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家,房子……
城市不就是家吗?家不就是城市吗?从字面上,会不会是个哲学问题?这么容易参透,那就不是江如风的老爸江若庭了。
“喂,如风,你没觉得你爸有什么秘密?比如私生子什么的,他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天天给你找罪受,是怕别人分你家产吗。”丁成辉调侃“苦命”的江如风,说真的,不光他一个人想不通,江家父子简直就是自虐。
“真有就好了,我想要个妹妹。”
“靠,开开玩笑,你来真的!”
江如风快速收拾残局,将空了的水果盘洗净归位,“叮当,动起来,丁叔回来你就惨了。”
丁成辉吸吸鼻子:满屋子酒味。他找出两只黑色袋子把倒光了的酒瓶装上,塞进自己的书包,又忙去厨房找出空气净化剂乱喷一通。
江如风难以置信地摇摇头,提起自己的书包往二楼走,丁成辉喘着大气追着他:“如风,你等等我。”
江如风径直进了丁成辉的房间,放下书包,掏出自己的电脑搁在桌子上,他有小半年没来光顾这狗窝,收拾得蛮干净的。
“这样,房间让给你,随你折腾,我叫保姆别上来,准私密空间,谁也吵不着你,晚上我睡客房。”丁成辉豁出去,江如风疯起来指不定把房间搞出什么花样,在他的地盘,自然没人敢说什么。
“你舍得?12月20号之前初赛交稿,还有25天,25天猪狗不如的生活你也愿意。”
丁成辉抓抓头:“江少决定做的事,我不愿意能行吗?我爸妈每天回来的晚,撞脸的机会不多,就说我们功课多,互相学习,我爸听了肯定乐。”
“那成,明天开始你跟我一起去学校,下午没课赶紧回家,三副设计图纸都得配上总平面图、建筑平面图、立面图、效果图、图解及文字说明,你得帮我。”
“什么,三副!让我帮你!如风,我什么都不会!”丁成辉大叫
“叮当,12月是同城初赛,明年5月才是全国决赛,电脑你会用吧?效果图交给你。”
“不是,你知道我对这玩意儿不感冒,你让我做,搞砸了怎么办。”
“叮当,我说你行你就行。问题是,家里得有人管咱俩的饭,还有,管好你的嘴。”
“连我爸都不让知道?”
“可是可以,不过,我怕丁叔叫你也参赛。”江如风故意慢条斯理地说。
丁成辉吓了一大跳,“大不了说是学校布置的设计作业。”
“叮当,你想吃殷妈妈做的菜吗?”江如风画风大变,换了一副别有用心的嘴脸,“我在你家烦这么多天,你爸早晚得撞见,殷妈妈的辣萝卜、凉拌海带丝、糖醋排骨、爆炒闷虾,都是下酒的好菜。”
丁成辉懂了,他爹丁响只要去江家,比他贪心多了,江叔每次都会叫殷妈妈多准备些带回来。殷妈妈无儿无女最疼如风,跟着这小子这等有口福,怎能叫猪狗不如呢!
江如风你可以嘛,这都想得到!丁成辉双手赞成:“一言为定,晚饭回家吃。”末了,丁成辉还有一个担心,“时间这么赶,来得及吗。”
“我脑子里有几个稿子,先试试吧。”江如风屏气凝神,丁成辉不敢打搅,加之酒精的力道发作,最初他窝在房间的沙发座椅上翻看杂志,不久眼皮沉重,慢慢地昏然睡去。当早晨来临,丁成辉发现自己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江如风侧倒在自己床上也裹着毯子,桌上一字铺开稿纸、铅笔等,电脑依旧开着。空调的温度开得很高,丁成辉有些憋气,他关了空调,重新裹上毯子继续挨着江如风倒头便睡,这一觉睡醒,他再度睁开眼睛,只看到江如风留着的字条。
时间指上早上9点,第一堂课无论如何赶不上,丁成辉快速穿好衣服,匆匆忙忙向他母亲打了声招呼,顾不上早餐和身后的追问,打了一个的士消失在冬日的迷雾中。
如此,一周过去了,两周过去了,丁成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乖巧,按时上学,按时回家,按时吃饭,按时温习功课做作业,规矩得让丁响以为这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除去吃饭,江如风与丁成辉一同关在房间里搞到很晚,丁响不以为意,只要成辉在自己眼皮底下中规中矩,有如风一半聪明努力,不被人骂成纨绔子弟不学无术,他就知足了。
