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都被拦在外面，胤禛很不高兴地叫着他要妈咪，但被渝心和沅兰哄住了。
大殿很幽深，转过了正门、屏风，才到后殿，慕北辰背负双手而立，对着窗，身形挺拔，龙袍玉带，只看背影就气势凌人。
“慕北辰！”老娘都来了，他还装什么蒜，玩深沉吗？素心愤愤。
慕北辰蓦然回过头来，她本以为看见他肯定是惊喜交集或是得意忘形的样子，没想到他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两眼通红，满是血丝，紧咬牙关竭力克制情绪，一步步向她走过来。
素心微怔了一下，这才惊觉多时不见，他已消瘦了很多，眼圈下青黑，下巴上胡碴青青，不知是喜是怒。她本以为看见他一定是满腹积压的怒火全都暴发出来，毫不犹豫就左右开弓，可没想到真见到他，也不知道是他在之前设下的三道温情屏障起了作用，还是他的改变来得震撼，她一时竟只觉得心里酸酸的，痛痛的，旧日温情一下子全涌上心头。
他不是没对自己好过，当年也曾经那么在乎自己，尽管他从来没有说过爱她，可是他一点一滴的宠爱、纵容，那是不用说的。
慕北辰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她，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耳边，他沉重的喘息声，微糙的手掌在她秀发上抚摸着，就这样静静地不说话。
素心想要推开，却觉得没有力气，她紧紧皱起眉头，一句话也不说，咬着下唇困惑于自己现在的摇摆不定。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见到他竟然还会动摇？
慕北辰终于长吁一口气放开她，仔细看了又看，他的眼神依然充满占有欲，但又引发了她的回忆，当初那种心动不已的感觉竟然还能找得到，她还以为早就随风而去了呢。
“你终于回来了，终于……”他喃喃说着。
冲冠一怒为红颜。
素心终于清晰感受到这句话的背后，有多少爱和回忆，有多少不舍和心痛，如果他没有情，不会这样，他尽管霸道，却也不是个暴君，可以视天下人性命于不顾，他只是无法忍受失去她的痛苦吧，才如此不顾一切，连他的声誉、拼命夺回的江山都不要了，宁可背负着被后人指责千万年的骂名，也要把她夺回来。
慕北辰吸了口气，将素心拦腰抱起。
她突然惊醒，挣扎道：“放开我，放开我！”
“小葡萄，你可是怪我没有早点接你回来？”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尽管依旧霸气凌人，但他的眼中已经浮上一丝沧桑和忧患。
素心有点心软，但依然坚持：“放开我再说话。”她最近有点怀孕反应，时常会恶心呕吐，被他抱起来走了几步就开始头晕了。
慕北辰也愣了一下，意识到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小葡萄了，她神情坚决，脸上毫无笑容，显然非常认真。虽然她的唇角还带着被他咬破而沁出的一丝丝鲜血，可是她并没有重见他的那种狂喜，也没有抱着他又哭又打，他倒宁可她像从前一样。
他默默放下她：“你见了我，似乎并不特别高兴。”
素心深吸了一口气：“慕北辰，我问你，如果我坚持不回丹陈，你是不是真的会联合百里枫，攻打高郅？”
慕北辰愣了一下：“会。”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素心冷笑一下：“不顾血洗高郅，不顾万民安危，也要把高郅夷为平地，一寸寸把我翻出来是吗？”
她的口气明显是在质问了，慕北辰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神情阴鸷地皱起眉，英俊漂亮的脸显得有些阴冷可怕。但素心毫不畏惧，抬起了头看他，丝毫不退让。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斗鸡一样互不相让。过了半天，慕北辰终于妥协了：“小葡萄，我承认这是我的错，但是为了你，再错我也不后悔，我只要你回来。再说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坚持不回来，分明就是墨羽沂不肯把你交出来吧。”
素心冷笑一声：“你这么自信，我一定会回来？”
