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母后,你又在发呆了。”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在阿颜的面前晃来晃去,失神的阿颜当真抱歉地看看坐在她腿上的儿子,木讷地问道:“什么?”
商恩连着番了两个白眼,拿起刚写的一首诗在他母后眼前晃了好几次,“儿臣第一次写的诗,请母后指点哦。”虽然满口谦虚,但他神高气傲的样子哪像是来讨教的,倒像是来讨赏的。
阿颜微微一笑,说了声好,然后就去看儿子那“第一次”写的诗。是不是第一次鬼才知道。只见上面那特别稚嫩,而且歪歪扭扭的字,可以确定,这是他亲手写出来的。
她轻轻吟道:
跨马奔狂,剑指四方。
踏破河川,尽收我囊。
昭昭启明,挥洒金光。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好大的野心,阿颜心中惊呼。想要踏碎山河,尽收天下,还暗示了他是天边的启明星,要所有的人都跟着他走。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这首小诗问道:“这是你写的?”
她从不关注他的课业,那是凌玉的责任。可如果一个孩子能写出如此犀利的诗来,着实不容小觑,难道凌玉平时都是交他怎么一统天下吗?秀丽的眉头皱到一起,有野心虽然不是坏事,但是野心大的人往往刚愎自用,这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商恩急忙点头呈小鸡啄米状,当然是他写的,绝对没找军师,更没找枪手。
“文采不错,加以磨砺,将来一定是一位才子。”还是一位野心勃勃的才子,阿颜心里又加了一句,她只评了他的文采,却不为他评词的内容,因为这内容太过尖锐了,看得她有些心慌。
才子?商恩显然不满意这个结果,他想要母后夸他是一个霸主,而不是才子啊!粉嘟嘟的小嘴嘟得老高,腮帮子鼓崩崩的,像个带褶的包子。
“有野心是好事,但有野心没能耐就不是好事了。”阿颜幽幽地说道,然后又自顾自地走神了。
“母后!”商恩终于忍无可忍,尖叫一声,吓得阿颜抖了一抖,忙问:“怎么了?”
“什么叫没能耐就不是好事了?难道你儿子是一个草包?还有,你今天老走神,究竟是谁比你儿子还重要?”
“没有谁啊。”阿颜呈无辜状,然后张口想说她在看风景,却被商恩一顿抢白。
“别告诉我你是看风景看迷了。”商恩跳到石桌上往四周一指:“这些风景都看过八百遍了,难道母后能把一棵树当成一片花看不成?还是那满池的菏花开花了?”
现在是五月,上哪找荷花去?她秦红颜再瞎也不可能把树当成花看啊,这小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嘴毒,真不知道他像谁,无双虽然狂妄一点,但也从不会毒舌伤人啊。
然后捏着他的脸左看右看了一遍,没错啊,典型的小商无双嘛,应该是她生的那个孩子啊。
“母后,你不会也说我像父皇吧?”商恩蹲在石桌上与他母后平视,好让她母后看清楚他眼中射露着威胁的光芒。
阿颜纳闷,不知死活地说道,“你的确很像你父皇啊。”
结果,商恩暴跳如雷,在石桌上抓狂地不停走动,看得阿颜心惊胆颤,生怕他掉下来,然后商恩又冒出了一句:“你常常在我面前失神,不会是因为看到我想到父皇了吧?”
阿颜脸上的肌肉抽了抽,把他抱下来按回到腿上,笑道:“怎么会呢,就算你长得像你父皇又怎么了?这又不是什么坏事,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呢?”
“因为他们老在我面前说父皇怎么怎么样,老拿我跟父皇比,我不喜欢。”商恩有些委屈。
“母后会说他们的,乖。”
商恩乖乖地点了点头,他的母后总是这么温柔,才不跟外面传的一样,是祸国妖女呢。想到这里他就愤愤不平,老百姓为什么要骂母后?如果不是凌相拦着,他早将那些刁民就地正法了。
如果没有他母后,大商早就亡国了,那些可恶的刁民!
看到他神色越来越狠厉,阿颜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啊。”商恩甜甜地笑道,然后打着哈哈反问道:“怎么了?”
阿颜不语,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柱香的时间过完,然后,商恩乖乖投降,“我只是在替母后报不平啊,昨天我跟凌相出宫,听到有刁民在说母后的坏话。如果不是母后,那些人怎么可能过上太平的日子呢?他们简直是忘恩负义!”
阿颜点点头,然后指着满堂风景问道:“小恩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避暑行宫啊。”商恩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母后,难道他母后连行宫都不知道了?今天母后一直怪怪的。
“五年前,这里是大秦国的皇城。”
商恩点点头,这他也知道啊。
“母后本姓秦,是大秦国的七公主,因为和亲,才嫁到大商的。”
咦?商恩睁大眼睛仔细地研究他母后,这倒是没听说过。对于他故作怪异的表情,阿颜也只是笑笑,那些年发生过太多不愉快的和不光彩的事,凌玉怎么可能告诉他呢?
“母后的第一个丈夫,是子扬的生父,第二个丈夫才是你的父皇。当年,他们为了母后差点把大商的江山毁了。后来,母后又夺了大秦的江山,将他们的皇宫改成了大商的行宫。所以,大商的百姓也好,大秦的百姓也罢,他们对母后有怨言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况且,这里是大秦的国都,难免前朝余党兴风作乱,如果商恩为了此事大开杀戒,反倒是中了那些人的计,轻则落一下暴君的罪名,重则刚平息的秦民极有可能会在某些人的号召下揭竿而起,造成暴乱。
商子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打个哈欠,窝在阿颜的怀里沉沉欲睡,毕竟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啊,阿颜窝心地一笑,点了点他翘翘的小鼻头,哄着他睡着了。
然后,再拿出那首词,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哑然失笑:“这又是一个商无双呢,小小年纪便如此狂妄,长大以后还有什么能入他的眼呢?”
