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留了一夜的泪,熄灭后天已经大亮了。
沈醉尘前所未有的恐惧。惊醒的时候,整个枕头都是湿的。
全身僵硬,发出咯咯地声响,像被车子碾过一般阵痛。
她害怕,害怕这依旧是一个梦。
梦一醒,她就又回去了。
从喉咙底下传出呜咽的声音,抬手抚眼角,发现那里干干的,连泪水都已经流干净了。
沈醉尘失声了。
瑾瑜进门,眼见她去够桌上的茶杯,碰的一声,直直朝地面甩出去了。
“小姐!”她丢下面盆跑向沈醉尘。沈醉尘眸光无色。怔怔望着扶起自己的瑾瑜。
她像一个孩子一般,摸着瑾瑜的脸,确定了温热还在,确定了是瑾瑜,才咧开嘴笑。
瑾瑜听着她依依呀呀的支吾声,不安地大声喊道:“小姐,你的声音是怎么了?”
沈醉尘身形颤了颤,笑意淡了。
瑾瑜喊来了容七替醉尘把脉,容七在罢了脉之后一言不发冲出去抓药了。瑾瑜知道发生了什么和怀卿一同忙里忙外。沈醉尘胸口涩涩的,怎么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瑾瑜眉目哀伤,递上纸笔,“小姐,有什么需要就写下来,我和怀卿在这里。”
沈醉尘开始根本没有想起要些什么,可总算缓过神来,慢慢写下一行小字。
——别让皇上和太后知晓。
怀卿眼眶红了一圈,“小姐……”这种时候,沈醉尘首先想到的都不会是自己。
沈醉尘摸摸怀卿的脑袋。她觉得她是幸运的,没有人知道她在庆幸些什么。但是何其幸运,她还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些人。
兀自趴在桌上涂涂画画,瑾瑜和怀卿悄悄掩门出去了。
——I cannot love you
沈醉尘面色苍白,从喉底深处发出了类似悲鸣的声响。只有一步路可以走,爱下去,活下去。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她已经死过两次,再不可以有第三次了。
毛笔的笔尖在you那个单词上停顿了数久,晕开了一大块墨迹。沈醉尘浑身颤抖停不下来,终于忍不住在后边又写了什么。
你完蛋了沈醉尘,你完了。
那一边,容七在膳食房煎药,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密不透风,至少先瞒过了太医院的老头子们。可刚煎完走出两三步,打算弄点食物的莫琳进了膳食房。药味刺激了她的鼻尖。
“谁在这里煎过药?”
“回太后娘娘的话,是汐妃身边那伶俐的小童。”
容七……
莫琳让身边懂点的红玉沾了边上的药碎细闻。
“娘娘!虎狼之药,服不得!”
莫琳早早冲了出去。容七小心翼翼端着药也不敢再宫内飞奔,加上莫琳心思焦虑也就追赶上了容七。“站住!”
容七一顿,就在侧身的一瞬间,手中的药被掀翻在地。容七怪叫一声,脸部表情瞬间扭曲。
“你做什么!我刚熬得药!”
“药?”莫琳冷笑一声,“给谁的药?”
“你赔我的药!”
“哀家在问你给谁煮的药!”
容七瑟缩了一下,有些畏惧这种气势,来源确实因为醉尘。莫琳和沈醉尘根本就是同一种人。
“你以为和娘鼓捣两下我会怕你?我容七今日就和你说明白!我不会再让娘呆在这后宫任由你们折腾,今日出了莫大的事,不会久这么算了!”
莫琳隐隐感觉到了不对,“你这话是何意思?”
