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满心的疑惑,终于问出了这些年来她一直存着的一个疑问:“那个时候……就是,师父……师父离开的时候,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她一直没问,一方面是因为提起狐晚来就会伤心,她不想提,另一方面,如果当时狐晚是为了谢玖好说了什么安慰的话骗了她,她也不想让这个谎言拆穿,只要谢玖能幸福,她知道狐晚的好意。
可是,都过了这么久了,谢玖就算是再好骗,她又不是真傻,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现的吧。三界之中,早已没了狐晚的任何气息,狐珠碎裂,精魂飞散,连转世的可能性都没有了,魂飞魄散。至于元声,阎王那儿没他的名字也是正常的,因为他的“身体”还活着,只不过里面住着的灵魂,属于陆泽宁。仿佛没有完全死透,可是也的确是彻底的死了,也不可能有转生的机会了。这两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完完全全的不存在了。不是单纯的死亡,不像崔宜他们一样还可以投胎转世,还有再次重逢的机会。这两个人,是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谢玖所在等待着的,将会是一片虚空。
那么,明明知道小十九是这种认死理的个性,为什么师父还要骗她呢?为了安慰她?
樱锁忽然皱起眉头——奇怪,这不像是狐晚的作风啊。
而且,以狐晚的能耐,牺牲自己,就换来谢玖一个人,未免太不划算了。这不像是那个斤斤计较一点儿亏都不肯吃的狐狸做的事情啊!这种亏本生意……有阴谋,绝对是有阴谋!
樱锁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更想知道当时狐晚跟谢玖说了些什么了。
被樱锁狼一样的盯着,谢玖汗了一下,“其实,那天我们说了好久,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樱锁作势要掐谢玖脖子:“那可是遗言啊,遗言啊!遗言你都不好好记着的!”
谢玖委屈:“谁说是遗言了啊?而且当时我被鸣鸿控制了,师父是进入我的精神世界和我神交的,所以虽然时间只是一刹那,但在那个世界里,我们可是谈了好几天,我怎么可能全都记下来啊!”
“那只老狐狸!”樱锁忍不住骂了一声。
换来谢玖不满的瞪视。
樱锁撇撇嘴。
“不过。”谢玖想起来什么,“鬼鬼可以让记忆重现,你要不要看?”
“哎?”樱锁意外,有些犹豫,“我不太想麻烦他……而且……”要是狐晚其实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留下,徒劳寻觅着的她,又将寻找不到答案了吧。她可是好不容易才决定抛开过去重新开始的。
“正好。”谢玖却来了兴致,过来拉樱锁,“我也想重新看一遍,当时好多事情没记下来,我怎么早没想到,多亏了小樱你提醒我。”看着樱锁犹豫的神情,她不在乎道,“大不了就当做上课呗,小时候师父给咱们讲书本,不也是这样唠唠叨叨的几天几夜掉书袋嘛。”
“就是这里。”
最终,薛采停在了一家门前。
这家看着和旁边的人家也没什么不同,一点儿都不显眼,单从门上看,似乎挺旧的,一股子年代久远的味道。
薛采还在犹豫,被小狐晚斜了一眼,硬拉着上前去敲门。
“咚咚咚”,小狐晚门敲得干净利落。
“记着,陆叔叔的名字是陆泽宁不是陆元声,别叫错了。”薛采又不放心的嘱咐了他一句。
小狐晚点点头,心想,大概没有什么叫名字的机会吧,毕竟是长辈。
门敲了半天,颤颤巍巍的开了一条缝,颤颤巍巍的露出一个脑袋来。
“谁……啊……”
两个字拖了好长的音,探出来的脑袋是个老头的,这老人猜不出年纪来,只是小狐晚这辈子没见过比他更老的老人了。
薛采却很自来熟的打招呼:“老人家好,您一定就是陆叔叔跟我提起过的张爷爷了吧。我叫薛采,是陆叔叔的朋友,今天是元宵节,特意来看他的。”话说到这儿,她忽然想到自己什么礼物都没拿,过节来看人却不带礼物太没礼貌了,可是她是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从家里逃出来的,不可能带东西,脸上羞红了些。旁边的小狐晚瞅了她一眼,忽然从背后捧出个花篮子来。
“一点儿薄礼,还请笑纳。”
薛采吃惊的瞪着小狐晚,等张老头把两个人引进门去的时候,小狐晚悄悄的附到她耳边道:“我用石头变出来的,没办法,估计一会儿就得拆穿,不过看这老头像是个普通凡人啊,好像眼聋耳瞎的,说不定他一会儿就忘记了呢。”
薛采点点头,倒是对这个法术很好奇:“喂,什么时候也教教我怎么变吧。”
小狐晚正要点头,里面的房间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迎出来一个人来。
“谁呀?”声音懒洋洋的,只见一个女子靠在门边,也不出来,懒洋洋的看着外面的人,“哪来的两只小妖怪?”
