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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我不杀王公,王公因我而死(1)

屋子里灯火昏暗,床榻中躺着奄奄一息的谢流徽,她消瘦的面庞上笼着一团阴云,那是死神即将到来的讯息。她穿着雪白的薄纱衣,隐隐约约地透出干枯的躯体,唯有身上盖的桃红的丝被还能添上一点活人的气息。乳母在谢流徽的脚边跪坐着,脸上的泪痕一道又一道,整日未干过。廊檐下,南正德为首,南璞玉并璇玑、南璎珞三人依次跪着,一个个都在嘤嘤哭泣,唯有南璞玉神情呆滞,毫不动情的样子。

南练萧走进屋中,乳母见了忙向谢流徽轻声道:“夫人,三郎君来了。”谢流徽的喉咙动了一下,费力地睁开眼睛,满屋子地寻找南练萧。南练萧走上前来,在床榻边坐下,无声地看着她。“郎君……”谢流徽喊这一声时完全哽咽了,她目光流动,撑了好一会儿,泪水潸潸而下,却只有一句话:“我真后悔那天去看你。”南练萧的倏忽一动,终于握住谢流徽的手,拇指轻抚过她枯瘦的关节,紧紧捏住。

都说往事如烟,可人生中的许多事不可能就那样轻飘飘地散去,总会有难以抹去的伤痕留在各自的心口上。有些人喜欢不断地撕裂这些伤口来看自己有多么凄惨可怜,有些人则选择抚平从而能够继续好好地活下去。但不管怎样,大约只有生命消亡的那一刻,才有资格说,往事如烟。

谢流徽微微扭头,看到了远远站在门口处,早已泪眼模糊的姜令光,极用力却极虚弱地说道:“你,来了?”姜令光快步上前,谢流徽向南练萧道:“让我和令光单独说几句话吧。”南练萧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示意众人退下,回身看姜令光,见其颔首微笑,便也出门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两个女人。她们是天下最相像的两个女人,因为她们都爱着南练萧;她们也是天下最敌对的两个女人,也因为她们都爱着南练萧。

谢流徽仿佛有了些精神,清晰地问姜令光道:“你知道桃叶吧?”姜令光点头称是,谢流徽却摇头道:“你不懂。”姜令光不明白谢流徽的意思,她不愿用坏心去猜测谢流徽,可是又害怕谢流徽借桃叶的事情说出什么让她难堪的话来,只能沉默。“怎么?你心里不安了吗?”谢流徽问道,姜令光的心咯噔一下,脑中嗡嗡作响。谢流徽似乎也不想等她回答,继续说道:“我知道,就算知道了桃叶的事情,你也不会像我一样在乎。你或许还觉得,这才是纯真的爱情。没错,你和桃叶都爱得单纯,可你们永远都不明白,在郎君的人生里,任何爱情,都终究会是陪衬。我知道,我做的许多事都错了,可我,就是不甘心这样的陪衬!我甚至连一个普普通通的民女都不如!”

谢流徽说完这话,从鼻口中慢慢地喷出一口气,本来已经很干瘪的胸口又沉了两分下去,只剩下一次又一次艰难的呼吸。姜令光痴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谢流徽却又忽然开口:“我已堕入苦海,唯有沉沦。我这辈子的罪孽深重,让我下辈子去还吧。下辈子我什么都不要,哪怕做牛做马,也不要这样折磨我的心了。至于你——如果你将来真的替代了我的位置,希望你不会变成第二个我。”谢流徽微笑着,面上的肌肉开始僵硬,脸色逐渐变暗,一缕幽气从雾中散开,不见了踪影。

姜令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床上枯瘪的躯壳,那凝固的笑容变得狰狞可怕。谢流徽临死前的话虽是忠告却更像是诅咒,置让姜令光背上发凉。

廊檐下,丫鬟仆妇们都开始放声大哭,乳母领着几个贴身的仆妇帮谢流徽擦洗身子,更换寿衣。姜令光呆呆地站在院中,南练萧来至其身后,一只手抚在她的肩上,问道:“她,说了些什么?”姜令光不言不语,月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地上,又细又长。

谢流徽的遗体收拾妥当后,南练萧被乳母请进屋中。姜令光望着他的背影,回想这两年来的一切,所有的甜蜜温馨、痛苦悲伤、委屈哀怜频频冲击在心头。“我已堕入苦海,唯有沉沦。我这辈子的罪孽深重,让我下辈子去还吧。下辈子我什么都不要,哪怕做牛做马,也不要这样折磨我的心了。至于你——如果你将来真的替代了我的位置,希望你不会变成第二个我。”耳畔又想起谢流徽的话,姜令光隐隐约约地体味到了一种不可得的痛苦,失声痛哭。

“啊!救命啊!”“快来人啊!”此起彼伏的尖锐的呼喊声遮盖了姜令光的哭声,南练萧一步跨出屋门,往正堂方向望去。一个小丫鬟失魂落魄地跑了进来,舌头已经打结:“三……蛇……郎君,蛇。蛇!”不断有丫鬟仆人往后院本来,南练萧大声喝道:“都给我站住!”因向小丫鬟问道,“什么蛇?”小丫鬟指着正堂,牙齿打着架:“堂上,梁上,好大的蟒蛇!雪白雪白的,血红的芯子,要吃人呢!”

