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赶车的老刘的葬礼上谁没有见到二老刘,过去很多时日,二老刘没登刘家的门坎。这个仇是从老二老刘当年要娶媳妇开始结下的。为家里的爹娘死去的早,长兄为父。当时,有夏还没有出生。二老刘就在一个大风天,把老刘叫到一片树林后说起了心里话。开始,他就问:“孩子啥时候生?”
老刘:“就这个夏天。”
“张罗的咋样?”
老刘躺在床上就琢磨,眼睛咕噜、咕噜地瞭屋顶的小小的飞虫。有夏的到来使这家人不怎么高兴。人来了,即便是负担也得笑呵呵接受。自从从墙脚的被子底下把孩子抱起来,老刘脸上总笑。
一张小嘴意味着什么。
二老刘相亲,女方是徐屯的一个“玻璃眼”——眼睛里一层白花。二老刘问情况时,老刘没隐瞒,说眼睛小时候忽然蒙了一粒白点。二老刘没说啥,在心里不高兴。他不知道女方的视力受了影响。见面时,老刘和介绍人躲出去,他几在屋里说话。二老刘想了半天,故意从她的坏眼开始聊。
“我知道你怕啥,这是后来生病。”
女人除了正在谈的一只眼睛有玻璃花之外,长得还蛮俊,个头也好,他觉得可以凑合,就说:“那你好好瞅瞅我。”女人好好瞅。他等不及了,问:“我的情况都跟你说了,好坏一个人。”其实,女人好好瞅,也没瞅清楚。他坐在炕的另一侧:“你咋想我就咋想。”
以前,相亲先先在话上绕圈,一句假话拉着一车假话往外跑。女人就得上车,陪着二老刘往下走。这一次,两人都为自个的真实吓一跳。
相看是第一步,第二步还得费心。可他心里开心,又怕用钱。二老刘从女方家回来的路上,带着感激的眼神瞅着他。自从没了大爷大妈,他指望这个哥——老刘要把这场大婚操持好。太阳擦了小姑娘的红腮帮一般,从东跳到西,近跳到远。鸟儿安静下来,葡萄架上的小虫子开始发出咝咝的声音。
一个月洼的夜晚开始了。
老刘想了半天,还是要说。
“俩人对眼了。”
“别的你别多想。”
老刘想半天的话,没说完。
婆娘补充一句:“他抗过脚行,你一个赶马车的……”
一宿睡不着。老刘正反要帮弟弟。他翻来覆去地想。第二天,喂完鸟,去马棚洗马,黄鬃马拉着车一路去了镇上信用社。
“省点用,估计能够。”老刘站在二老刘家两件旧屋后给二老刘说。
二老刘说:“明儿就去。”
他结婚的那天,黄鸟早早在葡萄架下“叽咋”了。这时节,老刘赶着马车和几个人去镇上搞化肥。在这样的时候,公社又来了人。他几找到老队长问起赶车的老刘。老队长说,老刘怕婆姨。事情跟他说没用,有时得找婆姨。几个人想了想,去了他几家。
“你几找谁?”有夏问。
“老刘不在家,在镇上。”有夏娘正蹲在地上洗衣服。他听见孩子说话,探头就瞭见了这几个人。
“我几是信用社的。”
“快请屋里坐。”
“不进去了。就想告诉你,赶快还上账。”
有夏娘接过借据,火就烧起来了。公社的人一走,她让有夏看家,直接找去了二老刘,进门一句:“快还钱!”二老刘瞅着大嫂。话这么说,后来情况就不是说了,转到骂街,从以前骂道以后,由骂街又差点转到撕打。
“来的是时候。”
老队长从门口跑进来。
“等老刘回来说。”
公社的人临回镇上跟老队长说,好像不该走这一趟。老队长立刻就往这边跑赶了个尾声。
老刘赶着马车往回走,走到一半就听到了消息。消息里说的是要出人命了。他了解自个婆姨。到了村,把黄鬃马交给徒弟老马,自个往家走。“老刘,快选一个吧。”老刘不说话,低头蹲在门口,等着太阳落下去。
过了几天,事情没过去。他给黄鬃马洗身时,徒弟小马想问他,他看得出,试了几次这小子都没问出来。其实,他也是试了几次都没说出来,他很想找个人说说话。躲不过去的事。老刘跟小马说:“是祸躲不过。”
二老刘跟老刘见面,两人沉默着。这场战争就因为一百一十元钱。老刘回家一直躲着。那次后,黄鸟再没有好好叫过。它瞧着老刘,在笼中低垂着小脑袋,多少天,不喝不吃。老刘心疼。又一次,出门去,先到葡萄架下打开了笼子。老刘走在路上,摸了摸自个的心,总算不那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