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得是在五月的成考之后,班里也组织了一次春游,目的地是东湖。
东湖是武汉非常有名的景点,这是一个被称作是中国最大的城中湖,也是中国规模最大的楚文化游览地。关于东湖的来历听班主任老师说:相传龙太子有一块很大的美玉,晶莹剔透,龙太子对它爱不释手,每日都戴在身边,有一天他经过这里的时候,美玉一下落了下来,龙太子大急,忙追了下来,可是美玉落地之后便化成了这片湖。一路之上,因为有班主任老师的带领让婉丽了解了很多的东湖的历史。而与东湖关联最有名的历史人物不过是李白、伯牙和钟子期的琴台知音,然后就是众所周知的屈原行吟阁了。这些历史典故婉丽是第一次听说,也只在这里她才真正把历史和现实联系在一起。如果不是在这里听到,见过,那么她一定会当起一个神话故事来听。而此刻她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就存在过这些人,有过这些事。在学校的时候,她的历史总是学不好,不为别的,因为她总觉得历史书上所有一切都是虚构的,对于虚构的东西,除了神话故事还有些听头之外,其余都是枯燥无味的。所以,她永远也记不住那些事件发生的年代与人物。
站在东湖边上,婉丽感叹,这中国第一还真不是浪的虚名。她还记得第一次看到沙湖时的那种惊奇与激动,如今看过这里的湖,沙湖与之相比真是有些小巫见大巫了。果然是应了那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而湖外更有湖了。
然而这一次的东湖之游却让婉丽感到索然无味,或许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让从小地方出来的她有些目不暇接,也许是她还没有从她过于封闭的状态中走出来。总之,这次的东湖之行在她的记忆里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多年以后,她再次回想起来,只记得有一片蓝色的水域,再其他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也就是那一次她才发现原来她真的是与班里的人相隔很远,跟刘伟也一样,他们永远也不能走到对方的心里。有了这一点的认识,使得她在回来以后,决定将所有放在刘伟身上的心思收了回来,一心一意地过她的所谓的大学生活。
回来之后,婉丽便请假回了老家,一个她只有小时候才来过的地方。虽然那个时候留在记忆里的老家早已是模糊不清了。
大半年前的婉丽还是一个出了门之后便不知东西南北的人,然而现在的她却可以一个人独自走天涯了。虽然,这天涯并不遥远。
她的老家是在洛阳专区的一个小县城的山村里,因为回去的时候还不算是农忙时节,所以家里有人可以带着她四处走走。带她的人是个远房的表亲,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男孩子,林木森。最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婉丽还很诧异,怎么会有人起这样的名字?
“你很奇怪?”他仿佛也看出了她的疑问。尽管两个人才见面,可是毕竟都是年轻人,而且他还是个比较外向的人。
“对。”婉丽点点头。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名字其实就是一个人的记号,我刚好姓林,我妈说,生我那年,正好家里种果树,他们都希望种木成林,可是叫林木又有些怪,于是他们就想,都成林了,干脆变成森林多好,于是就成了我现在这个名。”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由他陪着婉丽四处逛逛。少林寺、白马寺、龙门石窟等等。尽管这些景在无数的电影电视里都看过了,可是亲自看看却没有。其实婉丽很想每个景都去看一下的,无奈囊中羞涩,有些只有在门外看了看。站在门外遥想一下里面的景色,在凭空里便平添了无数的想象,到比进去看真景好多了。婉丽自嘲地想。林木森也很想尽一下地主之谊,可是口袋里也并没有多余的钱,也只有作罢,看着婉丽略带失望的神情,却也苦于无法提供太多的资助而只好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
闲下来的时候,他们聊天居多一些。毕竟,他们的年龄相仿。对于他高中一毕业就回家务农她还是有些遗憾。问起来,却另有隐情。
“其实,我并不是没有能力考上大学的。”他这样开头。
在没有跟林木森接触之前,世界对于婉丽来说还都是书本里说的那个样子,她永远不会把那些阴暗的东西和现实联系起来。她总认为,她所听到的黑暗面不对过是书本上来教育人的。可是林木森却给她上了一堂目前为止最现实也最阴暗的一课。
从小到大,林木森都是学校里的“三好”学生,学习不仅是在班里,在学校里也是很出名的。这一点,单看他写的那一笔漂亮的字便可以知道了。从小到大,家里人包括整个村里人都认为他考个名牌大学是决无问题的。而他在心里为自己设下目标,并且对未来都规划好了蓝图。
然而所有的一切在他上高一第二学期那一年改变了。那一年他也不过十六七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班里已有了很多的男女生暗暗地结成了对,可是他却没有,在这一点上,他是很有自制力。偶尔同宿舍的男生笑他的时候,他总是不屑一顾地说:“小情小爱,鼠目寸光。”他们反驳他:“我们是小情小爱,到是看看你会有怎样的大情大爱?”
