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演讲比赛,方菲没拿到第一,连二等奖都没捞上。她秧秧地拿着三等奖的证书,回到正倒夜班休息的鲁小姗的寝室,想与她商量如何向宣传科交待。
鲁小姗嘿嘿一笑:“我帮你找个人说情,保准你不会挨批。”
“谁呀?”方菲并没有指望鲁小姗会帮上她什么忙。
“我们护士长。政委刚把她介绍给你们宣传科那个新上任的科长了。”鲁小姗惊讶地样子让方菲觉得好笑。
方菲心里咯噔一下,这才几天呀。可反过来想,人家为什么又要等你在原处呢。她望着鲁小姗笑笑:“我知道你们护士长,长得挺水灵的,眼睛跟黑葡萄似的。”她的赞叹是由衷的。
“行了吧,我讨厌她透了。一天到晚,就想算计别人,心黑着呢。”鲁小姗一脸的愤怒。
“哎呀,你现在怎么这么苦大仇深呀。”方菲对鲁小姗的表现有些不解。
“你没跟她接触过,你不知道。你到我们科来试试。”鲁小姗继续申辩。
“我正想调你们医院呢,我们医院正在整编,现在政治部还多出几个干事来呢,想在那改行,肯定是不可能的。”方菲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现在从事的专业,想着法儿改行。她很想到军区的中心医院来,觉得这里机会肯定多一些。
“那你争取呀,来了我也好有个伴。”鲁小姗来了情绪。
“你现在不是有伴了吗?”想到鲁小姗也有人陪了,方菲就觉得自己越发孤单了。
“打住、打住,你先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杜自清。”鲁小姗有些不以为然。
方菲看看鲁小姗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也就闭了嘴。
“算了,我还是去给宣传科打个电话吧,总得把结果告诉他们呀。”方菲站起身,示意鲁小姗跟她一起去。
“好吧,我陪你!”
她们两挽着手,来到鲁小姗的科里,在护士站给宣传科打电话。
“喂,总机,我要军政治部宣传科。”
话音刚落,方菲就看见,鲁小姗的护士长曾敏,从一个病房的门探出头来,朝她这边张望。
鲁小姗对方菲扬了扬眉,挤了挤眼睛,又对着电话噜了噜嘴,示意她接着说。
宣传科那边接电话的人,正好是陆洪。
“陆科长你好,我是方菲。对不起,这次演讲没有……”
没等方菲说完,陆洪就在电话里说:“不要说了,我都知道了。刚才军区那边已经给我打了电话了。没关系,下次努力吧。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在医院。”
“那你现在到宣传科来一趟吧。”
方菲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
陆洪在电话那边轻松地说:“你总要把获奖的证书拿给我们看一下吧。我在办公室等你。”没等方菲回答,陆洪就放下了电话。
方菲向鲁小姗瘪了瘪嘴。
“科长让我把获奖证书拿到宣传科去。”
鲁小姗悄无声息地向走廊探了一下头,然后又缩了回来。“她紧张了,嘿嘿,总算让这个女人紧张了一下。”鲁小姗专注着自己的那点歪门邪道,根本没踩着方菲的思路走。
“谁呀?”方菲完全不知所云。
“你没瞧见刚才我们护士长,一听你打电话给宣传科那副紧张样吗?”
“她紧张什么,我又没想跟她争。”
“她就是那么个人,小人着呢。”
“陪我去宣传科吧?”方菲因为想到又要去面对陆洪,就有点不自在的样子,也就没情绪理鲁小姗扯的那些闲天。
“去那干嘛?”鲁小姗终于聚光过来。
“陆洪让我把这个获奖证书拿过去。”说完长叹一口气。
鲁小姗转了转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对方菲轻轻地哼了一声。“这人才怪,你的获奖证书,他看什么看,又不是发给他们科里的。说不准,他是别有用心吧。”
方菲真是服了她了,什么事都一针见血。
“那他要是有那个意思,我怎么办。”方菲从来没有与鲁小姗讨论陆洪的问题,因为她不知怎么开口,现在鲁小姗把话递到嘴边了,正好顺下去。
鲁小姗拉着她离开护士站,边走边说:
“隔墙有耳。”
走出住院部大楼,鲁小姗攥着方菲的胳膊肘儿摇晃着“把那个陆洪从曾敏的手里夺过来,千万别让她太得意了。”
“什么呀,我又不喜欢他。”
“你有没有病,陆洪可是现在军里最年轻的副团,你知不知道。”
“知道,又怎么了嘛,我才不喜欢他那样儿的。”
“可你喜欢得上你喜欢的吗?”
话一出口,鲁小姗就觉得太伤人了,立即改口。
“不是让你真跟他好,你先答应着,让他把曾敏甩了再说。就算你帮我出出气不行呀。”
方菲带着一和异样的目光,看了鲁小姗一眼,便加快步伐往前走。
鲁小姗在后面继续嚷嚷:“你就告诉他,曾敏这人差劲透了,有一大堆男朋友呢,这是真的。你听见没有。”
方菲独自一人步行朝军部大院走去。边走边想鲁小姗的话,觉得她真好笑喔,以为人家都没脑子呀。
陆洪等在办公室,见方菲进来,仍是那一套程序,给方菲挂好帽子,然后再给她冲一杯茶放在桌子上。
方菲从挎包里拿出获奖证书放在陆洪的办公桌上。
陆洪拿起来翻看着。
方菲立即站起身来。
“我走了。”
陆洪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看方菲,没有挽留,只是立即起身紧跟着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走廊里,谁也没有说话。快到楼梯口的时候,方菲回头。
“不要送了。”
陆洪停下脚步,笑着望着方菲,没有言语。
方菲下了几级台阶,又回过头来。
“听说你跟曾敏好了是吗?”