慕北辰抓住她的手：“你说过你是他的人了，可我不信。我知道那时候你只是为了气我，你终究还是爱我的，是不是？否则的话，你不会因为生兰薰的气而离开我。”
素心挣脱开他的手：“你怎么知道我是生兰薰的气，是你自己想多了吧。”
“你还在生气，我知道，你恨我没有早点去接你，登基这么久了，才向墨羽沂要人。”他叹了口气，“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一登基就去高郅要人，墨羽沂会把你交出来吗？以我当时刚刚登上皇位，摄政王未除，朝中根基不稳，还没培植好自己的势力，清除完他的余党，内忧外患交迸，我真的是无能为力。那时候的我，没有任何威慑力，墨羽沂只要随便挥军进攻丹陈，我就会一败涂地。”
“于是你坐稳江山了，就想到美人了，于是去高郅强行要人是吧？对，你现在坐稳了皇位，你有实力向高郅叫板了，所以你就威胁墨羽沂，要把我交出来，原来我只是件东西，你想要就要，不要就先寄存在别人那里。”素心连声冷笑。
“不是的不是的，只是我那时候贸然出兵，只会使后方空虚，我如果不能自保，又何来能力保护你？我要你，就是想让你过安稳的生活，不用担心受怕，不用为我过得那么煎熬，难道你愿意继续过那种隐藏在地宫里的日子？如果我不能保护你，只说爱，那不过是句空话，所以在那之前，我没有给你任何承诺，也没有要求你回到我身边，因为我希望你平平安安，不受伤害，直到我有能力保护你为止。”
素心默默看着他，没有说话。
慕北辰见她情绪渐渐稳定，这才松了口气，拉着她坐下，很认真地看着她：“你真的认为我不爱你吗？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放弃，你以为我以这样的理由出兵，要放弃的是什么？除了顶着臣民的不信任、指责，遗臭万年是小事，还有可能面临兵败的危险。但是我都顾不得了，我只要你，我再也无法忍！”
他说得极认真，虽然情绪激动，但是从来没有这样真诚，这样直接地对她说过这些。
这一瞬间，素心不能说不感动，几乎就要完全地放下一切，扑进他怀里了。可是她脑海中划过另一个身影，墨羽沂凤目斜盼，口角含笑的神情挥之不去，他那双摄人魂魄的眼神顾盼流转，仿佛时刻都围绕着她，注视着她。他就是有那样的魅力，即使是动用手段强迫过她，不择手段地把她抢过去，她还是无法记恨他，甚至在怀疑他杀了柔妃的时候，依然惦记着他。
有一种爱情，叫飞蛾扑火，叫不顾一切，能蒙蔽人双眼。
“继续。”
慕北辰见素心如此平静的态度，不禁反倒怔住，想了想才道：“总是我在说，你呢？你似乎并没有我预期的高兴。”
“我应该高兴吗？你拿高郅百万臣民的生命来胁迫我，如果我坚决拒绝来丹陈，你就会血洗高郅，你要把多少像胤禛一样大的孩子变成孤儿，多少深爱丈夫的女子变成寡妇，多少父母失去儿女？你要拆散多少本来可以幸福的家庭？”
“你是在怪我吗？”慕北辰喃喃反问了一句，眼里燃烧着一团深黑色的火焰，神情微微激动。
“我不怪你，我是奇怪，我当年认识的慕北辰，虽然有时会霸道专横，但不是这样行事不顾一切的人。”
“是的，我是被你逼疯了，如果不是因为失去你，我怎么会知道心会这么痛？如果不是因为失去你，我怎么会知道我也有如此不理智的时候？没错，你骂的都对，我错了，我不该发兵高郅，可那不都是为了爱你吗？要不是实在无计可施，我会这样做吗？”
“等等，为什么男人都喜欢把罪名转嫁在女人身上？”素心突然火冒三丈，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后世落下骂名的不止是他而已，可怜的陈圆圆背负了一世骂名最后还要出家，又有什么错？还不都是像吴三桂这样的男人！一时间，她居然忘了当初看到这段历史的时候曾经感叹了一句，吴三桂再怎么汉奸，他对陈圆圆当时可是痴情一片。
“你要遗臭万年，非得把我拉上垫背？千百年后历史传颂的不光是你慕北辰的行为如何荒唐，而是我素心怎样红颜祸水，狐媚惑主！你想过没有，你这也叫爱我？为了爱我，所以把我推到风口浪尖，让我即使入了丹陈，也要被你的臣民指责是勾引皇帝的狐狸精，让我在高郅背负上祸国殃民的罪名，还要让我千秋万世之后被无数的人骂？你这样做，除了让所有人都骂我，恨我之外，还有什么好处？你倒就是这样为我着想？”
慕北辰被她一句句逼问得无言以对，本来好看的眉越来越虬结，邪魅的目光阴沉沉的看着她，慢慢涌上一丝痛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