有的时候,他也会想,他的大情大爱会是什么样的。也许是在大学的校园里才会有的吧,那么那个女孩会是什么样呢?会不会也是河南人?如果不河南人,那会是什么地方的人?南方的?或者是——新疆的?他知道家里有个表亲远在新疆,新疆很远,新疆什么样?从书本上看那里的姑娘都扎着很多的小辫子,还带着小花帽,穿着艳丽的花裙。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带回村里去,大概能成为一时的轰动吧?这样想的时候,他会摇摇头,真想不出表亲家是怎么生活的。
每天下午,他总是第一个去教室自习。那个时候,教室里就他一个人,可以安静地学习。然而那一天的下午,他进教室的时候却发现有人比他先到了。是个叫王英的女生,平时也不怎么说话,文文静静的,比起其她的女生来要稳重的多。她趴在桌子上,他什么也没想,就问了句:“你怎么来这么早?”王英仿佛是吃了一吓,她慌乱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这时他才发现她满脸泪水。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什么也没有。”王英匆匆地说完,起身就跑出了教室。
他只以为她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或是别的什么,便也没有放在心上。隔了两天,那天他因想起要在宿舍里看书,便在放学之后又返回了教室,一进校门,他远远地看到班主任老师从班里出来了,他想,这个时候班主任到教室去干什么了?可是很快,他就看到王英也从教室里出来了,他的心里一动,便借着校园里的树隐藏了身影悄悄地尾随在他们后面。这个时候,因为是午休时间,校园里静悄悄的没个人影。
班主任去的方向是他的宿舍,王英走的方向也那里。不一会,班主任就进宿舍,王英随后就走到了,她在门口站了站,又四下望了望,推门进去了。林木森的心怦怦狂跳起来,他几个箭步便蹿到班主任宿舍的门外,他将耳朵贴到门上,只消一会便浑身血脉贲张,脸涨得通红。他屏着气很快地退了回去。在离宿舍很远的地方才停了下来,他张着大嘴大口地喘气。过了好一会才平息下来。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婉丽傻傻地问:“你听到什么了?你为什么那样?”她的话音才落,就看到林木森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他看着她,张口结舌。婉丽一下反应了过来,她的脸也一下红了。“那后来呢?”她问。
后来,他就站在那里一直等王英出来。半个多小时后,王英理着散乱的发低着头出来了,她再抬头的时候,看到的是他愤怒的脸。她一下明白了,只呆了一下,便双手捂着脸朝学校外跑去。他一直跟着她,终于知道这半年来她遇到了什么。
“你为什么不去告?”
“在第一次的时候,他就说,我可以去告他,他不怕我去告,告到最后,身败名裂的只能是我。”
林木森想起了班主任不但是学校的教务主任,听说跟校长也是亲戚关系。在一进校园的时候他就听人说过班主任家里很有后台的。如今他能跟王英说出这样的话来,大概也是有所执仗吧。就在这一瞬间,他所有建立起来的信仰一下崩塌,他突然觉得他现在的生活一下失去了意义,而他所奋斗的一切也不再对他有任何的吸引力。
就从那一天起,他一下变了,变得不爱上学了,变得上课睡觉,跟老师顶嘴,瞎起哄,变成老师和同学眼里的坏学生,变成了一个三天一小祸,七天一大祸的痞子生。对于他的变化,没有一个人不觉得惋惜的,毕竟学校里还一直以他为荣呢。可是无论是谁来找他谈话,他要么就是不说话,要么就是冷冷地看着对方。最后,学校终于放弃了他。而他在最初的时候,还有班里的坏学生跟他一起玩,可是时间久了,就连坏学生也不跟他在一起了。只是大家都发现,无论他对谁使坏,独对王英很好。于是各种的猜忌随之而来,可他对从来不去解释什么。终于,在高二的下半学期,他受到了留校察看一年处分。到高三的第一学期,他请了长假回到了家里开始自学。那一年的高考他倒也参加了,只是以二十分之差与大学失之交臂,之后他便回到家里开始务农。
“那你不后悔吗?”
