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劫难度
碧寒沙乃天地灵气融合海底万年冰寒幻化而成的珍宝，真正见过它的人寥寥可数，传说中它身处南海海底最深处，有奇兵猛兽把守，还有上古留下来的仙法布阵，若是修为不足者，则当场毙命，哪怕是上神仙君，也要为它损耗多年修炼。但若真的得到此宝，则威力无穷，只要和着南海海水服下，平安渡过天劫便是小事一桩。
因此，有很多神仙为渡过天劫，纷纷前去探寻，得到者甚少，多半都断送在半途之中。
对于凌怀素来说，他只有短短半月时间。
开阳摇着扇子，表情有点郁闷地悄悄问玉衡：“为何要告诉他？还要麻烦我们替他瞒过帝君！好不值得。”
玉衡淡笑，“帝君此刻正在北海，无暇理会我们。何况，半月之于天界来说，不过半个时辰。”
开阳闷闷地道：“他不过一介凡人，只会些浅显法术，此去一行，必是九死一生。他若侥幸成功，荻焰躲过天劫，帝君必然还会继续使用其他方法，他若失败，途中出了差错，到时帝君震怒，怪罪下来，你我可担当不起。”
玉衡看他一眼，“那你为何不早些反对？”
“我……我……”开阳无言，使劲摇摇扇子，低声咕哝，“他若一直在摇光殿里沉寂下去，恐怕早晚也是一条死路。还不如……喂喂，我可不是同情他……我只是……”
玉衡垂下眼帘掩住微微笑意，没有言语。他这样做，凤旸山上那只总是冷眼看人的狐妖，对他的态度该有所改观了吧！
紫云巅上依然云雾翻滚，若是直接从上跃下，必是神形俱灭，玉衡静静噙着笑意，他打开这道通往下界的通道，心中也不知究竟是对是错。
三年之久，是第一次离开牢笼般的天界，下界千年已过，万物巨变，沧海桑田。
凌怀素管束着自己的目光，不去关注身旁渴慕已久的人间景色，一路向南海直去。走了一半，实在忍不住怦怦心跳，暗中咬牙，掉转方向，凭着记忆转去凤旸山的方向。
他只想看一看，她……是否安好。
他印象中的那个小精灵，即使在没有视觉孤独寂寞时也不曾有过一丝的苍白消沉，她总是意气风发，充满热情，她小小的心中充满梦想，眼中的天地总是美好良善。却是因为他，她在那一刻，满脸惨白地倒下。
温热的身体从他背上慢慢滑下的感觉，仿佛时刻都在重演，他夜夜惊醒，满头冷汗。总觉得一伸手，就会抱住一副冰冷的身体。
如同当年的兔精小君。
凌怀素心中悚然，抿紧唇角，衣袂飞扬，轻轻落在凤旸山山顶之上。这凤旸山上下竟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更破败了些，道观虽然看出翻新过，但仍掩不住破败的腐旧气息，凌怀素颤抖着伸出手，抚摸斑驳的外墙，眼中温热四起，他猛地转开头去，直直望向不远处那一片密林，刹那觉得时光倒退，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还是当初模样。
密林之中恍惚有紫影一闪。
凌怀素心中一跳，飞快地抬步蹿进林中，脚下落叶沙沙作响，他转身，茫然四顾，林中空空如也。
曾经的笑声仿佛还在耳旁，熟悉的身影和容貌在眼前一一闪过。
远处有脚步声轻响。
凌怀素毫不迟疑，飞身跟上前去。
温暖的阳光透过枝条洒落下来，紫衣仙子正坐在一棵参天大树的枝头之上，她背对着他，紫衣如烟，裙摆垂下来，随着她的动作一下一下轻轻摇摆。她悠闲地晃着双腿，小女孩儿般的天真洒脱。
凌怀素定在她的身后，轻飘飘落地，声息皆无。
她坐在树干之上，他需要仰头才能看得清楚。阳光碎金一般落在她的身上，恍惚镀上一层闪闪的金光。
她很平安，很健康，潇潇洒洒，一切安好。
他该走了，知道她很好，他就可以安心地赶去南海，离开这里。可不知怎么，眼前这幅画般的情景，却让他直挺挺挪不动脚步。
“你在做什么呢？”忽地，他听到她一个人低声呢喃，“是不是很无聊？会不会想起我？”她自言自语，然后迎着阳光轻轻叹气，“我好想你啊，又过了三百年了，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等我渡过天劫，立刻就去找你。”
凌怀素竟听得痴了。
树上的仙子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轻声说：“素素，大家都走了，凤旸山上只留下我一个人等着你，真想你……”
