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右手食指和拇指捏着的血淋淋的眼球，小巧玲珑，就像是玛瑙和水晶工艺的弹珠。她仰起头，咧开嘴，伸出舌头舔净粘附着眼珠的血液，抿了抿嘴，多么鲜美的味道啊！王皓再受不住，抚着光滑的瓷砖墙壁，狠狠拍掉了她手中的“美食”，“林岚，你醒醒！”
她怒视着王皓，那种眼神积聚着某种深不可测的能量，是杀气，她想要生吞了他，喝他的血，咬碎他的皮肉和骨骼，她的牙齿紧紧咬住了王皓的手臂。他忍着剧烈的疼痛，加大力度摇晃林岚的肩膀、身体，一边喊着她的名字：“林岚！”
她松开了口，整个人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软了下去，“扑通”倒在积着水的地砖上。王皓将她抱回房间，替她擦干身上的水以及血渍，换掉濡湿的内衣。他又将屋子清理打扫了一遍，彼时林岚睁开了惺忪睡眼，看到王皓拿着拖把在拖地，疑惑地起身问道：“你怎么大半夜起来拖地？你没事吧？”
王皓见此时的林岚已安然无恙，心里踏实了许多，但回想起刚才的事仍有想吐的欲望。他走到林岚面前，仔仔细细地对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没事，没事。”
“干嘛用这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我？”她也看了看自己，接着不解地嘟囔道：“我什么时候起来换过衣服吗？怎么没有一点印象。你——是你搞的鬼，对不对？竟然趁我睡着的时候替我换了衣服！”
王皓蹙着眉，试探性地问道：“你记不记得刚才……你是不是做了噩梦？”
“噩梦？”林岚挠着头试图回忆起一些什么，“好像是有个奇怪的梦。我听见一只猫不停地叫，声音就像婴儿的哭声，吵得我睡不着觉。它的眼睛是绿色的，对，漆黑一片的屋子里有一对绿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我，我感到浑身不舒服。于是向它走过去，不，不，是爬过去，我怕它发现我，所以动作很小心，爬过去。它想跑，我一把抓住了它……”
“后来呢？不记得了吗？”王皓的好奇心被点燃。
“后来……后来……不知怎么的有一只高跟鞋踩在了猫的头上，顿时出现一个大窟窿，血不停地溢出，我用手挡着那个孔洞，可是血还是向外喷涌。再后来……我不知道，我记不起来了！”
“你再想想，有没有到过哪里？比如浴室。或者吃过什么东西？”王皓提示着，却又不敢讲得太过直白，若她真的得知自己撕扯着猫肉放入嘴里咀嚼，吞到肚子里，肯定会抓狂、崩溃。
“我应该到过哪里，吃过什么东西吗？”林岚反问道。
“哦，没有，没有。”
林岚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一丝血腥味，嘴唇上怎么破皮了？嘴里好像还有些碎沫，舌尖瑟瑟的味道：“我真的没吃过什么东西吗？奇怪，我的嘴里有肉沫……难道是晚上酒席上吃的肉？可我记得明明刷过牙了呀！”说着又啧啧嚼了几口。
王皓一股胃酸上涌，冲到洗手间又是一阵狂吐。林岚跟在他身后，轻抚着他宽厚的脊背：“不能喝酒就别喝那么多，你看你都吐成什么样了！”
她不知道王皓呕吐的真正原因不是酒喝多了，而是因为她生吃了猫肉。也许她永远不会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她仅仅知道自己做了个噩梦，而且是个有头无尾的噩梦，对于王皓而言，它却是一个真真实实的阴霾，烙在他的记忆里。梦靥。一个充满着血腥的梦靥。
清晨的曦光斜射进窗子，王皓是被一阵粗野的敲门声惊醒的。林岚开了门，进来几个陌生人。王皓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到了大厅：“你们是？”
“警察！陈洁的案子现在由我接手了。”领头的警察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王皓瞥了一眼，刚看到“王勇”二字他就收起了证件。案子一直是由张警官负责的，怎么突然转交到其他人手中了，难道是出什么事了吗？“张警官他怎么了……”
王皓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回道：“因为这案子，他被停职了。这是搜查令，据附近的住户提供的线索，案发当晚有人出入过这房子，所以我们要对房子例行搜查，希望你们配合。那晚你们在哪？”王勇摆了摆手示意其他的人去搜查房间。
“在长青路15号的老宅子里。”王皓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对于这个问题，他不知道已经回答过多少次了，都有些厌倦了。录口供，一个警察录过了，你直接去调取不就完了，又要在这摆臭架子耍威风，真搞不懂你们办案的程序。王皓心里忿忿道。况且，这案子扑朔迷离，未必是人为，警察素来不信鬼神，他也没敢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们一直都在一起，没有分开过？”
“是。”王皓利落地答道，没有一丝犹豫。
“你撒谎！”他的眼睛犀利的就像一把尖锐的刀，像是要扎在王皓身上，穿透皮肉，入骨三分。“我调取了楼下值班室的监控录像。当晚你离开过老宅子，回到这里。”
王皓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神色也开始有些慌张。
“为什么要说谎？”王勇继续说道：“陈洁的手机已经修好，我们在里面找到了当晚的通话记录，她最后一次是在9点半打给你的。你在案发时间到过案发现场，是不是你杀了陈洁？”
林岚也有些惊讶地看着王皓，蹙着眉头，一副焦虑不安的样子。她的心里波涛汹涌，看上去比王皓还要紧张。话说回来，两个人才刚刚踏入婚姻的殿堂，现在就发生这样不愉快的事情，换了是谁都会担心害怕。