容七稍稍有了底气,“大概‘梦魇’许多年未现,连太后都忘得一干二净。”
梦魇是一种在梦中取人性命的毒药,无色无味,银针都没有办法试探,武林中人也不得不防。这种毒药很难取得,一段时间在宫里害死了不少的宫妃。莫琳心里咯噔一声,然后就听见容七继续说下去了。
“给娘喂了药之后我打算带她离开皇宫,好生照养。她不知道中毒这码子事。入宫之前,幸了我用血含着汤水替她防了一道。宫中没有根治失声的药,何况我已经不放心将她留在这里,太后是明白人,今日的话还请多斟酌一番。”
再一秒,哪里还有容七的影子,估摸又回去煎药了。
打翻的药里冒着浑浊的白泡,这就是以毒攻毒了吗……
“太后娘娘,如果您实在担心地话……”莫琳摆摆手打断红玉的话。兀自朝元荣宫的方向去了。
沈醉尘还在屋内涂鸦,莫琳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她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上有一团揉起来的纸。
沈醉尘看见来人吃了一吓,张张口又闭上了,她知道,莫琳只要一来就肯定明白了大半,可眼下莫琳似乎没有责备的意思,蹲下身拾起了纸团。
——I cannot love you
后边有一摊墨迹,再后边是新填上的单词“more”
——I cannot love you more。
莫琳眼眶生疼,抬头对上沈醉尘带着歉意地眼睛。
她抱住了沈醉尘,“出宫之后好好养病,我……和祁轩等着你回来。”
沈醉尘分明看到了她眼底晶晶亮的东西,沈醉尘不能说话只能点头。
多年之后,当沈醉尘和莫琳再提起那一次短暂分别之时还心有余悸。
——醉尘,我害怕我和祁轩会再次失去你。
当天下午,沈醉尘被偷遣送出了宫,容七的药效过猛,一上马车就熟睡了。
怀卿本也想跟着出去,但是莫琳让她留下。一方面,她而今的身份不允许,另一方面,莫琳一个人也没有办法解释得清楚醉尘为何会出宫。
所以等到龙祁轩踏进元荣宫,只看见莫琳和怀卿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质问沈醉尘的去向。
莫琳面无表情,逐字逐句:“哀家要你即日封云妃为后。”
“母后,您不能这么逼迫儿臣,明知道……”
“这是,醉尘的意思。”莫琳笑戚戚,“你说,若是你不封云妃为后,她还会不会回来?”
这就是威胁。龙祁轩表情逐渐冷却,不发一言,甩袖出去了。
莫琳也不恼,吩咐宫人传口信给龙玉儿,即刻开始准备。总归是自己的儿子,她太了解了。
这个时间,沈醉尘已经昏睡了几天之久,醒来的第一眼天是亮的。
容七挂到了她的身上,“娘……”
醉尘摸摸他的头,应了一声,“恩。”
声音沙哑得可怕。她突然反应过来,她是不可以讲话的。
容七摸摸她的喉咙,说,“娘亲不要害怕,你看已经好了许多,过不了几日,娘亲就可以正常讲话了。”
虚虚叹了口气,抱住了容七,她不是怕再也开不了口,她最担心的,不过是你不是你,他不是他,而后清醒过来,梦一捏,也就粉碎了。
醉尘根本不知道她自己中过什么毒,只是记得那一场真实到令人反胃的梦境,实话说起来,如果醉尘就淹没在梦里,那么她就会死去,可是她的怨念实在是太深了。她不甘心失去一些已经得到了的。
也可能是容七的血救了她,谁知道呢……
瑾瑜一身轻装走进屋子,合了门扇轻声说:“小姐,宫内下了诏,明日便是封后大典。”
沈醉尘喉头一甜,按着喉部,生生吞下去了。容七脸色一白,忙倒了杯水给醉尘。瑾瑜跺脚怒骂:“小姐!瑾瑜不明白,很不明白!明明还是不愿意,怎么就这么喜欢推让给别人!”
醉尘摇摇头,放下容七,又倒头蒙上了被子。
瑾瑜气结,抓过容七的手往外拽。
“你干什么!”容七在门口甩掉她的手,“我要陪着娘亲!”
瑾瑜冷笑,“容七,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算盘,记好了!你现在姓沈不姓容!当务之急是医好你的主子!”
瑾瑜走远了,容七极度委屈,他想,我不过是想有个人一直陪着我,这也有错吗……难道你心里不是这么个愿望?
小池塘拂过柳丝划开涟漪,沈醉尘闷闷地坐在边上,容七瞧见她的时候,沈醉尘正望着一圈圈的波纹出神。容七窝在她怀里喊了声娘。
沈醉尘反应过来,嘶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你不高兴吗?”他问。
沈醉尘摇摇头,“没有,我……很高兴。”祁轩要立后了……她确实应该高兴地,明明,明明就是她自己的意思才对。
容七沉默了许久。
沈醉尘见他不说话,也不愿意干干的。
“容七……你想要一个弟弟吗?”