胸中惨然一痛，忍不住脚步微错，踩在满地的落叶之上。
“谁？”
荻焰听到声响，豁然回身，却只见到空空的树林，阳光照射下来，空中浮动着金色的细小尘埃。
她有瞬间的失神，总觉得身边有种熟悉的气息，却又像是错觉。她呆呆坐在树干之上，忘记了下去寻找，自然也没有看到，不远处一颗粗壮的树干之后，有个锦衣微乱的男子，正紧皱眉头，低声喘息。
一路行至南海，途中崇山峻岭，千沟万壑，才知晓天地究竟有多广阔。
到了南海才想起北海龙宫正在办喜事，二太子迎娶新妃，众家纷纷前去贺喜，顺便讨杯喜酒吃，热闹一番。南海龙王也不例外，几天前就带着一众子女出发去了北海，连带着这龙宫中有些身份的大仙小仙，就连海底看守碧寒沙的神兽也化成人形跟着去了，再过一个月也不见得回来。
这给了凌怀素绝好的机会。
龙王这一关，他是不必过了。主事的不在，其他虾兵蟹将，用上当初玉衡教给他的障眼法，便可轻松过关。况且水底少去神兽，那他要应付的，就只有那传说中绝不可破的上古法阵。
在来到这里以前，他已经做好了万足的准备。
他只求能留得一口气在，把那碧寒沙亲手交给荻焰，只要她能平安渡过此劫，那之后的事，他都不在意了。
按着之前玉衡的描述，他以避水符咒潜入海底，绕过宫殿，往东有一处深黑的洞穴，站在数里之外，就已觉得周身恶寒，幽蓝色的海水齐齐往前聚去，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凌怀素几乎站立不住，再次抬眼望了望眼前不远处巨大的幽黑，他抿抿唇，顺着水流向前。
被寒冷彻骨的海水翻卷着进入那片漆黑，凌怀素始终睁着眼，一阵冷过一阵，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觉得水流舒缓下来，慢慢停在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地。
双脚这才终于踏在实处，四周漆黑，前方似乎有一点光亮。凌怀素抬抬脚，脚下坚硬，并不是泥沙，走了一段，前方光亮更大，竟真的是个出口。不禁更加快脚步，急切地往前探去。
这一路虽然并不容易，却也未见阻碍，不免有些奇怪。凌怀素走到那片光亮之前，前方赫然是另一方天地，仿佛刚刚是走过了一道幽深的走廊，现在来到了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眼前之景实乃鬼斧神工，起初只觉得五光十色一起晃入眼中，慢慢看得真切了，才发现形状各异的石笋之上尽是光彩流动，把这整片天地晃成一块巨大的琉璃。头顶光芒粼粼，本该略显阴暗的地面竟然更加闪亮，凌怀素仔细看过去，地中央薄薄铺洒这一层细沙，这沙通体透明，发出月一般的光华。
心中顿时狂跳，他直直望着那片沙，抿紧唇，知道那就是玉衡所说的，碧寒沙。
已到了此处，那该来的，也总要来了吧。他定住神，没有上前，先是伸出手去，手掌才堪堪越过自己身处的这片黑暗，整个人就直向后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毫无意外的，他低低笑了声，利落地站起身。
他好歹有一身仙骨，就算是冒充的，但此刻，也算真神仙吧。勾唇一笑，他凝注气，忽然纵身而起，直飞向那道看似无形的阻碍，瞬间袭来骨头都被碾碎般的痛，痛感从脚底蔓延头顶。他猛咬住牙，挥开眼前就要来袭的黑暗，忍着向前一冲，竟真的突破了这道障碍，再次跌在地上时，再也忍耐不住，陷入昏厥。
醒来时，眼前一片模糊，他微微动了动手脚，痛感并没有减轻，咬紧牙关缓慢地坐起来，只觉得道道碧幽幽的光芒刺入眼中，强撑起精神，抬头一望，半空之中飘动着无数符咒，纷纷散发光芒，符咒排列成圆，慢慢旋转，他此刻，正身处在这圆圈之中。
他低声咳了咳，齿间弥漫着血腥，抬头看了看，又是一笑。这三年加在一起，他都没有今天笑得这样多，“我，咳咳，我来取碧寒沙，知道规矩，有什么考验，尽管来吧。”
“你是人？”有道声音问道。
凌怀素道：“不是。”
“是仙？”
凌怀素低声笑道：“更不是。”
“那你是？”发问的声音疑惑了。
“非人非仙非妖非鬼，我只是要取这碧寒沙，不可以吗？”他费力地挑起眉，反问。
