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琴跟着田老夫人去了,李米乐留在内室的床上,开嬷嬷坐在床边,拿着金蚕丝,银凤翎,天山五彩晨牝尾等罕见的料子编綉的天福镂空彩球,逗她。眼前五彩斑斓,金银交织的彩球,闪瞎了眼,看着开嬷嬷眼中满满的期待,李米乐心中一顿,莫非这就是古人所说的三岁看老,古人不是最讲究品性吗,还特么举行抓周,以此来估计这孩子以后的前程,莫非这开嬷嬷也是这意思?
抓过彩球,拿在手上把玩,开嬷嬷眸子一闪,玩了半晌后,放下,咿咿呀呀的向嬷嬷挥手,她吁了一口气,伸出双手抱起婴儿,眼中满是溺爱无奈。在内室来回走动,轻轻拍婴儿的背,柔柔哼起曲子。
李米乐知道自己过关了。那彩球玩一会,又放下,才符合婴儿的特点,被新事物吸引但是又只有三分热度,这在古人看来,就是不贪心但又缺乏点耐心,本性纯良,孺子可教;不拿彩球,这就是古人眼中的孤僻了,以后必定是个清高难处的主儿,尽可能的远避之;拿住彩球不放,那就是贪心固执,本性**,可以弃之……
雅琴独自一人走进内室,铜壶滴漏显示的是申时。开嬷嬷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恢复常色,“老夫人有什么交代的么?”
雅琴垂头站在开嬷嬷面前,眼睛盯着鞋面,不知道在琢磨什么,闻听,抬起头,眸子平静,“老夫人交代,老爷酉时会到苑里来用膳,劳烦嬷嬷给准备几个老爷爱吃的素菜。”
素菜,开嬷嬷微微一愣,回头看了床上呼呼大睡的婴儿,眸中笑意浮现,转身,颔首,“好。你先到偏室去找齐冰儿安排一下吧。”
雅琴嘴巴微微张开,一脸不可置信,倏尔眸中花苗噌噌,满脸感激,朝开嬷嬷恭敬地俯了俯身,伸长脖子瞟了眼床上的婴儿,“有劳嬷嬷了。”
开嬷嬷会意,“放心,孙小姐有我呢。”语气温和,神色轻切。
雅琴颔首,淡淡一笑,转身朝苑外走去。
望着消失的背影,帮孩子掖好狐皮小毯,走出内室,对着苑二堂外的小厮付喜顺招了招手,“你去给老爷传个话,就说老夫人已经准备好了菜肴,请老爷酉时务必来天福苑用膳。通知小灶,把四喜龙凤汤送到厅里,汤里搁点米醋。”
付喜顺笑呵呵地领命出苑,开嬷嬷悠然地走进内室,看到像八爪鱼酣睡的婴儿,嘴角上扬,眸子似水,轻松轻脚,比划了半天,取出上好的葛缎,开始裁剪……
李米乐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一会出现了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拢一身红衣,玄纹云袖,席地而坐,低垂着眼脸,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一会又出现了一个身材十分高大,穿一身银光闪闪的铠甲,白净修长的手横握一把剑,剑上还滴着血,周身散发出嗜血杀戮之气;一会又出现了一身白衣的男子,身姿秀雅,竹簪束发,站在高高的佛塔上,纵身一跃;一会又出现了一身异族奇装的美貌女子,泪水肆意,指着一身藕荷色襦裙,梳着双螺的女子,双目狰狞,满脸恨意……
李米乐一身冷汗惊醒,可惜梦中的一切只有了个模糊的印象。
开嬷嬷听到唏唏的磨被声,放下针线,抬头,一双清澈的大眼,正懵懂地看着她,嘴里还吐着唾液泡泡,开嬷嬷轻轻一笑,摸摸小肚子,琢磨着,这四喜龙凤汤怎么还没来?
内室的门帘打开,齐冰儿端着一个紫金托盘进来,托盘上放一银蛊。开嬷嬷回神,对着她点点头,“就放在矮脚按桌上吧。”
齐冰儿,前脚刚走,帘子又拉开,开嬷嬷抬头,是田老夫人,此刻的田老夫人眸光黯淡,娇媚的脸上,怅然迷茫,还有丝丝失落。开嬷嬷嘴角一扯,敢情又耍小性子了?
田老夫人扑到她的怀里,埋着头,声音嗡嗡哽咽,“素儿啊,我是不是很没有用啊,府里我最年长,人前人后都要称一声老夫人,老太君,可为啥,我活生生地住在天福苑,天天在府里晃荡,府里的事情,却是瞒得我滴水不漏,你们天天说我最尊贵,得做个好的效仿,啥事都瞒着我,你让我怎么把我的馨德善举传出去,你们还真当我是菩萨啊?”
开嬷嬷意外,这是怎么回事,这估计是小姐活了四十多年,第一次有深度的个人反省,您不就是个甩手掌柜,富贵闲人吗,这是府里公开的秘密,只不过众人心照不宣而已。开嬷嬷望着怀中的老夫人,又回头瞥了眼,正大眼有神,听得津津有味,不吵不闹的婴儿,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缓缓扶起田老夫人,从云袖中掏出一方素净描莲的白绫帕子,小心地抹去她的泪水,无奈长叹一口气,“小姐啊,不是奴婢挑事,这府里,实话说,还真没有你什么事,您想啊,您又不管家,又没有孩子抚养,每天除了念念经,上上香,尝尝佳肴,您还能做什么?”