容七浑身一震,面目瞬间扭曲,似乎隐忍着什么,“不想!容七,一点都不想要个弟弟!”
他只要一个娘亲就够了。死死攀上沈醉尘的脖子不肯放手,醉尘明白了什么,抚摸着他的背,轻声叹了口气。
“娘亲,不要坐在这里吹风了,天色一黯,小心着凉,回屋吧。”
沈醉尘弯着唇点头,起身便往回走。
直到,她的身形隐匿得看不见。
容七眸光一凛,“新郎官大晚上不和新娘缠绵悱恻,上我小小的清影轩作甚!”
树荫后走出一条人影,正是龙祁轩。
龙祁轩面目冷峻,眼睛如梭般直打在容七的脸上。
“她的声音怎么了?”
容七嗤笑一声,“亏得你有个好娘亲,否则她始终不过是个姓沈的弱女子罢了。”
容七能这么同他说话,龙祁轩稍稍放心些。“你不必对朕抱有如此大的敌意。”
祁轩挑眉,“封龙玉儿为后也不是朕的本意。”
“我知道。”容七坐在石沿上晃起小短腿,“只是你想清楚了,你日后若想带她回宫,就不得与她生下孩子,否则我容七定不择手段遣她出宫。”
祁轩冷哼一声,想到竟有一天,他也被人威胁。默不作声过后,他说:“五日之后,朕亲自接她进宫。”大概便是默认了吧。
祁轩本还想再看醉尘几眼,无奈容七不允许,“今日我对你说的话,你只会听到这一遍,并且,只有你听到。”
在他心里始终是有这么一个娘让他忌惮的。
听闻封后大典举办的极其热闹,连狱牢里的犯人都在这一天吃了顿好的。全宴出了龙祁轩喝莫琳,大概还有一个人是郁闷的,那就是龙清玄。
皇兄啊皇兄,你哦封了龙玉儿为后,那么慕容榛呢?沈醉尘呢?他突然开始怀念花间坊的杜松子,宫内的酒水比不上,就是比不了。
谁会知道大婚当日,皇帝不在婚房,只是有些人心知肚明罢了。例如莫琳,若不是她默许了这一切,龙祁轩也不会跑出宫去。龙玉儿一夜没睡,小小的身形蜷缩在床角,说不出的寂寞。可哪怕再怕皇帝,再寂寞,她都已经是皇后了,仅仅是皇后而已。
汐妃……龙玉儿低声喃了两句沈醉尘的头衔,再抬头的时候,眼底一片清明。
沈醉尘呆在清影轩里闷得慌,也想着什么时候跑出去玩一下。瑾瑜觉得也好,就准许了。沈醉尘总觉得怀里少了什么,拍拍脑袋才记起她还有一只叫做土狗的猫猫,于是在大街上看到贩子兜售猫咪的时候又纠结要不要买。“这些猫仔我都要了。”沈醉尘的思绪瞬间被这个声音打断了,抬头望去,发现来人也注视着自己,目光复杂。“很久不见了。”龙清玄笑了笑,付过钱之后抱起放着一堆猫仔的木盒。沈醉尘唇瓣动了动,最终只是嗯了一声。微微沙哑吧,却无比性感。龙清玄皱皱眉,想问问嗓子的事情,无奈瑾瑜从远处跑来,然后以一种防备的姿态看着眼前的男人。“不要这样。”沈醉尘拍拍瑾瑜的肩。龙清玄苦苦笑了两声,将整个木盒递给了瑾瑜,“替你的主子收好,我先……回去了。”瑾瑜怔了一下,再反应过来,手中的猫咪已经开始叫唤了。五六只小猫可爱得紧。沈醉尘呼了一口气,摸摸它们的小脑袋,看着龙清玄的背影。“小姐?”
