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阳妈靠在床头,因担心夏阳爸的身体状况而不敢躺下,屋里的电灯彻夜亮着。
这样的场景,不由得勾起了夏阳妈对往昔的回忆:
二十五年前,这里还是破旧的土墙茅草屋,煤油灯整整点了三天三夜,夏老爷子油尽灯枯,躺在床上,睁着凹陷的眼睛,目光在一屋子人中来回搜索,满脸期待,进山砍柴的老大,风尘仆仆的推门进来,喊了一声:“爹,我回来了!”
夏老爷子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抬起手伸向空中,瞬间闭了眼睛,手软趴趴的落下来。
一屋子人顿时哭天抹泪,哀嚎声响彻天空——
想起这些,夏阳妈不禁打了一个激灵,侧脸注视着躺在身边的夏阳爸,只见他眉头紧锁,额头上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子,她拿着毛巾,攒掉他额头上的汗水,轻呼:“他爸,能挨得住不?要不——咱还是去医院吧?”
夏阳爸微微睁开眼睛,吃力的摇摇头,虚弱的瞟了夏阳妈一眼:“睡——吧——”
“你睡,甭管我,我守着你!”夏阳妈把被子轻轻的朝上拉了拉,给夏阳爸盖好,头贴着墙壁,闭目养神。
咳咳咳——咳咳咳——
不知过了多久,夏阳妈惊醒,大汗淋漓,方才走过的梦境,被夏阳爸剧烈的咳嗽声,搅得没有了一丁点儿记忆,总觉得胸口憋闷,喘不过气来。
咳咳咳——咳咳咳——
夏阳妈回过神来,闻声扭头,只见夏阳爸吃力的半抬着身子,一股鲜血从他嘴里喷射出来,洒了她一身。
夏阳妈泪眼汪汪,惊呼:“他爸——你怎么了?”
扑通一声,夏阳爸两眼一闭,昏死过去,夏阳妈战战兢兢的掐着他的人中,扯着喉咙,石破天惊的大喊:“夏暖——夏暖,快来——”
偏房里,夏暖睡得迷迷糊糊,仿佛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猛然睁开眼睛,侧耳倾听,果真听到老妈惊惶的呼喊声,她一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跌跌撞撞冲进正房,惶惑不安的瞪着老妈,被她身上的斑斑血迹震惊了,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妈——你咋啦?我爸他——”
“暖儿——快去喊人来,你爸——你爸他——”平日里精明干练的夏阳妈,此刻泪流满面,六神无主。
夏暖着实被老妈的模样吓坏了,拔腿就朝外跑,夏阳妈喊道:“就近喊人——弄一辆架子车来——”
“哎!”夏暖颤巍巍的卸下门闩,深一脚浅一脚在凹凸不平的路上奔跑,拖鞋不跟脚,踢踢绊绊,不停的发出‘啪啪’的声响。
离家最近的人家户也有两里路,想着老妈满身是血的模样,夏暖心中无比恐惧,边跑边抹泪,心中悲愤:好端端的一个家,为何突然间就变成了这样?夏阳,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倘若爸爸有个三长两短,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
咚咚咚——咚咚咚——
“王大爷——开门,我是夏暖——快开门啊——”夏暖一边急急的拍门,一边大喊。
嘎吱——
院子深处传来开门声,紧接着传来王大爷的声音:“谁呀?别拍了,来啦!”
“王大爷,我是夏暖!”夏暖提高声音,王大爷回道:“哦,夏暖啊,半夜三更,火急火燎的,这是咋啦?”
王大爷的话音未落,院门‘嘎吱’一声打开,夏暖声泪俱下:“救救我爸——王大爷,我求求您——救救我爸——”
“你爸咋啦?”王大爷边穿外套,边喊:“老大、老二——快起来,夏老大家出事儿了!”
几间屋的灯陆续亮了,两个壮汉打着哈欠从各自屋里走出来,其中一个问道:“夏暖,你爸咋啦?”
“大哥,我爸被夏平那王八羔子打了,这会儿吐血呢——你们——快救救他吧——”夏暖呜呜咽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别急,我们这就去!”王老大转面对着王老二:“赶紧把衣裳穿好,耽搁不得!”
王老大、王老二返身进屋,王大爷到角落里拉出架子车,夏暖问道:“王大爷,我还要不要去喊旁人?”
“甭喊了,这夜半三更的,我们爷儿仨能抬能扛,没问题!”说话间,王老大、王老二从屋里出来,麻利的将架子车抬到院子外的路上,王老大说:“爸,你跟夏暖坐上去,我跟老二一个推,一个拉,跑得快些!”
夏暖闻声,赶紧爬到架子车上坐好,生怕耽误了时间。
……
众人连推带拉,将架子车停在镇上院子里,夏阳妈急匆匆跑到值班室门口,边拍门边喊:“大夫——救命啊——大夫——”
“半夜三更的,瞎喊啥呢?这不是起来了嘛!”屋里传来大夫不耐烦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男大夫阴沉着脸走出来,冷声问道:“咋啦?白天不来看病,这会儿跑来干啥?”
“我男人吐血,昏死过去了,你快给瞧瞧吧!”夏阳妈一把拉住大夫的手,硬把他往外拽。
“你放手,我自个儿不会走啊?”受到大夫的数落,夏阳妈赶紧松开手,深怕开罪了他,耽误了给夏阳爸看病。
大夫拿着手电筒,在架子车上晃了晃,扒拉开夏阳爸的上下眼睑,照了照瞳孔,沉声道:“这病人病情重,镇上医院医疗条件有限,看不了,赶紧往城里送吧!”
“大夫,使不得啊,咱这儿离城里少说也得两、三个小时路程,我男人咋拖得起?求求你了——救救他吧!”夏阳妈泪流满面,捉住大夫的手臂,苦苦央求,大夫无动于衷,不耐烦的甩开她的手:“咋听不进人话呢?与其在这儿耗时间,不如赶紧找车去,这儿真是看不了!”
王老大冲上前,一把揪住大夫的衣领,怒不可竭的骂道:“龟孙子,见死不救,你******就是怕担责任!”
“你要干啥?实话跟你们说,你们拖延一分钟,他离死亡就进了一步,自个儿掂量!”大夫话一出口,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他捂着脸,再不做声。
王老大用力将大夫往怀里拉,又狠狠的丢手,大夫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险些栽倒在地上。
“走,到街上找车去!”王老大拉起车,王大爷和王老二在后面推,夏阳妈和夏暖一边一个,也搭手推车。
夏暖的背上背着熟睡的妞妞,时不时抬手紧一下背带。家里没人,把孩子丢在家里万万不行,原本,夏阳妈安排夏暖呆在家里,照顾娃儿,夏暖心中担心老爸的安危,死活不肯,固执的把妞妞背在背上,用背帕缠住,跟了来。
走了没几步,夏暖寻思着先行一步去找车,节省时间。
“我喊我二叔找车去!”夏暖丢开手,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