南练萧直奔正堂而去,姜令光已止住哭声,被夭儿扶着也往正堂跑。正堂上,管家领着几个胆大的男仆,手中都拿着胳膊粗的木棍,却一个个吓得抖抖索索。“三郎君,蛇!”见南练萧到了,众人都喊道。南练萧和姜令光抬头望去,果见一条白鳞巨蟒盘踞在房梁上,蛇身竟有健壮男人的胳膊那般粗,眼珠黑亮放光,动也不动地盯着众人,时不时地吐一下血红的蛇信。

姜令光身上的血顿时凉了,不是因为这蛇生的令人恐惧,而是它的目光好似人的眼神一般,直看入姜令光的心里去。裴庆之冲了过来,喊声三郎君,将南练萧的佩剑抛出。南练萧接过佩剑,拔出三分又停住了。那白蟒大约是听见了寒铁相碰的声音,收了蛇信,沿着房梁向东游去。管家见状,焦急地喊道:“三郎君,快杀啊!这畜生留不得!”他摩挲着手中的木棍,和男仆们跃跃欲上,但谁也不敢迈出步子。

南练萧站在那里,始终不肯拔剑出鞘,众人眼睁睁地看着白蟒从容地在梁上游走,最后消失在东面的屋角上。“管家,蛇不见了!”仆人们惊恐地喊道。管家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喊道:“快!分头去找!不能让这畜生跑了!要害人的!”南练萧啪得将剑送回剑鞘里:“不必找了!由它去吧。”仆人们面面相觑:“三郎君,这可是……”南练萧又看了一眼房梁,道:“山野虫兽,多半小而恶毒,大而性温,如此巨蟒,应当不会伤人。况且,蛇乃灵异之物,杀之不吉,就放它一条生路吧。”说罢转身便走,任凭仆人们议论纷纷。

绕到后院,南练萧忽然停住了脚步,姜令光惊魂未定地跟在他身后,讷讷地问道:“将军,我们去哪儿?”南练萧仿佛没听见,木雕一样立在那里。明净清亮的夜空中,月光凛凛,凉风乍起,有些侵骨的寒冷。站了好一会儿,南练萧往书房走去,忽又听见丫鬟的尖叫声,正从谢流徽的房中传来。

这一夜,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情真不少。

南练萧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去,姜令光脚下已经绵软,却让夭儿强撑着自己,一步步往谢流徽院中挪去。刚到院门,就见平日服侍谢流徽的一个丫鬟跌坐在屋门外,仰望着屋内。南练萧虽是从沙场上拼出过命来的,但今夜诸事已让他心乱如麻,他也不上前只是问道:“怎么了?”丫鬟已经不能开口,怵怵地指着房梁的方向。南练萧一步步走过去,抬头看时,顿觉彻骨寒冷:乳母穿着轻薄的白纱衣,如月光照体般清透,被一根结实的白练高高地悬在朱红的房梁上,轻轻地荡着。

姜令光见此惊骇,昏倒在夭儿怀中。后面赶来的丫鬟仆妇们也都吓坏了,无人敢吱声,都傻傻看着。等乳母摇晃的身体静止后,一个仆妇开口问道:“三郎君,这,怎么办?”南练萧终于镇定了下来,道:“乳母为主殉身,盛装收殓,以姨妈之礼安葬。”

床榻上,刚刚醒来的姜令光直愣愣地盯着高高的房梁,那是府中上下一色的朱红,她仿佛又看见了那条白蟒,卷曲在梁上,冲着她吐血红的蛇信,幽冷的目光令她战栗,止不住冷汗涔涔。夭儿正用温热的巾子替姜令光擦着汗,南练萧走了进来,因问道:“怎么样了?”姜令光瘫软在被中,无力地摇笑道:“没什么,就是吓到了,歇一会儿就好。”

南练萧不停地搓揉着姜令光的手,目光又是抱歉又是为难。姜令光看了一眼夭儿,忽然想起书房桌案上还放着辟邪城来的急信,谢宣晖的性命也是危在旦夕。“将军,你,是不是还要去辟邪城?”姜令光试探着问道,心中却早已不再存疑。南练萧倍感痛苦,却无奈地点点头:“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该走。但是……辟邪城里不仅仅是宣晖兄的性命,更是……”南练萧还未说完,姜令光就捂住了他的唇:“令光明白。毕竟,朝里的事情,是大事。”

南练萧总算透出欣慰的神色,顿时放松了不少,道:“明日一早,府中就要举丧。我正可以此为借口,闭门谢客。但是,堂前诸事,就要拜托你了。”姜令光听了这话其实十分难过,甚至有些不高兴。谢流徽毕竟是南练萧的结发之妻,人已去,却还要受此冷落孤独,姜令光心中的凄凉之感,竟比那日南练萧新婚之夜离开时更甚。可是,她无法指责南练萧,更不能阻止。谢流徽说的对,在南练萧的人生里,任何爱情,都终究会是陪衬。

姜令光忍不住地流下泪来,打湿了枕头,南练萧心疼地安慰道:“放心。少则五日,多则七天,我一定回来。我把夭儿留下陪你,有她在,你不必操心太多。”姜令光想止住泪水,可泪水却汩汩而出,越流越多,这一刻她心底的痛苦和委屈,南练萧根本没有体会到。

三更鼓声传来,南练萧不由有些焦急了。姜令光扯过被子,狠狠地擦干了泪水,拼命坐起来,道:“将军,你放心去吧。家里的事,我都会安排好的,你不用挂心。我等你回来。”南练萧彻底舒了口气,将姜令光在怀中搂了好一会儿,这才换了夜行黑衣。为防众人疑窦,南练萧将裴庆之、夭儿都留在了襄阳,独自奔往辟邪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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