“是我没有办法。”沈醉尘面部柔和,忽略一个人的感情太难了,有时候,默不作声,都会成为对方最大的施舍。
真的只是五天,约定日期一到,龙祁轩便接了沈醉尘回宫。亲自的。龙祁轩面部沉俊,面对毫不在意的沈醉尘却没有办法生气。
沈醉尘其实心里也不好受,瞧这个架势,祁轩大概已经知道她中毒了的情况。好在毒解得差不多了。
“祁轩……”沈醉尘靠在他的怀中,想喊回出神的龙祁轩。
岂料龙祁轩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后说,“从今日开始,一日三餐我会亲自督促你食用,我会和你一起,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一块。”
沈醉尘滞愣了,然后缓缓点点头。
呼出一口气,总算是正常了。
回到宫中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洗个澡再睡一觉。不得不说自从日子稍微过得好了一些,沈醉尘的认床现象就开始相当严重了。
醒来的时候,土狗趴在身边喵喵叫个不停,似乎受了惊吓,环顾一圈才发现屋子里多了大大小小6只小猫。
原来瑾瑜把这些小家伙也给捎进来了。
土狗似乎不喜欢这些小家伙,不时发出嘶嘶的声音,背上的猫耸起,状似要发作。
她忙喊来瑾瑜,“瑾瑜!瑾瑜!”
“小姐?什么事?你不再休息一会?”
“吧这些猫仔带出去吧,若是那个宫娥想要就送一只,不然就带出宫好好养起来,土狗不喜欢它们。”
一旁的土狗似乎听懂了这话,跳到沈醉尘的怀中不停地蹭。
瑾瑜无奈地跺跺脚,和怀卿一起送猫去了。
莫琳在沈醉尘昏睡之时来过一次,所以沈醉尘心想要不要过去见莫琳的时候,莫琳已经让红玉过来接沈醉尘过去了。
莫琳坐在花园里的那个凉亭里边,眼前是一盘水果。
“吃些葡萄,你是病人,总要用一切好的。”
莫琳替她剥着果皮,“醉尘,你能不瞒着我什么,一五一十都告诉我你到底在怕什么吗?”
沈醉尘接过葡萄自嘲地笑了两声,开始给莫琳复述整个梦境。
末了,沈醉尘告诉莫琳,“我只是发现,我根本就是那个小女孩,于是,我便醒过来了。”
梦魇是一种可怕的毒药。
但是更可怕的是这个名叫沈醉尘的女人。
莫琳手不由自主就停下来了。细细盯着沈醉尘。
“不用这么看着我,你应该知道我幼年受过刺激有一段记忆是缺失的。”
“沈醉尘,这么多年,你究竟是怎么过来的。”莫琳喃喃。
“你不需要用这种可怜的口吻同我说话,那个男人确实是我的身生父亲,他杀了我的母亲,于是的,一报还一报罢了,现在想来可笑,原来当年自己想做一名催眠师就是来源于这些。”
莫琳握住她的手,笑笑,“那你现在可以确认了?你在哪?”
“我不知道。”沈醉尘反手握住她的手。“但是如果这依旧是梦,我尽量,不要醒过来。”
这就是沈醉尘,爱情,亲情,友情。残缺了一角,哪怕不完整都能以自己的方式将它抹平。
“喵!”土狗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又一次窝进了沈醉尘怀了。
这个时候,老远的,出现了一个人,龙清玄。
莫琳也顿住了。
“参见母后,见过汐妃。”龙清玄冲莫琳福福身,说实在,他是不愿在这种姿态出现在沈醉尘面前的。
莫琳不愧是一国之母,轻声说,“来的正好,你皇兄现如今已封了皇后,该谈谈你的婚事了。”
“儿臣……”龙清玄一时语噎,扭头下意识看了看醉尘,只是没有想到醉尘根本没有看她的意思。
龙清玄无论如何都想要拼一拼在沈醉尘心目中的分量。
“母后,儿臣想是爱上皇兄的妃子了……”
沈醉尘身形一震,微微抬眼,尽管眼底不曾有任何波动。
莫琳心下冷笑了一声,也未料龙清玄会出此下策。道高一丈的莫琳挑了挑眉,“哦?让母后猜猜……”
沈醉尘知道莫琳想要做什么,轻声打断了,“说出来吧,若是于情于礼,太后就会为你做主,毕竟皇上如今封了妃子,为了兄弟,割舍一些,也是应该的。”
没有人,能比你更狠了醉尘……龙清玄感觉到自己的心口仿佛被划开了一道深不可测的口子,向外渗着血渍,她明知道他龙清玄意指什么,但她偏生朝那个方向迎合。
她大概想说:你说出来吧,因为死的迟早是你。
龙清玄是聪明人,说什么为兄弟割舍,说什么为他做主……从来,都是不曾有过,不曾可能的。
莫琳见他沉默,至少也安分下来了。
过了许久,龙清玄单膝跪地,沉声道:“恳求母后将魏妃许于儿臣。”
魏妃,魏依。
莫琳吓了一招,险些端不住酒杯,沈醉尘缓缓吐了口气,顺着已经入睡了的土狗的毛儿。
龙清玄的表情不足以吐露他的心事,所以,莫琳一口气,欣然地同意了。
“将罪妃许于你本不合礼数,念在魏妃曾经也是你皇兄宠爱的妃子……”说这话的时候,莫琳偷偷看过醉尘,只一眼,她就放下心来。她沈醉尘根本没有将任何女人当一回事。
龙清玄谢过莫琳,心里却还想着同沈醉尘说几句话。
“哀家还有些经书未曾念完,先回去了。清玄就送汐妃回元荣宫吧……”身后的红玉扶住莫琳,使了个眼色,然后离开了。
沈醉尘皱皱眉毛,不明白莫琳这个时候留下他们两个人是何用意。
空气中一时之间弥漫了尴尬地味道。
龙清玄吁了口气,问她:“那些猫儿可好?”