田老夫人满脸不在乎,“那是我不愿意做,管家烦,养孩子,没耐心,我啊,就只喜欢念经拜佛,尝美味,每天过得乐悠悠。”
“哦?”开嬷嬷一脸黑线,说话的语气也带了几分置气,真是不上道啊,“那小姐,奴婢大胆问你,既然你活得这么悠哉,那您刚才这席话,又为哪般?”
田老夫人被堵得一呛,嘴角僵硬,眼底鱼尾纹凸出,“你想我怎么做啊?”
开嬷嬷再次无语,耐着性子,“小姐啊,这不是奴婢要你怎么做,而是你应该怎么做,您除了是张府的小姐,还是这田府正儿八经的老太君,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老爷的亲娘,还有——”对上满脸期待的老夫人,开嬷嬷眼神一亮,“孙小姐的祖母,唯一真心对她好,疼她的亲祖母。”
田老夫人目光清明,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让我重新管家,行使女主人的权力,还有,还有抚养这小奶娃。”说到最后,语气里带着点挣扎。
“夫人,这可是您自个儿说的,不过奴婢觉得,如果您真能这么做,倒是顶好不过。偌大的府里,让一个妾室当家,说出去确实上不了台面,哎,毕竟这妾室再精明,眼光心胸比起大家小姐,那可是差了不止一丁点。”开嬷嬷意有所指的瞟了眼床上。
田老夫人见状,脸色严肃,沉思片刻,重重颔首,“待会老二来了,我得好好唠叨唠叨。”
开嬷嬷温婉一笑,眼中有了几抹欣慰,同时又有点担心和纠结,这小姐以后真管家,带孙女,势必成为府中的焦点,可千万别被人当作了筏子啊,哎。
转身端起银蛊,拿着银勺搅了搅,吹了口气,鸡汤的醇香,蛇肉的鲜味,化薄薄的烟儿袅袅散开,田老夫人吸了吸鼻子,嘴不禁砸吧了几下。正对着她的李米乐看得好笑,这祖母还真是个妙人,呵呵。
开嬷嬷把李米乐抱起来,用中空圆木蒲团固定好,拿起银勺,吹了吹,准备喂她。田老夫人嘴砸吧得更明显,甚至发出“啧啧”的细微声,开嬷嬷手一顿,眼中闪过戏虐,“孙小姐乖啊,张开嘴,喝汤,可怜的,饿到现在。”
李米乐腹议,丫的,你这是诚心给我结仇,你就没听到那呗儿响的吐唾液声,可怜我那垂涎三尺的祖母啊,您老虎视眈眈,让我如何开得了口?
田老夫人,娥眉轻蹙,“素儿啊,让我来喂小丫头吧。”
开嬷嬷转身,直接把银蛊,银勺递给她,缄默退至一边,眼神热切地盯着她,老夫人,尴尬,白皙的面颊添了几抹红霜。
李米乐看到伸到鼻子的银勺,老夫人满脸讪讪的干瘪笑容,双眼明亮,挥着小手,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下,两人傻眼了,田老夫人诧异回头对上正揉眸子的开嬷嬷,想必是想把眼睛擦亮看清,以为自己老眼昏黄,产生了幻觉,出生四天的孩子,懂得用摇头表示抗拒?
李米乐看到两人见鬼的模样,遭了,表现太过,话说,不摇头,难道直接挥手把银勺打掉,那样老夫人还不恨死,但现在这样,是不是会被当作妖孽?
田老夫人回神,丹凤眼眯成线,鱼尾纹印出,笑得那叫一个殷勤谄媚,“乖,让祖母先试一试。”拿起银勺,放到嘴边,“哟,醋味这么重,怎么搞的,拿去倒了吧,素儿啊,你去厨房看看,让他们给做一碗麋肉雪蛤粥,熬得烂一些。”
开嬷嬷眼中莫名,盯着紧紧端着银蛊的老夫人,无奈地笑了笑,退出内室。
开嬷嬷一走,老夫人,丹凤眼溜溜转,顾盼生辉,朝着四周打量了一下,又关掉窗户,端起银蛊,一股脑儿的,喝得咕噜咕噜想,龙凤汤喝完,她掏出帕子抚了抚嘴,心满意足,看到正呆呆注视她的婴儿,眸子温柔得可以滴水。
李米乐一阵恶寒,这祖母,果然极品,有这样暗地偷吃孙女的食的吗?您老无耻的境地,果然是登峰造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偷吃完,开过荤的人,果然不一样,神态也亲切许多,看到床角的天福镂空彩球,老夫人,眸子淡了许多,脸上浮现出悲怆,芊芊素手交叉,嘴巴轻抿,整个人被忧伤笼罩。
李米乐懒得去猜田老夫人善变的心情,这会她只想着一个字,吃。她想狠狠地吃,想起了方便面,炸鸡腿,汉堡包,还有最钟爱的薯条,番茄酱,好想你们呀,要不,你们也穿越吧。那麋肉雪蛤粥,到底啥时候到啊,这肚子空城计唱久了,可是会兵变的。
李米乐等啊,等啊,等到天都黑了,那糜肉雪蛤粥,不见踪影,难道成为了传说?麋肉没等来,却等到了好像几个世纪才见一次面的人,她那便宜爹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