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正色道:“越弟不可造次,今日人家是来你们府上做客的,你这个主人不好生招待也就罢了,怎能一心想着寻人家的麻烦。”秦朗也揽住秦越的肩头劝道:“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咱们可是男子汉,犯得着跟她置气吗?”
秦静撇了撇嘴:“就是,依我说哥哥就是小肚鸡肠,你叫曾祖父给罚跪了那是你自己手痒去开那鸟笼子,不该怪到辛家妹妹头上。”
三个人都说自己不对,秦越不由有点不自在,顿脚讪讪道:“谁爱跟她置气了,谁小肚鸡肠了,走,朗二哥咱们去我院子喝杯热茶去。”他两个走远了秦静才松了口气,抱怨道:“哥哥真是小气得紧,这都过了那么久了还揪住不放。”
秦婉扑哧笑道:“想不到辛家这个彤娘还是个妙人儿。”秦静呵呵笑道:“彤娘委实好玩,婉娘姐姐不知道,我们在庄子里……”秦静眉飞色舞地正要大谈特谈,婆子来喊开席了,还说辛明彤已然去赵氏那里去了,两姐妹才赶紧去前头酒席就坐。
吃罢酒席回到府里,辛明彤特地跟陈氏请求让阿珍住在自己院子里。辛明彤和阿珍自来亲厚,加上老秦头一家又没有卖身为奴,阿珍的地位原本就比丫头要高,她跟辛明彤住一起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所以陈氏很是爽快地答应了。
老太爷回府,此后的晚膳自然都是两房一道吃。老太爷当晚便考校了几个曾孙子的学业,小三郎辛明楠和孙氏的大儿子二房的小四郎辛明樟表现良好,被大大夸赞了一番,辛明柏虽然应答一般但老太爷也没责备他。次日晚膳后老人家又问了几个曾孙女的念书情况,女孩子们个个准备充分,老太爷很是满意,特别赞扬了一番辛明彤的字有进步。
辛明彤暗自汗颜,曾祖父这是拿她夏日在庄子里最先写的那些鬼画符与她眼下的字作对比呢?她前世的字马马虎虎不大见得了客,这一世是铁了心要一雪前耻的,不过似乎天生不是那块料,再怎么努力似乎也不过尔尔。
阿珍如愿住在清韵院,可心里还是惦记自己的祖父母,时不时地会去老太爷的院子去找老秦头蔡婆子。马上过年了,府里到处忙碌不堪,辛明彤却是无所事事,二十九这一日跟着阿珍一道去了老太爷的院子。可到了那里却扑了个空,老秦头两口子去街上买东西去了。
辛明彤想着既然来了怎么样也该去曾祖父跟前问安,问了婆子说老太爷在书房,辛明彤便往书房走去。不料老赵头守在上房大门口,听说辛明彤来问安便说老太爷眼下在和大老爷说话,让她稍后再来。老赵头守着,那就是说老太爷不想叫人听到自己和大老爷的话,辛明彤只好老老实实地退了回来,和阿珍一块在蔡婆子的屋里烤火等着。
两个人等了好一阵还没见大老爷出来,辛明彤忍不住问道:“阿珍你说老太爷会跟大老爷说什么?”阿珍道:“八成是官场上的事情吧。”辛明彤道:“那可不一定。你不是说你祖母已经在老太爷跟前说了五婶那事极有可能是韩姨奶奶做的手脚,还有那姓苗的进了咱们那边妄图纠缠大姐的事情。”
阿珍了然一笑:“六姑娘是怀疑老太爷这会子正在训斥大老爷,想去听墙角吧。别想了,赵爷爷守在那儿咱们哪能靠近,他老人家耳朵灵着呢。”辛明彤沮丧道:“你这丫头还真是,但凡我想做点什么你都猜得到!”阿珍嘿嘿笑了笑,安慰道:“别担心,据说老太爷听到祖母的禀告,当时脸色很难看,嘴里气咻咻地不停地说‘岂有此理’,所以大老爷此番肯定会挨训的。”
两个人又等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才见大老爷从书房出来,神情晦暗可能真的挨骂了。辛明彤看着垂头丧气的大老爷心情大好,心道:叫你嚣张,制得住你的人来了就蹦跶不起来了吧。“小六娘,老太爷唤你去书房。”她这里正暗爽,一个婆子走到门口喊她了。
