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12月25日还有5天。
“殷妈,这几天的菜多加一道汤,如风喜欢喝,丁家司机来时一并带上。”江若庭刚进门就对殷妈妈这么说。
“晓得晓得,早准备好啦,他从小吃我做的菜,哪一样我都晓得。”
殷妈接过江若庭的风衣,给他递过一件宽松的休闲外套,她遵循着古老的生活原则,既不过多地询问,也不打听,在他人没法注意的时间里洞察一切,心如明镜,不声不响,而在需要她时表现出惊人的冷静,她以一个失去孩子与丈夫的女人那种悲天悯人的忧伤尽心尽力地照顾这对父子,在一个没有女主人的家里,一日三餐、衣食住行都是她的头等大事,出门要带的公文包,要穿的皮鞋,她事先擦得崭亮。江若庭往往会想,上天也许真的是公平的,得不到父母理解的他,却从殷妈与李叔这感受到不愿离弃的温暖与爱意。
“殷妈,谢谢您。”江若庭动情地说,殷妈逐渐老了,如风刚被接回家的那会儿,她也刚失去家人,而现在,她步态蹒跚,耳鬓斑白,眼角与额头织出深深的皱纹,只有那善意的笑容始终未变。
“殷妈,找一个人帮您吧。”江若庭故话重提
“哟,少爷,您是瞧不起殷妈呀,我身板硬着呢,真的老了动不了,您再赶我走吧。”
江若庭依旧拗不过殷妈,他发了一会怔,直到李管家对他说:“少爷,我在外头先物色物色,找两个人帮殷妈打打下手。”江若庭才恢复常态。
“李叔,这院子里的活让年轻人干吧,咱们家该过过清净日子,您不能太操劳。”
“难为少爷惦记,既然您认为这样最好,我明天就去办。”
江若庭揉揉太阳穴,今天为城东那块地头疼了一整天,那小子偏这时候住在丁家,“如风能行吗,我是不是对这孩子太过严苛?”不然,他有家不回,跑去丁响那打尖?
李管家露齿一笑,“少爷,您不看看他是谁的儿子,丁总性情中人,不会为难他的。”
丁响吵着要这块地不是一天两天了,江若庭倒不是太在意。
“恩,说得是……如风这么卖命,奇怪得很。李叔,我让您查的事怎么样了?”
“设计院官方消息,如风确实捐了3万。”李管家语气笃定。
“哦?捐给谁?”江若庭挑眉,小子不简单嘛
“一个叫沈静如的丫头。”李叔忆起院长对沈静如的印象,不由自主加深笑意。
“她是谁?”江若庭也莞尔
“设计院大一学生,主修建筑设计。不过,她又把这笔钱给了文学院一个叫李春梅的女学生,听说她们同村,从小一块长大。”
“建筑设计?建筑设计……”江若庭重复这四个字,若有所思,“依您看,这钱,如风原本想给谁?”
“这,不太好说,目前不清楚如风与这二人的关系。”李管家微微颔首,面露难色
“罢了,您见如风什么时候对我言听必从?还不是躲着我去学赛车!”
“少爷是指如风现在太听话?”李管家观察江若庭的脸色,心下却偷笑不已,少爷一定是感觉做父亲的权威受到莫大的损害,暗中吃醋吧。
江若庭老实承认:“恩,他想说自然会说。”
“您要先过目如风的设计图纸吗?”
城东的地搁着,江若庭想通过这次设计创意大赛发掘项目的可行性,如风打小耳濡目染,应该相信他的能力才对。
“不用,一切按规矩办。哦对了,李叔,我给您置办了身新衣,先别忙着谢我,殷妈也有份,如风念叨了一年咯,他快20啦,过生日的那天你们得穿上,这是他的意思。过了这阵,您再去催他回趟家,我这当爸爸的想他,这个家太清净,兴许是老啦,没他我真有点儿……”
江若庭摇摇头,最近晚上连着梦到许多过去的人和事,一样一样在眼前,越久的事儿记得越清楚,越远的人觉得越近,可不是老了吗?唉。
李管家不再吭声,江若庭的背影没由来的让人心中发酸,若是这家另一个主人在,应该是另一番光景:有自己的孩子,有深爱的妻子,少爷脸上天天挂着笑,做梦都乐醒。这个梦,何尝不是他这个管家的心愿啊,可是多少年过去了,它只是无法实现的梦而已。
江若庭亲自设计了这处江宅,一楼作日常待客之用,400平米的厅内植着些绿色长青植物,透过落地窗可一直望向前后花园,窗旁又开出一个小侧门,直接与一个天井式的内院相连,天井上方用透明玻璃搭成,地面上栽种着茉莉与刺玫,到了季节,一旦打开窗户,香气袭人,而大厅内中式座椅显示主人的内敛含蓄,出人意料地是客厅竟然置了若大的落地书架,安放着好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与书籍,大半是江如风的。二楼有一间主卧,紧临着书房,江若庭偶尔在书房小舔,其他五个房间依次住着李叔、殷妈和江如风,空着的那间几乎与主卧一样大,因江老爷与夫人不踏入这半步,江若庭没有别的亲戚走动,数年来只有殷妈进出打扫打扫卫生。
李管家按少爷的意思将家中各个房间的灯打开,虽说这座城难见下雪,到了冬天却也奇冷无比,了无生气,庭院内各色花卉早谢了,院前院后的茉莉临时加了一层护栏,只有桂花树尤青,这样的天气越发显得人间的冷寂与孤单。他又将客厅里的壁炉点燃,把毯子挪近,想象着江若庭理应子孙满堂,儿女承欢膝下,忍不住暗自垂泪:少爷这辈子不会原谅老爷老夫人,哪天他老李撒手西归,少爷一个人还得受尽多少孤苦!
江若庭不知李管家的心思,他半躺在壁炉前的长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与许多商人不同,不管再忙,他每天要抽一些时间读读文学作品,这些书有好些是林曼留下的。
“殷妈,我想吃您做的绿豆糕。”
殷妈妈把绿豆糕搁了一小叠,在江若庭面前的小桌上放好,嘱咐道:“晚上可不能多吃,牙齿会坏的。”
江若庭点头微笑,也不辩驳,他快五十岁的人了,哪还能吃几块绿豆糕就把牙吃坏的。
江若庭看了下时间,已经9点,“李叔,您先去休息,我一个人静一静,明天周五,晚上回家吃饭,别忘了叫上如风。”
李管家记得,少爷的规矩是每周至少有一天得坐在一块吃晚饭,如风最近忙着设计图纸,算下来有一个月没见到这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