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所说的“一切顺其自然”是使人释怀的最好良药。再说,我也不想让正在留学的妹妹的生活,平地起风波。
就权且如此吧。
——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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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卓然老师的回忆录(五)
我又敲了几下门,未见有人出来。
“卓然啊,你等半天啦?”
我转身,只见姑姑微笑着走到我面前。
虽然已是近八十岁的人了,因为身量苗条挺拔,依旧显得精神矍铄。白色的运动鞋,一身浅蓝色的运动服,短而带卷的白发,不仅不显得苍老,因被修整得整洁利落,再衬着秀美的脸庞却显出老年人难有的俊美。
金丝镜下那双略显严肃的眼睛透着聪慧。整体看来让人觉得于温文尔雅中不失威严。
我赶忙接过姑姑手中提着的鱼虾,说:“您出去啦?”
她指着院子边的菜地说:
“听说你要来,我买了点鱼虾,这蔬菜是咱自家种的。新鲜着呢。”
“姑姑,您快歇歇吧。”
进屋以后,我把鱼虾和我从津城捎来的耳朵眼儿炸糕和麻花放在桌上。
我环视着屋内又站起来向外望了望爸爸每次回来常住的厢房便触景生情,令我想到了去世的奶奶和爸爸妈妈,不禁泪水涌出眼窝。
姑姑坐在那里低头用手也抹着泪水。
我端详着姑姑问道:
“姑姑,您还好吧?”
一语未了,我再也忍不住了,双手捂着脸失声地哭了起来。
姑姑俩眼饱含着泪水,站起来拥着我安慰说:
“小卓然,不要哭,不要哭。”
我们娘儿俩,一边择着菜,一边说着话。
姑姑问:“倩倩从美国来信了吗?”
“来信了,她问爸妈追悼会那天,有个从美国来的自称叫孟雪的阿姨,为什么要给她这么多钱?她总觉得这个孟雪与她有什么关系。姑姑,那天您见到孟雪了吗?您认识她吗?”
姑姑低头择菜,没有马上回答我,停了一会儿却问我说:
“倩倩她还问什么?”
我说:“您知道爸爸生前曾委托文博大伯出书的事吗?”
“知道,文博也找过我,向我要有关你沛然爸在家乡遗留下来的材料。我没有给他。你看。”
她指着爸爸房屋写字台方向继续说:
“你沛然爸在家乡的一些书信往来,还有日记等,想必都在那里锁着,我从来也没动。恐怕那里有你沛然爸他们隐私中的隐私吧。
你沛然爸生前也跟我说起要出什么书,我不同意,当时我跟他又争执起来,要公开暴露个人隐私,这不开玩笑嘛,我说你以为你是卢梭呀,要写忏悔录吗?开玩笑,不是那个年代了……还有,你刚才问孟雪是谁?卓然呀,孟雪就是娇娜。姑姑,只能说到这里了。娇娜不想让你们姐妹俩知道她就是娇娜,尤其是不让倩倩知道。”
“难道她——就是倩倩的妈妈?”我急切地问。
沉默了一会儿,姑姑抬起头来看着我说:
“我可没有这样回答你。”
我拿出沛然爸和娇娜松树下约会的照片给姑姑看说:“您看,当年的娇娜长得太像倩倩啦!倩倩,看完书的第一卷,就来信让我找这张照片寄给她——我没给她,姑姑。”
“孩子,你做对了,永远也不要她见到这张照片。娇娜最近给我来信,一再嘱咐我说一旦倩倩,听到什么风声,怀疑自己的身世,您一定要给她讲明白——她就是映雪的女儿。”
“姑姑,我不明白,倩倩到底是谁的女儿……”姑姑笑道:
“这件事就说到这里吧。”
“姑姑,倩倩,要见孟雪,要见娇娜,她们都在美国。”
“她不会见倩倩。”
“为什么?”
“因为她不想打扰倩倩平静的生活。”
“可是姑姑,沛然爸爸临终时,我在身边,他说让倩倩找她的妈妈”。
姑姑放下手中的菜,抬头看着我,愣在那里,半天没说话。
“娇娜何尝不愿意见倩倩啊,可是昨天她还给我来电话,说要让倩倩一辈子这样平静地生话下去。不要因为我,打乱倩倩的的生活。”
姑姑低头一边继续择着菜,一边说。
想着姑姑刚才说的这些话,看着姑姑顾虑重重的面容。我完全清楚了。
姑姑和娇娜有着密切的书信往来。姑姑比邱校,比文博大伯,比肖宏伟夫妇等好友更知情。她掌握着大量沛然爸爸的隐情。
因为她是沛然爸爸的亲姐姐!
可以肯定倩倩就是娇娜的女儿。但这层窗纸她不想捅开。
因为,娇娜给她下了死令。
想到这里,我笑着对姑姑说:
“姑姑,我知道您知道许多秘密,但就是不愿告诉我们晚辈,我也不想多问了。谈点儿别的吧,您一人太寂寞了,到我那住些日子吧。”
姑姑笑道:“城里太喧闹,我蓟县城里的公寓不愿意住,就是因家乡这里清静。卓然啊,不是姑姑有些话不愿意跟你说透。过去我反对你沛然爸跟娇娜好,我也极力反对沛然跟当时的你妈妈映雪好,现在想起来,我很内疚。
为什么我总要做恶人呢。娇娜她不愿意揭开这层纸,就先听她的吧。这是她的隐私啊。我劝你也守口如瓶不要乱讲,尤其是跟你妹妹。再说倩倩如果知道真情,她能一下子接受得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那爸爸的遗愿,要出这本书就不出啦?”我说。“我知道娇娜在你沛然爸爸生前答应了出书的要求,但她现在后悔了,她有她的难处,我看还是应尊重她的隐私权,不出书了。这不,我已经跟文博和邱校长说了。”
我想起那天,文博大伯也说过“为保护娇娜的隐私,宁可不出书了”的话语。
看来他们在一起都通过气。姑姑所说的
“一切顺其自然”是使人释怀的最好良药。
再说,我也不想让正在留学的妹妹的生活,平地起风波,就权且如此吧。
在姑姑家住了些日子,姑姑领我到沛然爸爸和娇娜约会的松树下待了一会儿。
那天正赶上也是一个月夜,不过不是圆月。
弯月临空,星光点点,树影婆娑,山风阵阵,天气有些清冷。
想到沛然爸爸,他在我的心目中就是家庭的救护伞,挡风的墙。
他是那样慈祥和伟岸。
没想到也有着许多浪漫的情怀,做出些风流韵事来。如果妹妹真是娇娜所生,那我的映雪妈妈却毫无怨言地抚养着她,待她形同骨肉,这是多么善良的妈妈呀,甚至我都有些为妈妈抱不平而怨恨起沛然爸爸来了。
然而转瞬又心想,或许沛然爸有着难言的苦衷与无奈?也未可知。
我又想到妈妈病重时曾告诫我说:
“卓然啊,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爱倩倩,爱所有爱她的人。你们要相依为命啊!”
由于不知细节,我简直又堕入迷雾中。而晓得许多细节的姑姑就站在面前,但她三缄其口不向我讲述半点具体细节。
怨她吗?不,姑姑有的是更多的无奈吧!
我还漫步到澜河边,站在彭延甫爸爸落水处。当时的情景又浮现在我的脑海。
景依旧,人故去。这更倍增我内心的凄苦。
那天,我便告别了姑姑,离开蓟县松岭村。我已走出村子很远了,当我回望村口,姑姑还站在那里,眺望着我。我向她挥挥手,含泪转身,加快了回市里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