这个问题本应该是个极好的搭讪语,但是沈醉尘真的已经不能说出那些惹人非议的话语了。
她说:“土狗不喜欢她们,今早我让瑾瑜带着它们去各个宫自寻主子了。”
土狗不知道何时醒了,喵了一声,跳下了沈醉尘的怀抱,蹭蹭她的腿,跑开了。
龙清玄眼眶一涩,一时之间也寻不出任何话题。
沈醉尘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清玄,你可知道我实际长你多少岁数?”
龙清玄摇摇头,“你知道这些根本就不重要,如果,我是说如果,先出生的那个人是我……你是否也会像对皇兄一般对我好?”
沈醉尘的眼睛认真地对上他的,说:“会。”
她会,因为,这仅仅是如果,一种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如果。
龙清玄自嘲地问:“那么,我现在该叫你慕容榛……还是沈醉尘?”
这是他自她回来之后问的第一个算是极度敏感的话题。
沈醉尘眼皮抬了抬,“若是不介意,喊我一声皇嫂吧……”
哪怕……我不是皇后。
这么多人当中,恐怕沈醉尘唯一能够伤得这么彻底的,也就这么一个。
这个男人和祁轩,和莫琳的关系实在太相近了,所以,醉尘会害怕,会害怕再不小心,祁轩会不见,莫琳会不见,她自己,也会消失不见。
“继续喊你折扇可好?”
“好。”醉尘回答。
好好对魏妃,恩,现在已经是魏王妃了……
成了亲,就该对一整个人生负责了。
清玄,你不能辜负她。
龙清玄已经不记得后边她说的那些琐碎了,不记得,还是不想记得。
他去冷宫接出了魏依。
“清玄哥哥,可是皇上原谅我了?”
龙清玄摸摸她的头,轻轻地轻轻地吻上了她的额头。
“我的依儿啊……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王妃了。”
从今天开始,再不能有沈醉尘,搁浅在心底。
婚礼很快也举办了,规模的确没有皇帝那么大,可怎么也是六王爷,皇帝的亲弟弟。
龙清玄揭开红盖头的时候,忍不住眩晕了。
像,魏依和沈醉尘实在是太相像了。
魏依脸颊羞红,低低地喊了一声,“夫君……”
究竟出了什么差池让这么两个人走到了一起?后来沈醉尘问过龙清玄,你爱她吗?
龙清玄说,爱,至爱。
可这话究竟带了多少的分量,说给谁听的,些部分人也心知肚明了。
这天夜里,龙祁轩喝了些酒水就早早回宫了,龙玉儿被甩了很远,而醉尘是没有去过他的婚礼。
祁轩赶着去见醉尘早已让龙玉儿很不高兴。
她扭头问身边的丫头,“她为什么没有死?”
