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讨论毫无结果,最终只得继续前进。就算只剩下两个小时车程的油量,也总比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陌生地方好得多。
有人提议往回走,但毕竟受困三个小时,还有一个小时车程的路程,靠人的双腿需要走很久,而继续走下去,说不定能看见加油站。所以这项提议被否决。
我们并没有太过慌张,因为附近到处能看见人迹。脚下的路是人修的,路边的铁丝网而已是人建的。而且都是崭新的,建成都在一年之内,大家都有一个信念,那便是这条路仅仅是人烟稀少而已。中国有十几亿的人口,但也不是哪里都有许多人。
Blond则直接坐在我旁边,毕竟过去六个小时,他一路上没人说话,可能是太闷了,就来找我聊天解闷。
我这才知道,Blond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他祖母是上海人。我总觉得既然祖母是中国人,为什么他却不会中文?一般电影中都是这个节奏。
Blond的雀斑脸很柔和,我愈发觉得他像中国人,只不过把黑发染成金黄罢了。他虽然看起来比较幼稚,但实际年龄比我还大两岁,趁着暑假独自旅行,只不过他的旅行是出国去一个语言不通却血脉相连的国度。我很佩服他的这种冒险精神,要是我肯定不敢做。独自出国旅行就已经很可怕了,如若再加上语言不通,那简直超出我的想象。
当时的我,几乎没有车上许多人都有的忧虑。毕竟发生这种事,车上便没有先前的安静,车上的人都在毫无顾忌的聊天讨论,尽说些毫无紧要的琐事。所以我和Blond交谈也没有顾忌,他问了我许多旅行的事,我也指点他不少。聊得很是愉快,让我几乎忘记目前的处境,忘记等待的大姐等不到我的短信该如何着急。Blond很多时候都是一根筋,傻乎乎的可爱。
我们是在下午十五点三十分重新上路。夏季的这个时间,太阳应该已西斜,总之是日光开始逐渐迷离,并且逐渐变成橘红色。只是在现在,还是如此强烈。
整个车上的乘客,宁愿顶着强烈的日头,也要打开窗帘,仔细观看窗外,拼命的想从远处空旷的境地里找出一个人影。似乎看见一只兔子也是好的。
我想给大姐发短信,并编辑了一条发出,始终处于发送状态,并一直延续到没有电。
心情难免低落。不知有几分是受到车内气氛的影响。
我清楚的听见那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问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回家。男孩的声音稚嫩充满天真,他问出的这句话,让所有的人在瞬间心凉。原本我们所有人都是带着五成的乐观,现在所剩无几。
Blond没有发现我正在心情低落,问我在中国经常出现这种事吗。
我说:“怎么可能,我也是第一次遇见。你在英国也不可能经常遭遇小偷。”
Blond继续问:“车上有小孩,一旦失踪,经常警察应该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就展开行动,对吧。”
我说:“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电视和报纸上有寻人启事。”
Blond是个过分乐观的人,就像许多不谙世事的人,无论国籍,都是如此乐观。当时间到十六点,出现日落的征兆,我才看见Blond脸上的乐观开始逸散小时。
车上的车载电视在午后就被关上,让人得以休息。我听得见许多窃窃私语声,还有不加以掩饰的说话声,让人心烦。Blond居然打起了瞌睡,快要靠到我身上。我不敢乱动。心想要是他太重,就一脚把他踹醒。
无奈之中,我只得把头转向窗外,看着日光渐变成金黄色,看得清一束一束分明的光线仿佛被风吹起的尘埃。时光如果能停滞在这一刻,而不进行下去,或许也不错。
越发觉得冷,调整了空调的出风口,让它对准别的地方。忽的觉得在下午一点多时的惊醒是如此可怕,无由得后怕,不过是猛地一惊罢了,怎么会让人过去那么久之后还会忌惮。我觉得是我自己想多了,原本就是常胡思乱想的人,只得不去理会。Blond已经熟睡了,没有人聊天让我的思绪飘散。
温度明明很低,光头的售票员满头大汗。分明是太害怕了。能把一个强悍的中年人吓成这幅模样。我知道出了这种事,就算我们用不了多久就能平安抵达目的地,他们都很可能面临被开除的危险。何况那个霍老板也明显不是好说话的人,听他说话的语气,似乎轻易便能叫他们好看。
霍老板就是身材健壮的中年大款,整齐的西装裤让人映像深刻。我没同他说过话——之后其实我也没说过太多的话,就算说了,我一个小姑娘所说的也不被放在心上,完全不受注意。所以接下来很多事都是描述。
我原本很疲倦,现在无路如何也不敢小憩片刻。实在是无聊了,我就收拾书包,顺便可以掩饰自己想仔细听清说话声的行为。我上车是携带两个包,一个书包装着随身用品,一个装着吃的,由于吃了一些,剩下的就放进书包里,也免得被人发现。
如果之后没有出路,我们不知道会被困多久,这些吃的就是我能活下去的资本。我知道有探险的人被困在雪山里靠吃同伴尸体活下去的事。但我们就算出不去,也会有吃的。山丘上怎么也能找到树皮和野草,唯一缺的便只有清水了。我没有离开文明社会生活的知识,不知道如果我们找不到出路该如何做。我不想成为被吃者。
在车最后能行进的过程中,我对面第一排的那对情侣不断找伺机麻烦,我听得都为司机打抱不平,可是我没那么多的胆量,也说不过他们。我本身就不是能言善道的那种人,更善于操作动手,这也是我父母在给我选择了工科专业而我自己又没有拒绝的原因。我在大学学的那些科目,凡是实验都能拿到最高分,只是但凡考书本上的内容,却都很差。
这对情侣根本就是没事找事。
开口的是司机:“首先,我也不知道我们在哪。这路显然不对劲,我记得路。我当司机当了十几年,这条路天天开。虽然看起来一样,但是确实不是同一条。最奇怪的是,这是一条笔直的路,没有任何岔路,也没经过任何一座城市。”
女方脸上的妆很重,真不知道这么热的天,难道她就不怕流汗导致妆花?“你走错了路?你不是说你开了十几年吗?那你还能走错!”
司机也烦:“我不知道,但这条路一路走来,除了没有岔道,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
男方说:“难道你就什么都没感觉到?你是故意的吧。”
可能是所有人都觉得这对情侣太过分了,就算他们把所有的责任都怪罪到司机身上,也没有多少人附和他们。纵然我也觉得是司机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