眼下与大周又擦出了火花,随时都可能战火重燃,两国之间已经到了寸土必争的地步。按理说,大周没有资格瓜分大秦,因为秦楚死后,他的国土理应由秦氏人继承,可是有些事是不能按常理来论的,就比如国土之争。
谁的能耐大,谁就该多得。当初攻打大秦的时候,大周毕竟也参加了,但他们分了一半,就有点太过份了,阿颜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但碍于国家刚刚稳定也不好发作。
算了,眼下还是先安内比较重要,阿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只盼着商恩快些长大吧,长大以后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哪怕把周家兄弟的人头割下来送到她的面前呢——虽然这样的想法有些残忍和恶毒。
但她也学乖了,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你不吃我,我就要吃你,她再也不会心慈手软了。如果有朝一日真的灭了大周,她只能跟周天啸说一声对不起。
可如果周天啸灭了她呢?她颇感好笑地摇摇头,也许周天啸也会说一句对不起吧。他们的关系还真不是一般的微妙。
“娘娘,小王爷到了。”宫女的话音刚落,商子扬便春风得意地走了过来,身着黑色暗花轻袍,腰系墨绿镶玉腰带,穿着黑色小靴子,气宇轩昂中又带着一份轻便儒雅。许久都没这么仔细地打量过他了,没想到已经长成了一个美男子。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怯怯懦懦的小女孩儿,看模样跟商子扬的年龄相仿。
咝——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刚打算行礼的商子扬也顾不得行礼了,忙上前扶着她的胳膊问道:“母妃怎么了?哪不舒服?”
阿颜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血色,然后她微微一笑,“没事,岔气了。”
然后抬抬手,示意那些给她行礼的人起身。
商子扬干脆也不行礼了,坐在阿颜的身边跟她嘘寒问暖,谈起她不在的时候京城里发生的一些趣事,再加上偶尔幽默地讽刺一下那些出丑的官员,惹得阿颜咯咯大笑。
心道,原来商恩毒舌是跟你学的啊。然后她又吃痛地皱了一下眉,不着痕迹地挪开商恩放在她腰上的手。
“来人,把皇上抱回寝宫去睡,别着凉了。”阿颜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
然后,商恩揉揉眼睛,一脸迷惘:“母后……咦,哥哥来了。”然后笑得格外地……假!
“是啊。”商子扬回给他一个假假的笑容。
然后,两只公鸡开始斗法。无非也就是问对方一些比较让对方作难的问题。
商恩眼尖,一眼就看到站在商子扬背后的女人,“哥哥纳妾了?”
“没有。”商子扬想都没想直接否认,背后的女子立刻楚楚可怜地吸了吸鼻子。
“她可不是宫女,既然非妻非妾,哥哥为什么要随便带一个女人来见母后?”
“她是半路上救下来的,反正皇宫里不差一个人吃饭,干脆救人救到底了。”
“皇宫里人满为患,哥哥还是留在自己的府里吧。”商恩对眼前的女子没来由地有一种厌恶,他也毫不掩饰地将这种厌恶表现了出来。
就算是再无法无天地跟商恩斗嘴,商子扬也不会不管商恩的感觉,既然他不喜欢,他当然不会把他留在宫里,可问题是,他自己也不太喜欢这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厌恶。
看到商子扬也皱了皱眉,阿颜不得不正视起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双眉淡淡地锁着,眼睛里含着一层薄雾,小巧的嘴巴紧紧地才着,泣然欲下。本来是楚楚可怜之态,为什么两个儿子都这么不知道怜香惜玉呢?
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丝端倪,然后,端起茶杯漫不经心地开始喝茶,心里不由得暗叹一口气。再次抬眼,看女人的眼神中又多了一丝怜悯,像对一个乞丐一样的怜悯。
女子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将头垂得更低了。
阿颜的嘴角噙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没有作声。而商恩,早就跑到商子扬的怀里去作弄他的俊脸去了,每次商子扬去见太后,回来的时候脸上一定是红扑扑的。
用他的话说,小皇上嫉妒他长得好看,所以,总是对他的脸“爱不释手”。
商子扬一边继续跟阿颜讲京城的情况,一边时不时地拍掉揉搓他俊脸的狼爪,直到最后忍无可忍,提起商恩的衣领将他扔到石桌,恶狠狠地警告他:“你再把我的脸揉红我跟你拼命。”
“哥哥的脸红扑扑的才好看。”商恩邪恶地一笑,狼爪又不规矩地往商子扬的脸上贴去,被商子扬不客气地打落在半空,整个手背都红了起来。
商恩摸着自己红红的手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就像阿颜看他时一样。好吧,商子扬承认,他的确不愿意被商恩用这样的表情“深情凝望”。只得揉揉头说道:“好吧,我错了,你想让我怎么弥补?”
商恩挑挑眉,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哥哥在京城的时候好像答应过我,有时间了要带我出宫骑马。”
商子扬无奈地摇摇头,抱起他就朝外走,“母后,我带他走了。”
“嗯。”阿颜淡淡地应了一声,叮嘱道:“多带些人,小心一点。”
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跟着商子扬离开。眼角的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