“后悔,可是都过去了。”
“那你可以再申请到别的学校复读的。”
“不用了,现在我自己在家里复习,等到明年高考的时候再参加吧。现在,我只要看到学校的老师总是条件反射地想这个家伙是不是也是个披着羊皮的狼。所以,我觉得在家里的效率会比在学校高些。”
婉丽的假期不长,只有七天,这七天里除去看景的时间也没有多少时候跟林木森待在一起。可是因为他的这件事,婉丽的心里对他总是有些怜惜,所以一有空就去找他。那个时候,在农村里,男女生还没有那么随便地在一起,而他们因为表亲的原因也就无所顾忌。她还记得有一次跟着林木森瞎逛的时候,在离村子很远的一个山沟里看到一对年轻的男女,那个样子大概两个人在谈着恋爱,可是就在离村那么远的距离两人也是隔着有一米远的距离。她奇怪的时候,林木森笑着告诉她,在这里如果两人离得太近的话,被人看见,就会被传闲话。而闲话传多了就有可能死人的。
“啊?怎么可以这样?”婉丽还是第一次听说。
“毕竟这里的还是闭塞一点。”他这样轻描淡写,可是婉丽却从他的口气里听出了太多的无奈。
老家之行,仿佛给婉丽打开了另一个窗口,让她第一次掀开了社会的面纱,虽然只是看到了一角,可是还是给她上了很深的一课,让她在以后的生活能比较客观地去看这个社会。
成考已过,大多的数的学生都松了一口气。晓彤也是,尽管她对这次的成考很有把握,但不紧张才是假的。这一考过,就像一根紧绷的弦一下放开,她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这样的时候,真的该好好睡一觉。何况又加上昨天的东湖之行确实很累。
“晓彤,晓彤,别睡了,外面有人找!”她刚闭上眼,就被同舍的女生摇醒。
“谁找我?”
“就是经常来找你的那个。”
“哦,他呀。”晓彤答应一声,又躺了一下,才起来。
出来看到刘伟,正一个人倚在宿舍外的栏杆上,若有所思。就连晓彤走近也没有发现。
“干嘛?”晓彤过去拍拍他的肩。
“噢?你来了。”他仿佛是被吃了一吓。
“有什么事?”晓彤打了个大哈欠,“我很困。”
“能陪我走走吗?”
“行。去哪?”
“走着看吧。”说完他便率先走了。
晓彤无声地叹了口气,跟在了后面。
沉默。
再沉默。
终于晓彤再也忍不住,她是个明朗的人,什么事情只要说出来,而不要这样让她猜来猜去的。
“到底有什么事?”她一把拉住刘伟的胳膊。
令她吃惊的是,刘伟在看她的时候,脸居然红了。这真是少有的事。“你的脸……”
刘伟的脸更红了,终于他像下定决心似的说:“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做我的……女朋友?”说着看了她一眼,便将头转了过去。
晓彤看着他的窘态,忽然大笑起来。
刘伟被她笑的急了起了来:“你笑什么?我问你……我问你……”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晓彤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终于她擦了擦眼泪,看着他,却又忍不住又想笑:“好,我答应,不过是试试看。”
“为什么试试看?”
“我们两个虽然认识了很久,但做情侣并一定适合。只有先试一段时间再说,而且我有个要求,那就是先别告诉别人我们的关系。”晓彤清了清嗓子说。
“为什么?”
“你的问题还真多,总之你答应就是了。”
“好。”刘伟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吗?我跟柳婉丽成了朋友。”
“什么?你说什么?”刘伟讶异地看着她。
“我和婉丽成了朋友,那次只是偶尔碰到了,就聊了起来,没想到我们很投机,就这样成了朋友。”
“那……我?”
“你放心好了,我并没有告诉她。”
“噢。”刘伟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只是点点头。
一个星期之后,婉丽便从老家回来了,她一回来,就听说刘伟有了女友,她还没有来得及表示她的震惊。接着便在无意中得知了郑丽萍在回去的那个寒假被家人强行着嫁了人,听到这个消息,让她顾不上去想刘伟的事。
婉丽终于知道为什么吕阳会有如此的愤怒,毕竟在回家之前他还怀着甜蜜的梦想,想着以后两人会在一起,可是一转眼,自己的女友却变成了别人的老婆,这会让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儿发狂。婉丽想,如果那个李海也在这里的话,那么,他们两个必定会有一场好战,可是现在,吕阳的愤怒却无从发泄,就像一个拳击手握紧了拳头狠狠地出拳,却一拳打在了空气中一样,那种沮丧是无以言表的。
造化弄人!
婉丽很想安慰郑丽萍的,但却不知道该怎样说。任何语言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相对于她知道刘伟有女友这件事来说,郑丽萍此刻所承受的痛苦比她还深。也正是这个原因,使得她们之间的关系更亲近了一些。
于是婉丽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