糟糕,形势不妙啊,辛明彤才意识到大老爷挨训,少不得要辩解一番,那自己冲姓苗的丢泥巴老太爷会不会责罚呢。嗯,还有之前定国寺打架,赵老头会不会跟老太爷说呢?辛明彤想到这里真是后悔不跌,自己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姑娘还是快些别让老太爷久等。”那婆子见辛明彤半天没动忍不住催促起来。辛明彤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她身后走向书房。
辛老太爷不久就满六十六岁了,在这个时代绝对算是一位老人了,但可能是因为常年住在空气清新的庄子里,身边几个武林高手除了定时给他按摩穴位之外还教他吐纳养生之术,所以身子健旺精神矍铄红光满面的,不像其他同龄人一般老态毕露。
老太爷的书房轩敞阔朗,因为要接见一些重量级的人物,所以布置得比辛府其他房间要豪华一些。端砚宣纸湖笔徽墨这文房四宝不用说,书架书桌茶几椅子也都是清一色的黄花梨木,连笔洗都是黄花梨木的。当头挂着的紫檀牌匾上“省身斋”三个颜体大字乃是福王爷所书,取的是“吾日三省吾身”之意。
辛明彤在辛继盛这个端方精明的老人跟前向来是谨言慎行不敢有丝毫造次的,这一回更是胆战心惊,一进去恭恭敬敬地问完安后便老老实实地坐在火盆边,眼睛都不敢乱晃,最多也就是瞅一眼旁边铜鎏金掐丝珐琅朱雀香炉里突出的袅袅青烟。
老太爷看着辛明彤也不说话,稍后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道:“你这孩子自来躁动坐不住,原本看了你写的字,我还当你回到府里改了些性子。没想到你是一点都没变,一个女娃娃居然冲人家身上甩泥巴,这哪是大家闺秀的做派。”辛明彤头皮一紧,果然这顿训斥免不了。
怕归怕,心里终究有点不服气,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这也不能怪我,谁叫那狗……姓苗的跑咱家内院,还厚颜无耻纠缠大姐,我这不是急慌了手脚嘛。”老太爷淡然道:“你倒有理了。”晕死,自己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呢,辛明彤偷偷觑了一眼曾祖父阴晴不定的脸,暗自后悔。
不想稍后居然听到老太爷这样说:“你这孩子也没说错,当时第一要紧的是赶走那小子,情急之中采取些非常手段也未尝不可。”这是什么意思,辛明彤忍不住抬头,结结巴巴地道:“老祖,您不怪明彤丢那姓苗的泥巴?”辛继盛呵呵笑道:“老祖宗不光不怪你还要赞扬你,全心全意地维护自家姐姐理所应当。你错就错在不该拿泥巴砸他。”
辛明彤道:“明彤也知道一个闺阁女子冲人甩泥巴太过粗鲁,明彤不该动手的。可那人看样子就是个脸皮厚的,光凭嘴巴想骂走他恐怕很难。”辛老太爷摸着胡须道:“非也,我的意思是泥巴太软砸不疼那混账东西,你该寻些小石子儿砸过去。咱们不好将他砸得头破血流,可砸几个小包出来又打什么要紧呢?”
辛明彤嘴巴大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太爷这是什么意思,是嫌自己出手不狠?“一个皇商家的小子,不过仗着家中有些银子,竟然敢肖想咱们辛家嫡出的姑娘,简直岂有此理!”辛老太爷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额上青筋毕露,老太爷气得不轻。
天哪,护短的老祖真是太可爱了有没有,那一瞬间辛明彤对自家曾祖父的膜拜之情真是堪比滔滔江水绵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