屋子里没有点灯,幸亏今夜的月光明亮,加上是过节,虽然入夜了但附近的灯火仍旧通明。
半明半暗的光,衬着女子妖娆精致的面孔,一瞬间,小狐晚看呆了一下,有些惊艳。
他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女子,娇媚而又大气,她站着不动,气场已经强大到震慑的别人也动弹不得。
“请问……”身后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薛采半躲在小狐晚的身后,抬头问,“是水银阿姨吗?”
这时,房间里传出一声,“水银,是谁啊?”
听到这个声音,薛采一阵激动,紧紧的攥住了小狐晚的胳膊,小狐晚不满的看她一眼,薛采却只顾着咧嘴乐了,“是陆叔叔,真的是陆叔叔!”
“泽宁……”水银的神情在一瞬间柔软了下去,“你身体不舒服,不能出来见风的。”
“我没事。”说着,随着一阵意料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身影到了门边。
薛采倒吸了一口气,同时更紧的攥住小狐晚的胳膊,小狐晚抽痛,想拍开她的手,不想这死丫头攥的死紧。
“陆叔叔……”薛采忽然扭捏起来,垂着小脑袋,拽着自己的衣角,不肯上前去。
小狐晚无奈的叹口气,轻轻拍拍她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在薛采松开的同时顺手改成牵着她,两个人一起走上前去。
“是小采啊。”陆泽宁看清了来人,淡淡道。
小狐晚微微皱眉,这个人好清冷的气质啊,虽然长的不错,但和薛采形容的那个老小孩儿一般的陆叔叔好像有些不一样似的。再看薛采,她正傻呵呵的笑着,小脸上红扑扑的,这神情让小狐晚看了觉得莫名的有点儿不爽。
总觉得这事儿像是薛采这边一头热,那边冷淡的很。
陆泽宁说完这句话就没有下文了,也没有请两个人进去招呼一下的意思,小狐晚觉得有点儿尴尬,水银笑眯眯的开口了:“原来是泽宁提到过的那个小友人啊,你们好啊,我叫做水银。你们叫我姐姐就可以了。”她特别强调了最后一句,小狐晚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刚刚看到她的时候薛采好像喊得是阿姨来着。
水银张罗着两个人进屋子,去给他们捧来茶点,又看着小狐晚问薛采:“这一位是小采的朋友吗?”
“嗯。”薛采点点头,有点儿心不在焉,不时的偷偷去瞅陆泽宁,陆泽宁的表情冷冰冰的,没表现出多少热络来。
小狐晚叹了口气,觉得今夜他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事,看着水银笑眯眯的问自己,只好自报家门:“我是仙山九度山的第四代弟子,斗神谢玖是我师父,我叫谢狐晚。”
一句话刚开了个头,水银摔了手中茶壶,小狐晚吓了一大跳,只是习惯性的顺溜的说完了而已。
他说完了,水银还怔在那里一动不动,倒是旁边的陆泽宁不动声色的喝着茶,表情一点儿起伏都没有。
“哎呀,你看我。”水银瞥了一眼陆泽宁,脸上恢复了血色,手轻轻一挥,地上的茶壶碎片和残渣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这九度山的名头我倒是听过呢。”水银笑笑,神情已经恢复自然,“那一位斗神殿下我也听说过。不过,你能再说一遍你的名字吗?刚刚我没太听清……”
借口吧,小狐晚腹诽了一下,清晰道:“姓谢名狐晚,狐狸的狐,傍晚的晚。”
这一次,水银却沉默了下来,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忧伤,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接小狐晚的话。
水银不开口,气氛再次沉默了下来。小狐晚总觉得怪怪的,别提有多后悔跟着薛采来这儿了。活泼开朗的薛采变得很害羞,一直默默的啃着水银给她的茶点,顺带偷偷摸摸瞧两眼陆泽宁,好像就一副满足了的样子。
陆泽宁也不开口,脸上没什么神情的喝着茶。
水银的表情最古怪,一反刚迎他们进门时的热情,这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脸上的表情小狐晚也看不太懂。
气氛简直古怪到了极点。
“那个……”沉默的空间里忽然响起他的声音,有些突兀,不过小狐晚坚定意志觉得还是要说,“挺晚了,就不叨扰了,我们……先走吧。”他侧头看薛采,薛采一脸的不情愿,弄得他直想骂人,都说不上话的,气氛这么尴尬,你还想继续留在这里?
陆泽宁点点头,站起来:“我送你们出去。”
“不必了啦。”小狐晚有点儿不情愿。
水银一直在发呆,忽然“唔”了一声,站起来:“你们要走了?”
“我送他们。”陆泽宁淡淡道。
水银的表情变了一下,仿佛是害怕,但接着又恢复了:“嗯,小心。”顿了顿,她又嘱咐道,“不要走的太远……记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