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须保持你的心脏跳动才能完成你想做的事情。
我将房间里的灯光关闭,平躺在床上。
好了,现在开始切断除了心脏以外所有器官与大脑的链接。
我使用的工具当然不是刀子,那种会安全性不高,而且会对组织造成创伤的东西早在几个世纪前就被淘汰了。可控生物意识机体技术可以让我完成细胞的定点的主动坏死与再生,通过对先前器官与大脑链接的破坏,我可以绕过带给我假象的机械控制,实现机体的重新启动。当然啦,我这样做会导致所有器官与大脑暂时性的“失联”。人体会在检测到这一现象之时开始做出应激反应,在原有神经的周围长出新的神经细胞,建立新的神经细胞链接。新细胞的产生需要物质与能量,而这些东西都来自于流动于身体的血液内,所以,不论在任何时候,心脏都不能停止跳动。
上述过程的完成大概需要6个小时,在此期间,我只需要安心地睡一觉。也许明天再次睁眼的时候,我看到的就是与现在大相径庭的景象了。
视觉系统已连线。
我模仿着计算机提示语音在大脑里这么告诉着自己。当然,我现在还不能睁眼,一是因为控制眼皮的肌肉神经还没链接;二是因为如果我现在身处一个培养器皿里,我的任何异常活动都会被侦测出来,睁眼无异于告诉对方,你们可以冲我开枪了。而我,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控制。
消化系统已连线,嗅觉系统已连线,肝脏,胃也已连线。
大脑收到的反馈信息不断增加,而在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之前,装死对于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我并没有干涉肺的重启,因为如果我身处在培养液的环境中,重启的肺会立马做出排异反应。不仅如此,身体的运行需要氧气,它和心脏一样,是身体重启过程中唯一不可缺少的部分。
脾脏已连线,胰腺已连接。我打开了胰高血糖素和胰岛素的阀门,这样在我醒来之时身体就会充满能量。
肾脏已连接。
好,肾脏连线后,我就可以随时释放应急激素,肾上腺了。
肱二头肌已经上线,肱三头肌已经上线,肌肉系统全面上线,重启完成百分之八十。
模模糊糊地,我听到了机械嘀嘀嘀的声音。
果然是这样么,我猜测着。等我的身体完成重启,就是我破茧之时!
我静静等待着完成重启的最后步骤,在此期间,我模模糊糊地听到了类似敲击木板的咚咚声,也许是实验人员敲打钢化玻璃的声音,但这并不影响我重新启动的进度。
“培...养...基...”
隔着一层目前尚不知道的材料,我听到了这个词。
果然。
我在完成对身体重启的最后时刻,率先打开了肾上腺素的阀门。因为我必须在对方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将对手制伏,而肾上腺素可以使我的动作更敏捷,更有力。
触觉系统上线,重启完成!
我猛然睁开眼睛,看到了白漆涂刷,平整光滑的天花板!
天花板?
我顾不了那么多,如果我是以躺着的姿势,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站立,然后将对手制伏。
我站起身来,以最快的速度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这个房间通往过道的门跑去。
门?
我挥起拳头砸向了门的合页一侧。这样会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我可以把整个门都打坏,让门从房间内倒向房间外,造成敌方的混乱;第二种情况,我的拳头会打穿这扇门,直接击晕藏在门外的敌人。
然而,这扇门够结实,整个门板随着巨大的响声整个飞了出去。接着,我的身边突然响起了尖锐的刺耳声。
声波武器么?这样的武器确实可以让一个普通人在短时间内失聪,而我又恰恰因为想用耳朵收集情报,把耳朵调到异常灵敏的程度,这样的打击,对于我来说可是爆炸性的!
我试图通过声音源头来辨别这个武器的大致方向。在我的脑海中,那里应该存在着一个手雷状的东西,而周围的人,都带了相应的防护面具。
然而并没有。
一个女性外形的服务员正傻呆呆地站在我面前,手里的托盘里放着几片面包与牛奶;在我背后的不远处,另一个同样体型的服务员口吐白沫地吓晕在了地上,托盘上的培根鸡翅撒了一地,还有一盒外面写着营养早餐的盒装牛奶。身后一个男性的声音传来,估计他是住在隔壁的旅客:“你到底哪里出毛病了?你害的服务员把我的早餐都撒了!”