那声音哽了哽，似乎没料到他有此一问，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既然如此，你取它何用？”
喉间一阵阵的甜腥，血丝顺着嘴角滑出，他抬手一抹，“救人。”
“朋友？亲人？爱人？”
忍无可忍，凌怀素眉毛一立，不顾自己是何状况，怒道：“你有完没完？有什么手段尽管来！要么现在就让我取走碧寒沙！”话音未落，眼前骤然一亮，刺痛直指胸口，他伏倒在地，耳里似乎听到身体里血液翻滚的声音，再开口，嗓音沙沙作响，“咳……咳咳……很好。”
那声音继续说道：“取沙可以，我要你万年修为。”
凌怀素沙哑着嗓音哈哈大笑，“万年？我若有，百万年都可以。可惜我能给的，只有这条命。”
那声音安静了，良久也没有动静，发黑的血顺着凌怀素灰白的嘴角流出，抹去，又再次流出，他艰难地动了动身子，渴望地望过去，闪闪发亮的碧寒沙就在身前两臂远，上前一点点，就伸手可及。
这是多大的诱惑……他又咳了两声，吐出的黑血染满下颌，他不再伸手去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片光亮，用尽全力挪动身体，伸出手去。
他刚刚挪动一寸，忽然之间，整个人伏倒在地。
光芒粼粼的冰刃直插进他的后背。
恶寒瞬间沁透早已疼痛难忍的身体，凌怀素用力睁着眼，低声发笑，就像没有感觉一般，再次向前挪动。
火光灿然一闪，化作一条火龙直奔他的身体，刹那穿透他的后背，恶寒还在齿间，灼烧覆盖上来，凌怀素的牙齿格格作响。
那声音静静地问：“为了别人，你何必如此。”
“她……为了我……受伤……”他一字一字，颤抖地吐字，“她……记得我……惦念我……我要……我要……救她……”不停抽搐的手掌用尽全力向前伸出，指尖触到了一点点沙粒，他死灰般的脸上微微一笑，死白之中的欢颜，如同桃花骤开。
那声音笑了，却只是说：“不可。”
话音一落，惊雷乍响，就在耳畔，把这七彩的天地映出恐怖的颜色，通明的厉闪在半空之中发出激烈的声响。
凌怀素微微笑着，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种境地，仍旧渴望地凝望着碧寒沙，再一次挪动身体，探出手去，终于……终于抓到了……
小焰能平安了。
他脑中只有这个想法，颤抖着抓起一把，沙子顺着指缝渗出，他再次伸手去抓。
“轰隆”一声，厉闪劈下，直奔他的后脑。
下一刻，传来那道声音不可置信的惊呼：“你是雩……”
只听到这三个字，凌怀素便陷入沉沉黑暗。
耳边有哗哗的海浪声，周身溢满凉爽的气息。
微微动了动手指，凌怀素转醒过来，缓慢地定了定神，发现自己躺在南海的沙滩之上。海水被风吹动，不时地席卷过细小的浪花，一下下拍打在身上。
他才醒过来就慌了神，碧寒沙……碧寒沙！连忙移动身体，猛然发现自己左手之中死死握着一样东西，张开一看，竟是一个小小锦囊，他费力地抬手将锦囊打开，里面光华四射，如月光碎片，正是海底所见的碧寒沙。
狂喜涌满身体，他一时竟不知所措，咬着下唇定下心来，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瓶，灌满南海海水，想要站起身来，刚一用力，膝盖一软，“啪”地跪倒在沙滩上。
低下头，才看到自己的身体，竟是满身的血色，身上剧痛的感觉仍在游移，忽冷忽热。他笑了一笑，小心翼翼地把两样东西收好，拄着地面慢慢地站起来，踉跄着，勉强站住。他闭上眼，默念了个口诀，周身上下光芒一动，立刻变了样，他白衣如雪，衣袂飘扬，容颜如玉，赫然还是天上风神俊秀的摇光星君。
微微一笑，他竟不知，那障眼法居然还有这种妙用。
再次念了一个口诀，把身体中残余的力气都逼到一起，他的脸色终于微显红润，弹指招来一朵祥云，直奔向凤旸山的方向。
他不知自己在海底过了多久，现在，更是片刻都不敢耽误。
凌怀素赶到凤旸山时，荻焰正独自一人蹲在小河边上生闷气，刚刚又被莫浅离给训斥了一顿。那家伙，自从当上狐王之后，越发喜欢板着脸训人。哼，她才不管什么天劫不天劫的，她只知道，她马上就要好了，就有能力上天去，她要去找素素！
从地上摸着石子，一下一下往小河里抛着，“咚咚”的声响，掩盖了身后故意轻缓的脚步。
