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日子,不会莫名其妙地波澜起伏。
即使整个世界的历史都在不经意间被改动过,谷梁寻还是无比悲哀地发现,自己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父亲依旧在外。
母亲依旧长眠。
同学还是那些同学。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
没有重生没有夺舍,没有金手指逆天,也没有废材超凡。没有大国强势崛起,也没有奇葩势力入侵地球。
自己还是那样,即使不能玩原来的手游,也很快沉迷于新的游戏,比如农药,比如金色传说……
平日里为了高考奔波在家与学校之间,继续着自己的人际交往与学业任务。做着有一搭没一搭的作业,不知道是努力一番,还是准备混一辈子。
无聊的人生,一切仿佛从未变过。
“咳……”
早上六点半,谷梁寻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重重地咳嗽起来。
咳了好久,他平复了混乱的呼吸节奏,又莫名地叹了口气。
“窗玻璃上……”
那个憔悴的人影是我?
摇摇头,甩开脑海内的多愁善感。
自2月12日那次清晨修炼以来,这半个月他断断续续炼了几次,也尝试过很多剑式,无一例外全然宣告失败。
后来发现那一根灰色的木枝,谷梁寻着实高兴了一阵。
但也就一阵而已。
他已经再难感应到内元,也再没进入那个神秘的空间进行百鬼夜行。
不仅如此,不得法的胡乱修炼,晚睡早起,给自己的体质造成了极恶劣的影响,时常打瞌睡,失眠、乏力、腿脚抽筋、咳嗽不止,种种病痛接踵而来,用相熟同学的话说:
“就像另一个老阳痿。”
……
“也好,人生的大起大落……”
修炼,甚至长生,这类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尽早破灭的好。
无非是像那些曾经盛传的武学秘籍,都是臆想……
或许不是,起码能把自己炼废。
就冲这个,它也算不负“修炼法”这个名头。
不再去想什么《剑序》,脑海中浮现出《滕王阁序》的大段内容,谷梁寻默默背诵着篇章——那些破事,都不如考试顺利来得实在。
而今天要测验,考语文。
打开门,他自嘲一笑,撑起一把黑伞,迈入雨中。
—————雨幕—————
名为“作业整理”,实为“高三补习”的寒假课程于昨天结束,从三月开始,滨海高中高三年级正式恢复正常课程——
尽管比高一高二提早开学了一个星期。
而今天,是二月最后一天,也是万恶的考试日,即所谓江浙省“新高考课改九校联盟高三教学质量开学摸底检测”。
据说这回考试的成绩很重要——虽然对于那些学霸们而言,这都不是事。
谷梁寻收回发散的思绪,将眼睛从通告栏上移开,瞥见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匆匆地赶往教室。
少女右臂夹带着几册复习资料,娇小的身影轻盈而美丽。
谷梁寻能看得见她左手的折伞湿漉漉的,小巧的紫音羽绒服蘸着些许水珠,青蓝色的运动鞋在大理石地板上留下水痕。
自选课分到一班以来,她是自己最好的异性朋友之一……
所以,谷梁寻打了个招呼:
“嗨……咳!”他又开始猛烈地咳嗽。
听到问询,慕羽安回首一瞧,笑了笑,想谷梁寻跑来,“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下雨天……咳咳,”谷梁寻捂着喉咙,指了指黑伞,“堵车,只能走过来了。”
“七点十五了,二十分早自修,七点四十五考试,”慕羽安白了他一眼,鬓发上的水珠甩在谷梁寻的校服上,“快点。”
“我先把伞放……”
“嗯,我先走了。”
听到慕羽安打断了自己的话,谷梁寻一瞬间有些恍惚。
一年前,自己因为羽安的急性子和她大吵了一架,冷战一个多月,最后还是自己先低头,没想到她也来了一句:“我也有错。”
亲密的关系,互相理解才是最重要的吧。
摇了摇头,暗叹高考临近,自己多愁善感的水平也提高了不少,现在每个人都自顾自的,羽安能够理自己,已经算是尽了朋友的义务了。
谷梁寻看着她自顾自地朝教室跑去,也移步朝楼梯间走。
未进教室,谷梁寻也能听到同学的聊天声响。
自己所在的班级,课改之下,是前所未有的文理双修班,物化史三门选考。自然,班组人员也十分古怪。
“钢炮,凯尔特人对火箭,9:30!”