陆洪依然微笑着望月着方菲,没有言语。
“我认识曾敏,在军医学校的时候,我们是不同年级的同学。听说她成绩特别好,人也长得漂亮。她到医院工作后,领导和同志们都挺喜欢她的。听说追求她的人,排着长队呢,你可千万不要怠慢了她。”
方菲边走边说,一直到一楼的楼梯口,再也看不到陆洪为止。
陆洪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一直没有言语地久久伫立。
方菲走出政治部大楼的大门,站在初春的阳光下,仰起头,闭上眼睛,生生地逼回了那些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当陆洪无语地微笑着望着她的时候,她嘴上虽然叽叽咕咕的,其实脑子里除了荡漾着对深情的感悟与记忆之外,什么都不存在了。她又想起了肖然,想起了那个对肖然一往情深的自己。正因为她知道深情而又无望地爱着一个人那是怎样一种滋味,而被陆洪深深地感动。
一个人如果被深深地感动,怎么都会心潮乱卷一番的。肖然就在方菲心潮乱卷的时候,从心海的深处浮出了水面。任凭她怎么都无法将他湮灭的了。于是,方菲便开始琢磨如何才能与他将已经断了的缘份,重新续上。既然是初恋,方菲是没什么经验可寻的。但方菲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能平息那乱卷的心潮。于是,她挖空心思自以为聪明地做了一件极傻的事。
她给周国庆写了一封信。
在她看来,肖然如果心里还有她,就一定不会对这封信漠然置之。如果他真漠然置之了,自己也不会因此太受打击。因为这个想法有点旮旯的味道,她完成起来便有点象做贼。猫在教室的角落,写好信,又乘着夜色步行了几公里,偷偷跑了好远的路,把信投到乡里的邮筒里。
信里其实也没写什么,无非是告诉周国庆她现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在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与繁杂的城市相比是多么美丽与宁静,如果有时间可至此一游云云。
信寄走以后,方菲常常一个人,坐在宿舍的窗前,躲在那些玫瑰花绰约多姿的花影后面,偷偷地朝着正对着寝室窗户的训练大队的大门瞟,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想肖然出现在路那一头的情景,痴痴呆呆的样子让两个同屋莫明其妙。
通讯训练大队,是一座横竖立着几幢红砖黑瓦平房的小院子。标准的中国军队营房建筑。中间有一个不大的操场,四个篮球场面积。操场两边,一边是教室,一边是食堂。学员宿舍就围着这个篮球场,立在教室的后面。
唯有方菲她们几个女生的宿舍,与男生宿舍成直角,横在院子里的一处小坡上。这是教导员的主意,因为这样,谁要到她们屋里串门,便一目了然。不过当初把她们安排在这的时候,老练的教导员可不会这么说,他指着门前的几棵玫瑰对几个女兵说:
“这玫瑰一开啊,又艳又香,让那些老爷们住这,可糟蹋了不是。”
那年的五月,方菲她们宿舍门前的玫瑰,盛开得格外的娇艳。方菲每次看到那些怒放着的象征着爱情的花儿,心里都不免会祈祷一番,态度十分虔诚。
周国庆收到方菲的这封信,便明白了方菲的那点小把戏。
肖然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状况,一个屋住着的他,自然是最清楚。看肖然萎靡不振的样子,他就知道一定与方菲有关。因为他再也不提方菲什么的了。这两个人现在遇到坎了。别看方菲在信里云淡风清的,写信的时候,心里还不知怎么翻江倒海呢。拿我做道具呢,把我当什么了。哼!周国庆这么想着,也就随手把方菲的信丢在了桌上。
但想想肖然在他面前摆的那些谱,他就不想把方菲的那点心思在肖然跟前露了底。他抽出信封里的信,看似随意地把信封随意地丢到了地上。
那个有着方菲熟悉笔迹的信封,自然被肖然看见了。
信是在肖然推开宿舍门时发现的,因为它醒目地躺在地上,距离与角度刚好与肖然的眼睛对接。他晃眼一看那熟悉的笔迹,肖然心花怒放地以为方菲终于妥协,给自己写信来了。可当他得意地捡起来一看,收信人处却写着周国庆的名儿。一看屋里没人,周国庆也不知去哪儿了。他转身关了门,打开信封。失望是肯定的了,信封里面空无一物。
在最初的一个判断中,肖然觉得方菲写信给周国庆无非是想让周国庆当说客而已。他拎着那个信封有些自以为是的笑了笑,动作十分潇洒地将那个信封用两个手指那么一弹,就让它弹回到了原本呆着的那个位置。然后,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悠然地坐在桌前,等着周国庆回来当说客。
可两三天过去了,周国庆除了捡起落在地上的那个信封,拍了拍上面的灰,挺郑重其事地把它锁进抽屉之后便完事了。嘴里不仅没有一个关于方菲的字眼儿,且几天都心情大好地吹着节奏欢快的口哨,让肖然心里满是狐疑。
几个月过去,肖然心里对方菲的那点愤怒,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而那些涌动在春夏之交的燥动,让他一次次地想起方菲,想起了与她在一起渡过的那些既属于他,也属于她的分分秒秒。那种无法与其他人言说的感觉,让他对方菲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细密怀想。本来期望周国庆为他和方菲,把已经断了的续,重新续上。可结果还是应了那一句老话: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如同掉一深不见底的黑窟窿里,那种没抓没捞的感觉让他抓瞎。人在这种时候,就是一根细微的稻草也会奋力拽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