凌怀素长出了一口气，还好，她没事。
他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却不知如何开口。环顾左右，想起曾经多年，就是在这里，从早到晚互相陪伴着欢声笑语，现在站在这里，再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那已经是梦境中的事了。
曾经无话不谈，日日把她是否孤单寂寞放在心中首位，变着方法逗她开心欢笑。然而现在，却连一句话，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身上又是一阵剧痛，喉间涌起难忍的甜腥，他背在身后的手握紧拳头，明白自己不能耽搁，吸了口气，低声开口：“荻焰。”
那正在扔石头的人顿时愣住，也就是眨眼的工夫，她猛然之间惊跳起来，转过身来，一看到淡淡的阳光下，白衣如雪的那个人影，不敢相信地瞪圆了眼睛。
凌怀素只与她对视一下，便轻轻别开视线。
“素……”荻焰激动地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素素啊……”手里抓着的石子噼里啪啦全掉在地上，她不知所措地站着，过了一小会儿才明白过来，大大的眼睛立刻红了，往起一跳，飞一般奔向凌怀素。
凌怀素连忙退开，却身子发僵快不过她的步伐，想伸手隔开，也已经来不及，她的身体像一张网，不由分说地将他覆盖。
熟悉的体温，温热的急促的呼吸，就在他的身边。
凌怀素用力推了推，她抱得死紧说什么也不肯放手，他的手松下来，索性，就任由她去了。不过是这最后一次。
“素素！素素！哈哈！真的是你！”
抑制不住的开怀笑语从她嘴里连串地倾吐。凌怀素听着，慢慢皱紧眉头，他全身上下，大概无一处完整，现在被她大力地拥抱，痛感……几乎已经让他麻痹。
他终于说：“放开。”
荻焰飞快摇头，抱得更紧。
膝盖微微发酸，有些支撑不住，身体里汇聚起来的力量就快要消失殆尽，他抓住她的肩膀推开，“别闹，我有东西给你。”
荻焰听他语气认真，也就不情不愿地稍微松开来，却怎么也不肯彻底放手，凌怀素无奈，只得就这样，从怀中拿出那两样珍宝，一袋碧寒沙，一瓶南海水，放入荻焰的手中。
“这是什么？”荻焰好奇地晃了晃。
凌怀素赶忙伸手去护，生怕被她弄坏，“把这两样东西一起吃下去。”
“咦？”荻焰嘻嘻一笑，满脸光彩，“好吃的？素素你真好，一定从天上给我带来的吧！”
凌怀素不语，安静地望着她叽叽喳喳的模样，示意她快点吃下。荻焰很听话，把锦囊打开，月般的光华顿时倾泻而出，她低低惊呼了一声：“真好看，素素，我能不能留着看，先不吃？”
喉头一阵灼烫，他用尽力气，硬生生压回去，脸色越来越白，不能……让她看到，他要赶快离开，见她迟迟不动，忍不住怒道：“快点！”
抱歉，又对你发脾气了……
荻焰委屈地看他一眼，低下头去。凌怀素嘴里发苦，想说什么安慰，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她不敢再说什么，生怕素素会生气不理她，乖乖地把晶莹的宝物倒入口中，和着千里之外的南海海水，全部吞下。
她仰起头咽下的瞬间，有一丝乌黑的血顺着凌怀素的嘴角淌出，他慌忙擦去，把染了血的衣袖背在身后，见她真的吃下去了，一颗虚浮的心终于落在实处，忍不住露出一丝安心的笑容。
这抹笑容正好落在荻焰的眼中。她禁不住鼻子一酸，立刻就想扑上去抱住他，告诉他，这好多好多年，她有多么想念他熟悉的笑容。
脚步刚一动，手指还没有碰到他的衣衫，他忽然向后飞离出去。
荻焰大惊失色，跳起来去抓他，“素素！你别走！你生气了是吗？我已经吃了呀！呜呜，我保证以后都听话，不再让你生气了！”她疾步追上去，飞身而起，用力伸出手去够，凌怀素却是飞速退开，脚下渐渐幻化出祥云，转眼，已在几丈之外。
“素素——”荻焰怎么也跟不上，大哭出来。
凌怀素站在祥云之上，安静地望着她满是泪水的脸，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流尽，他把涌上来的血压下去，张开口，对她说：“你就当作，从未认识过我。”
