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半月,非予来接我前往御剑山庄。为避人耳目,我按照他的嘱咐易做男装抛下一干护卫,唯剩下猎风与我同行。
御剑山庄在云陵城西三百里处,若脚程快些不过三四日便能抵达。
时至初夏,夹道两旁草木葱郁繁茂荫蔽一处,我与非予并不急于赶路,只径自策马徐徐缓缓走着,只作散心。
大约到了溧阳城外三十里处,我一路闲适心境,却窦然不快。
城外有人在乞讨。
或老或幼的落魄之人沧桑徐步,一幕凄苦之状。
我勒马驻足看向非予:“今年是丰年,怎么还有这么多流民?”
非予眉心紧蹙凝望,而后又看向我沉声敛色:“宇文显仗着自己年少立储,又是皇后之子有南夏为其撑腰,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他轻声叹嘘:“这些灾民恐怕也是如此。”
“难不成宇文势就任他肆意妄为?”
我怒极,一声叱问,引得来往路人纷纷侧目,非予侧眸看向我,无奈叹息:“一个傀儡帝王,又能如何?”
他的话使我心神一怔,我抬头眼神复杂看向那些流民,终默许他的话。
的确,宇文势不过一个傀儡。
二十二年前,南夏夏堇联合宇文势覆亡封楚后,不足半月,便屈膝示弱南夏蛮族,以五十座城池作为聘迎娶南夏洧钰公主时,这天下便易主他人了。
我在阵阵恍惚中随非予来到御剑山庄,脸色却一直显得郁郁寡欢。
我在想那些难民,在想宇文势。
常理而言,宇文势若为政不仁,引致民怨,对我而言自好极不过。
暴君当政民怨载道,如此艰难时世之下,我作为封楚仁君慕容殇的后代,只要顺应天命得举起义旗,势必有千军万马投入我麾下。
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
比起复国大业,我更关心的是那些流民。苛税之下,他们该如何度日。
非予仿佛看出我的心事,又仿佛没有看懂。
我气他的无动于衷,他却依旧与我闲话温煦的笑。只在避过众人耳目之时俯身我耳畔轻声:无赦盟已派出人手赈济流民……
我意外,随即心中涌动一丝感动。
不愧是非予,寡言却不冷漠。
了却这桩心事,我的心情也轻松了些,昂首跟着引领小厮前往庄中,只觉无比畅然。
行至御剑山庄门口时萧睿已垂手矗立门口张望,看样子等了我们许久。
非予向他拱手:“萧兄。”
萧睿略一颔首看看非予,随意寒暄几句。随后又眸光流转到我身上,打量我身上男装,大有深意道:“原来是灵…公子啊。”
他把公子二字声音拖得老长,分民是在讥笑。我羞红面颊恨恨看他一眼,却仭的说不出话。
这个可恨之人,分明是将嬉耍我当做了闲时的兴趣!
话叙嫌长,探及我俩恩怨还要追溯到三年前。
三年前,他受非予所托替我摆平了企图轻薄我的齐侯公子,我为感激他相助之恩,以新作琴谱《离殇》相赠,这一来一往彼此也便相识,偶尔也会在无名阁小坐。
那一日,非予受师傅之命,前往宫中盗取兵力部署图。
非予轻功不俗,不过半个时辰,便如探囊取物一般拿到了部署图。
可是,撤退之时却出了问题,在出了宫门不过百步之外便遇见当朝大将军容肃,不仅丢了巡防图,还负了伤遭遇全城搜捕。
无奈之下,非予只能躲进未名阁,以期搜捕官兵松懈些在施计出城。
恰巧,那日萧睿也在。
惜月向我禀报此事时,我正在花厅与他闲话。闻说非予受伤,我心中一惊,登时煞白脸色,连半点解释也不曾只略一颔首推说身体不适,便匆匆离席。
许是察觉了我的神色有异,我才将非予带到房中准备替他止血,萧睿便来敲我房门。
恰逢此时容肃带人来搜查,数百官兵将无名阁围的水泄不通。
危机当前,我被迫的无计可施,只得把心一横,骤然一把撕开非予衣衫,将他推倒香闺榻上。
待萧睿匆忙闯进我房中时,却只见我二人衣衫不整躺倒榻上举止暧昧。只以为我匆匆离席便是为私会非予。一时窘迫连忙退下,又拦下外面欲搜查的官兵,不要坏了我们的好事。
御剑山庄声名远播,御剑山庄长公子的身份更是无往而不利,因着他的阻拦,那搜查侍卫甚至连问也未曾问过便谄笑着退下了。
至此,非予平安逃过一劫,我却这一场阴差阳错的误会,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每每提及此事,只觉面红耳赤。
非予看出我的尴尬,替我告歉开脱:“她有些累了,可否劳烦萧兄安排人带她去休息。”
萧睿回头看我,似笑非笑的神情:“也好,灵公子若累倒,只怕非予要心神不宁。”
我被他气得发昏,却偏偏无计可施。只能恶狠狠的瞪着他,只恨不能立时三刻缝了他的嘴。
非予不再顾忌他戏谑,只转头看向我:“去休息吧,晚饭会让人送到你房里。”
跟随小厮来到南苑小居,萧睿已命人替我备下洗澡水和换洗衣裳,我信手翻翻那素白衣衫,却一时不觉脸红,他竟然将女儿家贴身亵衣也替我备下了。
行马的乏累渐渐涌上心中,不自觉有了倦意。我挥手退去众人,便径自宽解衣衫踏足浴桶中。
洗澡水略略有些热,氤氲起的水雾带着草药香熏得我睁不开眼。我索性合眸,恍恍惚惚之中竟起了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骤然起了喧嚣之声,我骤然睁眼却听外头下人惊呼:“狼,有狼!”
我先是一惊,随即便又反应过来是猎风便越发担心。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披了衣裳匆匆向那惊叫方向追去。
绕过房前长廊径直掠过东侧道,我刚冲进旁侧小院的月亮门,就见猎风与一黑衣男子正在院中激烈厮打。
猎风是狼,生来便是好战兽族,不仅深谙野兽围猎之法,力气及凶猛皆是常人难以想象。我本欲唤停猎风,以免伤人。
可短作旁观之后,才发现那与猎风对打之人,竟丝毫未落下风,一身硬功劈手立身,闪躲猎风进攻间又分外灵活,竟将猎风生生克制住,眼看就要伤及其性命。
我心中一急,也顾不得是否失礼,连忙垫步上前生生接了他的劈掌。
他力气之大,是我意料之外。
我蹙眉抬头,一时只觉自己虎口阵痛难当。
而那人也显然未料到我会出手,眸光诧异看向我,手中力道骤减。
退后两步站稳,再度抬头看他,我却骤然心神一颤。
好英武的人!
烁如星子的深邃,仿佛只一眼已摄人心魄。我怔怔看他,一时竟觉得惊讶。
那人亦是意外看我,眼神流露些许疑惑,而后目光从我面孔滑下,却陡然绯红脸颊,怔住神色。
我不知他为何如此脸红,疑惑顺他目光看去才陡然惊觉自己胸前衣衫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挣开,胜雪肌肤竟被他尽数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