让她倒背如流的电话号码送达过来的短信通知，上面写了一个地址，宁默辰隐约知道，那似乎是位于中心地段的高级住宅区。她默默想了一下，挥手让司机在路边停车，打算自己过去。“免得叶拓知道后又产生了什么误会。”
秘书却有些不放心，“执行长，我们送你过去吧。”
“你什么时候可以帮我做决定了？”宁默辰轻声说，话中就有着威严。
秘书不敢违背，只得靠边停车。
因为这个时间恰好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又堵。宁默辰在寒风中吹了好久才打到车，这个南清默，肯定是故意的！不过再见面时，应该怎么做？去求他？不能，不能让他知道我的病情，不能让他看出我的心意……
宁默辰思索了一路，以致司机对她说小姐下车了她还没回过神。她呆了呆，看清了眼前的位置。
这是一座高贵的私人别墅，坐落在市内黄金地段。她打开镂空镶满浮雕的大门，却发现偌大的别墅空无一人。为什么没人？谁来照顾他？
“上来吧。”南清默缥缈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宁默辰顿了顿，走上转梯。
宁默辰看清了南清默，他正背对着自己。
“你来了。”南清默背对着她，声音中毫无波澜。
“放了叶家。”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宁默辰强忍颤抖，但还是镇定地说道。
南清默冷哼一声，向宁默辰靠近，用他深邃的眼睛直视宁默辰。“放了，你还是说的那么轻易，就像当初跟我说分手一样。”南清默沙哑的声音从他唇齿之间挤出。他伸出手，双指紧紧捏住宁默辰的下巴，力度逐渐加大，宁默辰颤抖着发出呻吟声，但是却无力反驳。
南清默冷哼一声，把身体凑近，带着浓厚的雄性荷尔蒙气息，对着默辰哈气，道：“还记得你跟我说的那句话吗？你不愿等，你不想等，你等不起。然后你怎么做的？撇下我就跟叶拓在一起，宁默辰你的心不会痛吗，你有没有深夜惊醒过，有没有为自己做的一切感到悔恨？”南清默说着，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最后竟变成了咆哮，他紧抓宁默辰的手突然一甩，默辰直直跌倒在地。
宁默辰的眼中渐渐涌起泪花，她忍不住，塞不回去，那泪花便变成串串泪珠，从她眼中奔涌而出，掉落在了干净光滑的地面上。
“清默，我们，我们各负对方两次，我们已经两清了啊。”宁默辰痛哭，咬牙说道。
“负，你我之间，已经说负了吗？”清默苦笑，而宁默辰忽然就看到，南清默眼里原本闪烁的光芒，突然就熄了。这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原来是你在我的旁边，却隔着整个世界。
“就算吧，就算我负你两次，初中和大学，可是这又能证明什么呢？我不是说过吗，我会证明你是我的最爱，我现在有这个能力了啊，整个M&N都是我的了，只要你愿意，我甚至可以给你整个世界，可是为什么啊，你还不回到我身边。”南清默声音嘶哑，充满不甘。
他蹲下身子，伸出手环绕宁默辰。宁默辰哪是不了解他的人，她心里挣扎着，眼中泪珠翻滚着，她多想回到从前，可是，“可是，我们回不去了啊清默…”这句被埋在宁默辰心中很久很久的话还是被说了出来。
南清默听到后，身体抖了一抖，瞳孔一紧，他僵硬的放下手，“终究是我自作多情。”他感觉到自己那颗原本就冰凉的心越发冰冷了，他直起身子，再也没看一眼宁默辰，他冷冷说道：“你不是想救叶家吗，你不是想救叶拓吗，可以，从这里跳下去。”
一片寂静－－
宁默辰的眼眶仍然湿润着，她听到这句话后内心竟没有太大的波动，她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缓缓的朝窗边移动。
－－他知道我恐高，他会喊停的。
－－她有恐高症，她不会跳的，她会求我的。
两个人心里做着斗争，却没有一个人开口。
宁默辰眼看自己就到了窗边，可他却仍然没有喊停。她想了想，却笑了，为什么会笑？是笑自己的懦弱？不敢把病情说出口，不敢把爱说出来，还是笑他对自己终于斩断情丝，狠下心来？
宁默辰转过身，对已经是呆若木鸡的南清默笑了笑，那笑容仿佛如释重负，像是春天含苞待放的花朵悄悄绽放。
“默，我们之间，一定要分清输赢吗？”
默辰苦笑，然后拧过身去，用极其轻盈的步子向外踏去。
“不要－不要－辰辰，辰辰。”南清默猛的从呆滞中回过神来，叫的撕心裂肺，“啊－啊－！”
宁默辰纵身一跃，生如夏花。
十年静默，十年清寡，却因你一语之差，成了痴傻。
十年羁绊，十年牵挂，却因你一朝出嫁，有了白发。
【第四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