你就当作，从未认识过我。
说完这句话，云朵直上青天，隔绝了荻焰的视线。凌怀素膝盖一软，跪倒在云端之上，黑色的血顺着嘴角，滴在雪白的衣袍上，化作一朵妖异的花。
全身僵硬，之前在自己身上设下的法术缓缓退去，露出他死灰般的脸和染满鲜血的白衫。
“咳咳……”他用力挑着眼帘，看到紫云巅赫然在目。遥遥两个身影，正站在那里，焦急地等候他。
他们心中希望的，究竟是看他平安回来，还是希望看到一具尸体？
冷笑还来不及浮现，黑暗就已经把整个人淹没。
开阳正烦躁地左右徘徊，一见他的模样，当即就要惊叫出来，幸而及时被玉衡紧紧捂住嘴，压低声音：“闭嘴！他还活着！快把他送回摇光殿！”
天劫之日。
空旷的山野，紫衣少女在空地上盘腿而坐，身后不远，青衣的狐妖长发飞扬，手势不停变换，掌间生起金黄的光芒，他嘴唇不停开合，手掌一翻，金光直射而出，将前面的少女笼罩在内。
“莫莫，你会不会有危险？”荻焰不敢动，却焦急不已。
莫浅离淡淡道：“静心。凝神。”
莫浅离清楚，荻焰的身体才刚刚恢复，根本不足以应付天劫，此次必是凶多吉少，凭他的庇护，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眼中凝出暗色的担忧，素素，我知道你最疼这片傻里傻气的荻竹，作为朋友，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天色渐暗，几乎不能视物。
风声猎猎生响，漆黑的空中暗光粼粼，终于酝酿出刺目的闪电，朝着这片山野直劈下来。
荻焰隔着头顶笼罩的金光，抬头看着，忽然想起曾在天庭之上见到的天帝的样子，那么雍容宁和，宽厚慈爱，笑着叫她小荻焰，现在给她的，却只是道道厉闪。
天雷滚滚而下。
荻焰闭上眼睛，身体里却猛然之间爆发出月光一般透亮的清光，将她整个笼罩在其中，雷电才堪堪触及到边缘，就平息下来，再无动静。
片刻之后，天空渐渐明亮，之前的阴云翻滚退散开去，很快不见踪影。
天光大亮。
荻焰惊奇地捏捏自己的身体，毫发无伤，那片清光也消失不见了，她跳着站起来，转了好几个圈，不单没有受伤，好像身体突然之间完全通畅了，充满力量。
她的手腕突然被莫浅离用力抓住，惊讶地回眸，对上莫浅离严肃的眸子，“小焰，你是不是吃过什么？”
“吃过？”荻焰疑惑地眨眨眼，“我说过，那天素素给我吃了好奇怪的东西，一袋沙子，还有咸咸的水。”
莫浅离眯起眼，慢慢松开她的手腕，向后退了一步，“我竟没想到……我竟没想到……”
荻焰更是好奇，连忙追问：“你说什么？”
莫浅离合住眼睛，苦笑道：“小傻瓜，素素为了你，当真是什么都愿。若我没有猜错，他为了你能平安渡过天劫，去了南海……”
“南海？”
“传说南海海底有宝物碧寒沙，可庇佑生灵度过劫难，增强法力，此种宝物有上古法阵及神兵猛兽守护，要取得它，必是以命相拼，九死一生。”
荻焰呆呆望着他，想要笑一笑，却笑不出来，忙攥紧双手。
“那一天，你就没有发觉他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没有！”荻焰急忙大喊，“他很好！和在天上时候一样！他还说，还说，就当作从没有认识他……他怎么可能……”脚步纷乱地向后退开，摇着头，自言自语，越说着，眼中浮出水汽来，她咬住唇，忽然纵身而起，飞身离去。
“小焰！你去哪里？”
荻焰的心口像被莫浅离的话扎入一根又细又长的刺，把心刺开，包含在其中的忍耐和渴望全部流淌出来，灼得满身疼痛。
她想念素素！想念了好久好久！她化成人形后，在这山上始终不敢离去，每天每夜盼望他能回来。为什么好不容易见到，却总是被他拒绝？又为什么，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给她吃下那么珍奇的宝物，却冷着脸告诉她就当作从未相识？
拜那碧寒沙所赐，她不但躲过天劫，还增强了修为。现在要上天去找他轻而易举。既然他不肯坦白，她就去找他，亲自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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