王皓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思虑再三，缓缓地开口说道：“那天晚上陈洁确实打过电话给我，林岚有服安眠药入睡的习惯，所以她很早就睡下了，不知道这事儿。”
“她打给你做什么？”王勇追问道。当然这也是林岚此刻想要知道的。他们都已经分手了，陈洁深夜打电话给王皓究竟所为何事？难道他们之间还有牵扯不断的感情吗？不可能，王皓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
“她让我回罗兰公寓一趟，如果我不回去她就自杀。我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回去，因为我不知道她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况且我和她早就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怕她真的做出傻事来，于是，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赶了回去，那时候大概已经10点多了，我进了公寓从楼梯一直跑回家里，并没有碰到陈洁，我想她大概是说着玩的，于是又折回长青路。整个过程就是这样，没有再隐瞒什么了。”
王皓的话音刚落，一名警察从卧房里拿着一个盒子出来，“队长，这和陈洁右耳上那只耳钉一模一样，应该就是尸体上遗失的那只左耳钉。”
王勇站了起来，接过那个盒子，细细看了一眼，又将视线转移到王皓身上，咧着嘴笑道：“我想你得跟我们回局里一趟，你最好能对这耳钉做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监狱的大门可要为你敞开了。”说着他从腰间取下手铐套在了王皓的手上。“还有没有其他发现？”
“还有一件沾着血渍的旗袍。”另外一个警员拎着婚礼上陈洁所穿的那件白旗袍，如今它已经不再是纯洁的白色，上面成块晕开的血迹刺眼灼目。
“一块儿带回去化验！这里可能是凶案第一现场，立刻封锁。你们再仔细找找，看还有没有什么罪证。”
显然王皓已经被认定是杀人凶手，即便他有十张口也难再说清楚。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王皓和林岚都有些措手不及，毕竟他们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偏偏又是在新婚的第二天。所以说“人生无常，世事难料”。他仿佛又听到了那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躲在暗处偷偷地笑。这就是她的目的吗？比起老陈，他倒还算幸运的，至少没有离奇暴毙。
林岚除了眼睁睁看着王皓被带上警车，再无其他办法，无助的她不知道该找谁能找谁去帮忙。林珂得知消息赶到的时候，警车已经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姐，放心吧，姐夫不会有事的。”林珂抚着林岚的后背，动作柔缓，林岚坚强的外盾一瞬间崩溃，她将头靠在了林珂肩上。林珂却突然迸出一句：“其实这是必然要发生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还好不是发生在昨天的婚礼上。”
林岚蓦地退了一步，“你说什么？”
“之前张叔叔对案子做了分析，得出的结论是有人要将杀人的罪名嫁祸给姐夫。而姐夫自己也觉得是有……什么东西想要陷害他。”她说到“什么东西”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眼睛也在咕噜噜地探视着四周，仿佛周边有什么人正在窥探她的一言一行。
什么东西？一定是陈洁的怨魂。一定是她！只有她才会如此恶毒！水咒！明明已经按照巫师所说的步骤一步步完成了，怎么对她没有效果？王皓怎么还会深受其害呢？不，王皓不能出事，不能。林岚心如乱麻。
她嫉妒地看着林珂，大概是因为王皓从来都没有对自己谈起过这些事，却告诉了林珂。不过现在也不是吃醋嫉妒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要救出王皓。耳钉、监控录像、陈洁手机的通话记录足以让他万劫不复。她一个女人怎么斗得过无形无影的“鬼魂”呢？
林岚异常沉默，像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片段在脑海里闪过，随即又消失了。她努力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试图重新回忆起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姐，是不是我的话又太多了？好了，我不说了，我先陪你回去，然后再想办法救姐夫吧。”林珂上前扶着林岚的手臂，这让林岚多多少少感觉到了一丝亲情的温暖。
审讯室。王勇正对着王皓坐着，紧张的气氛让王皓浑身不适，尤其是他们的眼神，写着“你就是凶手，还不乖乖供认犯罪事实”。
王勇首先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和张警官关系不浅，他包庇你，我可不会。是你自己如实交代呢，还是要我帮你说？”
“交代什么？如果我说我不是凶手，你一定不会相信，对吗？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王皓冷冷地笑了一声，无奈地看着审讯室里的墙壁。墙壁上有一块黑色的暗记，是灰尘吗？它仿佛在一点点扩散，类似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一般，呈现环状。在哪里见过吗？为何如此熟悉？对了，老陈猝死的那间病房的天花板，当时也有这么一堆黑色的印迹。死亡的气息在一步步逼近，压得他喘不过气。难道我会死在这里？