“皇后娘娘……药奴婢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尽数撒了,可那汐妃身边有太多的高手……”
汐妃汐妃汐妃……龙玉儿咬着牙齿,想着何时会会这个妖精!她愤怒地要死掉,即便她已经是皇后,已经拥有了无上的地位。
来日方长对吗?她想。
“梓童……”祁轩环抱住醉尘,将头埋在她的秀发之间,深深嗅着她的味道。
“不要这么叫我……”沈醉尘皱眉,轻轻推开祁轩,“我不是皇后,不能逾越了。”
龙祁轩眸光一黯,“朕和皇弟,都没有彻彻底底地得到自己心爱的人……”
沈醉尘听了这话勃然大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指责我?那你告诉我,我究竟要怎么样你才心满意足?杀了龙玉儿?还是嫁给你的亲生弟弟!”
祁轩未曾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竟开始低声下气赔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醉尘挑眉,扑过去揽住了他的脖子,温热的气息打在他的脖子上,“现在,我说现在……你听我说……”沈醉尘睫毛不规则地颤了颤,“我是你的妻子……这辈子的妻子,沈醉尘完完全全属于龙祁轩一个人,完完全全。”
“完完全全……”
“对……完完全全。”
然后两个人开始接吻,像是21世纪相隔两地,久未见面的伴侣。
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饥渴的身体,像是妄图生吞活剥对方,深深地融入骨血当中。
“梓童……”
“不要这么叫我……”
“梓童梓童梓童……”
“……”
一夜好梦,莫琳进来的时候,祁轩在替她穿衣服。
“哟!反了你们了!”
沈醉尘勾勾唇,“别闹,好容易才回到宫中,既然都闲下来了,自当好好耍耍。”
“瞧你这张嘴皮子,不说你是港女还真没有人信。”
“胡扯,难不成我是港女你是内地的?”沈醉尘白了她一眼,“若不是职业调动,我也不会跑去香港认识你们……”
认识,你们。不知不觉……好像,又提到林青了。
莫琳干干地笑笑,“轩儿,你先去上朝吧,我和醉尘,聊聊。”
龙祁轩不喜欢那种一无所知的感觉,却又无可奈何。
“等朕下了朝,一同去赏花?”
醉尘毫不给他面子,“不了,一会儿思思要过来。我和她要下会儿子棋。”
龙祁轩干咳一声,“也好。”说完就出去了。
莫琳拉过醉尘的手坐下,“醉尘……”
“究竟什么事,吞吞吐吐的作甚?”
“你可曾打算给祁轩生个孩子?”
生个……孩子……
沈醉尘掌心不知为何开始冒出细细地汗渍。紧接着,额头也开始冒汗,仿佛那些痛觉依稀还残留在体内,不曾散去。
“我不能……”她高声,听上去有些声嘶力竭。
莫琳抓紧了她的手,“恩,不能不能不能……不要再想那些了,是我不好,是我不该提起这个。”
根本,不是这个的原因。
她知道这么一天迟早都是要来的,宫里的女人能够活下去,全靠怀上的种。
莫琳也想沈醉尘为祁轩留下个孩子,可是就在那么几天前,沈醉尘还问过容七想不想要一个弟弟。
她知道了,只要她的生活多些或者少些什么,那么事态就会按照她想象中的反向逆行。
她在害怕这个,很怕很怕。
“莫琳……你和先皇,为什么没有相爱?”
沈醉尘盯着她的眸子,实际上,真的,被她抓住了一丝的波痕,可是很快就消失不见。
“沈醉尘,不要拿这些催眠的招式用在我的身上,你知道我是法医,我受过特训。”
于是沈醉尘也就放弃了她想做的。
“没,我只是想问问。”
可这骗不了莫琳,搞得她都开始疲惫。
“醉尘,再晚一点,我才能够告诉你……我……”
“莫琳!林青会娶别人!你骗不了你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
她走到床边,不停地低喃这三个字,是!林青会娶别人,兴许也已经有了孩子。
太多太多年过去了,她和林青究竟还剩下一些什么呢……
“你何必呢?莫琳!你也是个个体,你该为自己想想,感情!什么是感情?在一起就是感情!你这些年为他守住的还不够吗?莫琳啊……”
“沈醉尘,你到底……知道了什么。”莫琳抵着额头低声问。
沈醉尘说:“没有,什么都不知道。”
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想得很清楚,既然她能够爱上朋友的儿子,那么,深宫当中,莫琳只能靠唯一一个男人来和自己相互依持。
承认吧莫琳,不爱,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