画稿随着时间推移在江如风手里一笔一画慢慢有了雏形,从房子的一个尖顶,到一片屋落,再到象征着部落与村落的文化,丁成辉从这一张张的图纸上,猛然间明白了许多道理,那是父辈们长于骨髓的生存之道,是一群年代久远的人不愿忘怀的记忆,是一代人向下一代人想要讲述的故事……如风紧锁的双眉,微微汗湿的前额,手腕上暴出的青筋……面对如风的一丝不苟,丁成辉惭愧不已,他终于理解了江叔对如风的态度,那是一种爱,是一个父亲对儿子寄于厚望时甘愿默默忍受的爱惜之情,他还理解了他的父亲丁响。
这段时间丁成辉变得格外认真,甚至敢于对如风的设计图纸表达出自己与众不同的看法,他们的生活紧张、有序、充实,丁成辉越来越喜欢跟图纸铅笔打交道,越来越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丁成辉的爹却是个粗线条男人,虽然在烽烟四起的商战中撑起四方的一角,可对业务涉及的某些专业,那是一窍不通,只好逼着儿子弥补他这个当老子的缺憾,偏偏这个大老粗极痛爱老婆,除了公司的事,家中的大小事情都由孩他娘说了算,糟糠之妻,以前没少跟着他吃苦,现在日子好了,由着她在外边风风火火地,若是打牌输了钱,又或得了什么好玩的彩头,早早回家向他撒娇,她说自己是个过小日子的女人,生生满足于一些衣物香粉,这会儿跟几个要好的姐妹诳着街做着美容,准备回来给爷儿俩惊喜呢。
丁响心里美滋滋的,没有生意场上的争斗,没有忙碌虚伪的应酬,这就是家,有一股独特的辣萝卜的味道,清淡的醋味与辣味在鼻尖上打着转,再温一壶老酒…….
“成辉!”丁响在楼下大声喊,“叫上如风,一块喝两口!”
丁成辉第一个先出来,紧接着是江如风,前者毛衣上沾着铅笔屑,后者食指与中指上握出青黑色,两个人到厨房把手洗净,互相挤眉弄眼。
“你妈不回家吃饭,去,把酒热热。”丁响吩咐儿子。
丁成辉二话不说照办,拿出一个他爹经常温酒的小壶,往里倒上滚烫的水,将灌满酒的小瓷瓶放入其中,然后,拉开椅子在江如风旁边坐下,等待他爹发话。
丁响嘿嘿笑了两声,往嘴里送了一根萝卜条,眯着眼,带着满足的笑意,不紧不慢地细嚼着,腮帮子随着唇瓣的蠕动,轻巧地鼓噪,吞咽,咂嘴,这个过程完整地持续了足足五分钟,之后,他才睁开眼睛,示意丁成辉把酒杯给满上。
如果说,看江若庭品茶是人生的艺术,那末,看丁响品酒,便是放下俗世凡尘的一种福气。
江如风很懂规矩,丁响不说话,他与丁成辉一样,安静地如同不存在一般,为的就是不坏丁响的兴致。
“如风,你不来,丁叔享不了这个口福哇。来,闷一口,老酒就老菜,真爷们。”
江如风应声抿了一小口,烈性白酒入口即化,绵柔醇香。
“怎么样,你丁叔的酒不错吧,不比你爸的茶逊色,哈哈哈。”丁响爽朗大笑。
“您这酒的劲头,入口即香,后发有力,我爸的茶哪比得上您的好酒。”江如风谦虚地说。
“恩,不错,你小子,”丁响稍作沉思,“你爸城东那块地,最近有听说他想怎么打算?”
“这倒没有,您知道我与我爸交流不上这些生意上的事,他只管我好好念书。”
丁响又是嘿嘿一笑:“念书好哇,还是你爸英明,有你这么个懂事的好儿子,你看看成辉……也就最近才像个样子。”
也就当着江如风的面,丁成辉不在意他老爹对他的数落,“爸,再喝一口,我们得上去了,还有事呢,您也少喝点,明天您不是要上班嘛,暖暖身子早点休息。”
丁响点点头:“行,干了这个,你们上去忙你们的,我看看报纸。”儿子无意间的改变没有逃过丁响的眼,丁江两家虽然有所竞争但也互相倚重,白手起家的丁响从心里希望自己的儿子青出于蓝,子承父业。既然如风能唤起成辉的斗志,他决意对两孩子闭门造车的事假装不知,由着他们按自己的想法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