王皓的额头冷汗溢出，身体瑟缩了一下。王勇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怒由心生，他用力地拍着桌子说道。“你和陈洁本来是男女朋友，虽然平常没什么时间在一起，但也马马虎虎地过了两年。你无意中认识了林岚，所以和陈洁分了手，之后跟林岚交往。可偏偏陈洁还是会常常联系你，你对此非常反感。案发当天，陈洁跟踪你去长青路，她动手打了林岚一巴掌，而你又为了林岚打了陈洁一巴掌，陈洁扬言说不会让你们那么轻易在一起，也许正是这句话让你产生了一丝不安与焦虑。”
他停顿了片刻，歇了口气，继续说道。“当晚陈洁打电话给你，以自杀为要挟让你去见她，你们见面之后她将自己怀孕的事告诉了你，甚至用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你，你怕此事会被林岚知道，所以狠下心杀了她，然后又将她的尸体抛到长青路的人工湖里，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因为那地方很少有人出没，可是不巧的是她的尸体还是被路人发现了，当警方介入调查时你就一直关注着案子的进展，而凭着林岚跟张警官的关系，你很轻易的就知道案情的第一手消息。”
王勇露出满意的笑容，大概是连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推断分析能力，洋洋自得。他注意着王皓脸上的表情，是不屑，他又继续说道：“警方本来要以自杀结案，可是你并不十分确定虚实，为了摆脱的自己的嫌疑便再三要求张警官继续调查此案，谁知弄巧成拙，于是你铤而走险盗走了尸体，我说的没错吧？”
王皓细细地听着，就像在听一个生动的故事，然后鼓起了掌。“王警官想象力很丰富，不写小说真有点可惜。不过你所说的很多都不是事实。首先，我跟陈洁分手在先，认识林岚在后；其次，发现女尸并且报警的不是路人，是我；第三，我根本就没有碰过陈洁，她又怎么会怀上我的孩子？最后，既然我能从张警官那里得到第一手资料，必定知道以自杀定案是真的，又何必多此一举地要求他再去调查此案？我若是凶手，应该比谁都希望此案快点了结，不是吗？”
王勇尴尬地愣在原地，对于王皓所说的他竟没有丝毫言语进行反驳。他恨不得直接拿出腰间的枪顶在王皓的头上。
“他说得没错！”一个人猛地推开审讯室的门，大步走了进来，缓解了紧张的气氛。众人将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
“老张，这案子已经由我负责，你不应该再介入。况且调取的监控录像以及从王皓家里搜出的陈洁的左耳钉也足以证明……”
“根本证明不了什么。不是我想让你为难，也不是想包庇他，这案子确实没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往往表面的都是假象。你们带回来的监控录像我看过了，还有些疑点。”说着他将一个硬盘连接到电脑。“这是我从值班室拷回来的监控录像，王皓住的那幢楼只有大门和电梯内装有摄像头，所以录像也是分段的，现在看到的是10点10分王皓从大门进来，10点20分离开。而后面一段是电梯里的情景，首先电梯里的这个人并不能确定就是王皓本人，虽然和王皓的衣着一模一样，最无法让人理解的是当时的时间9点45分，那个时候王皓应该还在路上，不可能出现在电梯里。更奇怪的是一般的录像一定是按照时间顺序记录影像的，可为什么9点45分的那一段穿插在王皓进大门和出大门之间呢？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人对它动过手脚。为的就是给人一种错觉：那段时间王皓在案发现场出现过。但百密终有一疏，他没有注意到时间顺序的错乱。”
王勇不得不佩服张警官的洞察和分析能力，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我记起来他在口供中说自己是从楼梯上去的。”
“是。我到的时候电梯已经坏了，所以只能走楼梯。”王皓回应道。
“我去查证过，那天的值班人员说当晚10点多电梯确实因为故障没有办法正常使用。显然凶手是撒好了网等着王皓踩进去，只是没有预料到电梯会出故障，才有了这段时间排序错误的录像。”张警官的冷静沉着异于周围的任何人。
“可是凶手又是怎么把视频进行改动的呢？”王勇追问道，在场的人也都想要知道。
“因为电梯出了故障，值班人员当时去检查了，所以那段时间值班室里是没有人的，而凶手正是趁着那空当拷贝了一份监控录像，然后重新编辑再回到值班室将原来的给替换掉。”张警官接着说道：“还记得猝死在医院的老陈说过的话吗？他看到的穿着红旗袍的无头女鬼盗走了陈洁的尸体。”
“老张，你该不是想说真的有无头女鬼吧？凶手是女鬼？这报告要是写上去，估计我们都不用当警察了！”王勇嗤笑道。
“或许真的是女鬼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旁边的一个警员怯生生地插了一句。
“我带你们去见见无头女鬼。”张警官神秘兮兮地领着众人去了停尸间，大家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心里免不了有些惧怕。
真的有女鬼吗？王皓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恐怖的歌谣，还有短促的脚步声以及诡谲的笑声。身后跟着什么人吗？冷冷的阴风穿过回廊，每个人的脸都凝重得似是涂了一层厚厚的严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