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觉得，回家也是一件痛苦的事。
下了计程车进到小区，我才记起小区里路灯坏了几盏，有好几段路都是黑黢黢的。以往心中坦荡，这几段路黑灯瞎火我也走得风风火火，但如今我看着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闭着眼睛蒙头就往前冲，只祈祷不要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突然出现。
进楼之后就更夸张，我为了不让自己害怕一边上楼一边扯着嗓子在楼道里唱歌，还专门挑了一首火爆的摇滚歌，潜意识里觉得这种歌最能壮胆，结果三楼的大妈不乐意了，打开门就开始骂，说我唱得鬼哭狼嚎的，差点让她心脏病犯了，还说就我这调，半夜三更的连鬼都会被我吓跑。鬼有没有被我吓跑我不知道，因为大妈一开门，我就红着脸噤声上楼，反倒是大妈不绝于耳的声音一路陪伴着我让我平安无事地到达了家门口，就冲这点，我还真要感激她。
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灯一股脑地全部打开，一室一厅的屋子瞬间被照得通亮，刺得我眼睛有些难受。我提心吊胆地检查了一遍屋子，发现没多出一个“人”，总算踏实了些。
我没关灯，打开电脑查了一下之前司机大姐说的那起连环追尾交通事故。
事故的确发生在我途中经过的那一段高架桥之上，新闻拍摄的画面很是混乱惨烈，而文字报道里提到的一件事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段文字说事故的遇难者中有一个男子出事前正急着赶往医院看生病的孩子，可谁都想不到孩子还没见到却已天人永隔。我一下子就确定这男子就是搭顺风车的“人”，想不到他就算死了变成鬼都还惦记着去医院看自己的孩子，我顿时觉得鼻子有些酸。
一夜开着灯睡觉，我早上一睁眼看见的东西无一不带着白晃晃的光影，我咬牙梳洗打扮，脑子里又重新播放了一遍昨天发生的事，一个劲地在心里劝自己不要在上班第一天就想着把自己的同事干掉。
第二次看见设计中心的大楼，我心里想的依旧是这楼为什么要设计得这么弯弯折折的？学建筑的人听了我的心里话大概会鄙视我吧。
“昨晚睡得好吗？”我正自顾自在心里嘀咕，就看见白申戌带着温和有礼的笑脸朝我走来。
虚伪！我忍住把那张俊脸撕烂的冲动，冷笑道：“托你的福，睡得很好。”好到我现在眼睛都还又酸又胀。
“那就好，在上海这段时间你暂时不用给我们洗衣做饭和跑腿，工作就只剩下文书报告和客户交流了，得精神饱满好好干啊！”肾虚兄拍拍我的肩，一副前辈鞭策后辈的模样。
他肯定是故意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嫌弃地避开他的手，憋着一口气怒道：“这轮不到你说，我的老板是钟川默又不是你，说起来你应该是他的跟班吧，和我顶多平级。”
关于肾虚兄是钟川默的跟班一言完全是我的猜测，肾虚兄并没有说。我是这么想的，钟川默身为驱邪师按钟家的规矩应该是有跟班的，而他身边只跟着肾虚兄，肾虚兄虽姓白，不是钟家人，但学了钟家人的驱邪术，总该做点事补偿补偿吧，当钟川默的跟班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我认为自己想的很有道理。
果然，肾虚兄脸上的微笑和空中的手同时僵住，面色也变得有些灰沉。
我为自己反击成功而心里暗爽，扬眉吐气地进了电梯。
之后肾虚兄再没和我说话，我倒是不知道我刚刚说的哪句给他打击这么大，难道是那句“跟班”？不过就算这样，要我感到什么忏悔同情是不可能的，比起他让我受的罪，这还只是利息呢，我得让他明得罪女人的下场！
再次进入扇形的凹陷空地，我才明白之前为什么觉得墙壁上的彩绘眼熟，和我耳后刺青图形太像了！都是相互交错的弯弯曲曲的线条，像是梵高《呐喊》中换了颜色的扭曲背景，又像是连绵的七彩祥云，杂乱无章之下又似乎隐藏着规律。我想仔细看却又不敢多看，只能一边走一边时不时瞄上一眼。
身后的肾虚兄这时终于不再沉默，语气恢复如常道：“我之前说过钟家祖传符纹有很多种，虽然每种用途不同但看上去十分相似，这墙壁上画的就是所有的钟家符纹，你耳后的封邪符纹也在里面。”
“所有的符纹？可是墙上的彩绘看起来是连续的啊。”我停住脚步，转身疑惑地瞟了一眼墙壁，然后急速收回视线。
我余光瞥见肾虚兄表情有些复杂：“因为所有的钟家符纹原本就是一体的，只不过之前没人发现，就算发现了也没人能做到把所有符纹拼接起来。”
“就跟拼图一样，为什么拼不起来？”难道钟家人智商普遍偏低？可钟川默不像啊！
“还记得上次在休息室的小测试吗？”肾虚兄不答反问。
我点点头。
“那天你看到的就是无色气流就是符气，是钟家人体内的凶煞精气变化来的，只有天生鬼眼才能看得见，当然这个鬼眼是你们通常意义上的鬼眼。”
“然后呢？”这和我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难道他是想向我委婉地强调他是钟家人？
“一直以来，钟家人画符纹都是用植物汁液或符气，这两种方法画出来的符纹都是相互排斥的，所以即使它们看起来同出一体，钟家人也认为它们根本无法拼接，直到一个人出现改变了这种局面，他能将精气转化为符彩，而符彩画出来的符纹一旦靠近，会自行接合，连成一体形成全符纹。”
“这么神？那人是谁啊？”
肾虚兄很勉强地说出了名字：“钟川默。”
我崇拜地看向办公室的方向，原来坐在里面的就是大神啊！我突然觉得成为他的助理是件特长脸的事，完全忘了他的这些能力根本不为常人所知。
“我看久了这些符纹会头晕是不是因为它们连成一体之后威力变强了？”
“可以这么说吧，因为无法直视太久，所以目前为止我们都还不知道全符纹到底有什么功能。”
“那还把它画这？图好看？”
肾虚兄苦笑不得道：“这你得问钟川默。”
我翻了翻白眼，老板岂是能随便发问的？
正要敲门，就听后边如謦石般的声音道：“别敲了，钟川默已经去现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