“先,先,先生,您,您,您的早,早,早餐。”
在我面前的那个服务员哆嗦着身子,结结巴巴地说道,眼泪直直地顺着脸颊留了下来,也没敢用手擦。
我掂量了一会儿,拿起了她托盘里的一片面包,放进了嘴里。
“嗯,味道真不错。”
我这么夸赞着,顺便接过了她手中的托盘,踏着已经倒下的门板,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在回到房间以后,我觉得好像忘掉了什么,我就又把头伸了出来,顺便说了一句:
“谢谢。”
她的泪仍然止不住地往下流,离去的脚步也应该是颤颤巍巍。我听得出来。我倒是希望她除了泪水,没有影响到其他什么身体的分泌功能。至于那个已经口吐白沫躺在走廊上的服务员,我也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处理那家伙了,也许她已经被吓得暂时性地休克了吧。
我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因为在这个年代因为惊吓而丢掉性命的人可不多。而我所纳闷的是,为什么在我享用早餐的时候,总会有一股尿素的味道传来,顺便还有发酵到一半的腐叶的味道。但是,那个服务员明明已经渐渐离开了呀。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先把她送到保健室休息,你们可注意点啊,要是因为你们弄伤了她的身体,我把你们这个月的工资都扣了,转给她当保养费!”
我听见过道里一个更为成熟的女性的声音说道。这应该是那几个人的头目吧,我心里这么想到。不过在这个年代,不用中枢控制,而是用这种古老的方式来传达服务信息的,那可真算的上是相当高档的酒店。
安排好了外面的事情后,他又走着压抑的快步进了我的房间。
高跟鞋可真是个暴露目标位置的神器!
“哎,这位客人,史密斯先生,依照酒店管理第六章第八节的第23条规定,您的行为造成了对酒店经营的不利影响,所以您会收到一份20,000元的罚款单,根据第七章第九节第56条规定,您损毁了公司的财产,共需赔偿5,000元的维修费用。加上您已经消费的1,500元酒店住宿的订金,所以您最后总共需要支付26,500元的账单。”
我大口吃着面包,将我的面向转到了她的身侧。
“如果您对罚款有异议,您可以向法院上诉。而且,因为这个门已经坏掉了,所以您可以办理退房手续,订金可以退您850,如果您还想继续住宿,请办理转房手续。”
我仍然大口吃着面包,顺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牛奶,房间里依旧飘着一股奇怪的尿素与半发酵有机物的混合臭味。
“好吧,成交。”
“顺便,您还需要其他帮助吗?您的床上和您的身上都散发着一股奇怪的臭味,裤子恐怕已经湿透了吧,需要我给您带来换洗的衣服吗?”
我?
天!我才意识到原来那股臭味的来源不是别人而是我!在昨晚进行身体重启的时候,因为切断了大脑与肌肉的联系,所以尿液和其他排泄物都不自主地排出了!真是失策,难道天下还有比这件事更令人尴尬,更糟糕的事情吗?
对于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来说,这应该就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而对于我来说,这意味着一个更糟糕的情况。
我被流放到时间之外的几率,又变大了。
我在能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把自己只剩一个大脑被放在培养基里的情况排除了,因为鉴别这种情况的方法实在太过简单。电磁生物神经共振技术不会给大脑完全的真实感,我在能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把那个选项排除了。如果你想要要体验那种感觉的话,就好像有两只眼睛的你一只眼睛被蒙住,然后再来看这个世界。你会感觉到很奇怪:一方面,你感觉看到的这个世界如此地完整,因为除了距离外,所有可以通过视觉获取的信息都可以汇聚到你的大脑;另一方面,因为一只眼睛被蒙着,所以感觉看到的这个世界冥冥中多了一层黑色的薄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