“那是过气的新闻,校长。”
“甬东公安局那啥,好像有个什么通缉令,我家那边的那么个人,我见过的,很像,很像。”
“得了吧花花,怎么可能?”
“放屁,老阳痿!”
“你,孙子说我阳痿术!”
“你爷爷我在欧盟主持脱欧那会儿你才是我孙子!”
“神特么孙子,网上传闻末世,是时候让爷爷告诉你怎么做人了!”
“现在呢?不是了吧?!哈哈哈……”
真是青春年少……谷梁寻淡笑一瞬,整理表情,变得平和而淡漠,接着进门,迎接嘈杂。
无视了少男们的争执,谷梁寻走到座位边。左前侧,慕羽安翻开语文笔记,正在漫不经心地默写一些诗词。看到谷梁寻,她放下书,轻声抱怨道:“真吵死人了。”
“嗯,”谷梁寻不置可否,“没事。”
“欸,怎么没事,”慕羽安瞪眼,“要考试了!……你们安静点啊!”
最后一句是朝那帮男生吼的,但没人理她。
“你看谁理你啊,”谷梁寻笑着挖苦道,“考前放松咯。”
“厉害啊……天才天才。”慕羽安夸张地拍手,一副“就服你”的见鬼表情,接着又问,“病怎么样?”
“老样子……”谷梁寻苦笑一声。
这事可不能乱说,起码不能说实话,而且似乎也不能算是单纯的病——只能养,不能治。
慕羽安沉默了一瞬,接着又道:“你那顶黑伞真大。”
谷梁寻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这谈话思路有点转不过来,“为什么突然谈这个?”
“没为什么,不可以吗?”
“咳咳……”旧病复发,谷梁寻又猛烈地咳嗽几声,又抹了把冷汗——跟慕羽安聊天,内容脉络通常无迹可寻,“可以是可……”
他正想顺着话头讲下去。
然而少女可能并不想给他机会。
“算了,不聊了,和你讲真累。”她再次飞快地打开书,接着复习,“注意身体。”
谷梁寻愣在原地。
“竹叶聚聚又有新歌了,”慕羽安又回头,“只是不好听,被词毁了。”
谷梁寻眨巴眼睛。
这回你想让我说什么?
“竹叶?”耳边传来另一个女生的声音。
“对的对的,是她。”慕羽安刚刚接口,身影已然离开座位。谷梁寻转头看看慕羽安,她正和另一个女生聊古风圈逸闻。
女生一袭黑衣,神情柔和,温婉可人,语调轻柔而动听,“我觉得还好啦……”
那是慕羽安的密友苏云筝吧。
话说这两位的名字,都好奇怪……
“你们以前,不是经常说那个古风男神曲殇,”谷梁寻插嘴道,“怎么现在又迷上什么竹叶……”
“竹叶是我女神好不,而且,都说是以前啦,”羽安白了他一眼,“谁告诉你男神女神只能有一个?”
谷梁寻有些无语,他突然想到从前苏云筝说的一句话:
女生的男神,和喜欢的男生,那不是同一个概念。
“你的兴趣爱好真广泛……”谷梁寻撇撇嘴。
“你,说,什,么……”羽安作势想要扑过去挠谷梁寻的头发,刚到一半,手又停在了半空,“头发太脏了,你又没有洗?!”
“没空……”谷梁寻又开始恍惚,下意识地拨开了羽安的手。
“你干嘛?!”
像一只小猫一般,慕羽安腾的一声把手抽了回去。
一旁,苏云筝的嘴角有些抽搐,“你们两个,够了啊。”
尴尬地笑笑,谷梁寻又转头看着慕羽安翻开的笔记本,潮湿的空气粘滞了书页,他能清楚地看到笔记本上写得最显眼的三个字:
“始指异”。
“《始得西山宴游记》?”
半晌,他哑然失笑。
“真是青春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