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消金窟,歌舞场,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醉红楼是花街柳巷这一带里最大的一家妓院,也是最气派的一家。
这里面的女子,不管是清倌还是红倌,都是一等一的绝色貌美。
门口的小厮衣着整齐,和楼上阁台间衣着暴露的女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灯火通光的雅间里,只见一女子身穿淡紫色的纺纱曳地长裙,一条红绿相交的软棉绸丝带束住了那盈盈一我的水蛇腰,外披一条浅绿色的纺纱长菱,缠绕在两臂之间。
三千青丝仅用一摇玉簪绾起,耳鬓宝珠,两道柳眉间印着一枚粉珠,色泽淡雅可又璀璨夺目。
只见那女子席地而坐,一手抚琴,一手作画。
悠扬的琴声妙乐在这小小的雅间里来回盘旋着,角落里的香炉散发着淡淡的茴香,一时之间,这个小小的雅间,就好比一神仙处儿。
一曲完毕,雅间里听曲儿的人竟一时回不了神。
美人在前,音肆环耳,美酒当饮。
“陶公子,琴儿今日弹的这首曲儿,可还好听?”只见女子一手从琴弦上缩回,一手放下画笔,迈着轻盈的莲步,移到陶公子的面前。
被唤作陶公子的男子身着一袭紫色长袍,发束暗黄丝绸带,剑眉飞扬,一双明眸微微眯着,看着眼前的绝色女子,在酒精的助余之下,双颊更是绯红万分。
“琴儿,你长得真好看,改明儿我就向妈妈赎了你,让你跟我回家去。”陶公子对着女子答非所问。
其实陶公子的这话,在这醉红楼里不过就是一句家常话罢了。
在男欢女爱之事上,男子所说的一切甜言蜜语都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这青楼里不知有多少女子听到外边的公子哥说为她们赎身,娶她们回家里疼着供着,可是能做到的却没有几个。
日子久了,这青楼里的姑娘们的心也都凉了,再对于诸如说要替她们赎身这样的话,耳里听听也就作罢了。
更何况她如今却是本得了自由之身又重新回到这烟花之地来。
难免带着些苍凉的意味。
尽管如此,但是女子闻言还是故作娇羞。
“陶公子真讨厌,琴儿问你曲儿好不好听呢。”
陶公子仰头大笑。
“琴儿弹什么都好听,夜深了,琴儿,我们歇息着吧?”
“陶公子,今儿还早着呢,要不琴儿再给你弹奏一曲儿?”
女子巧笑倩兮,一边忤逆着男子的意思,一边却又讨好地抚摸着男子宽厚的胸膛。
陶公子哪里经得起女子的撒娇,单单是听着女子那娇滴滴的,温柔地像滴出水来的声音,就已经心软得一塌糊涂了,又怎会不应了女子的意?
至此,女子又坐回了原来之处,只不过这次她不再是一手抚琴,一手作画。
而是拿过放在一旁的水晶琵琶,坐在一红木椅子上,怡然自得地弹奏了起来。
自古这秦楼楚馆里的女子都是多才多艺的,而这琴儿姑娘,当属一员。
琴儿姑娘抚得一手好琴,作得一手好画,同样的,她也弹得一手好琵琶。
之于“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这样的谬赞佳句,用来形容琴儿姑娘的琵琶声是恰到好处。
所谓绕梁三日余音不绝,也莫过于此了。
“琴儿,这琴也抚了,画也作了,琵琶你也弹了,现在该是时候陪本公子歇息了吧?”陶公子一脸色心毫不掩饰。
琴儿姑娘微微欠身,双目低垂,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张着,欲要开口谢绝陶公子的邀请,却又找不到合理的借口。
在这如皇宫一般深不见底的醉红楼里,谁人不知她琴儿姑娘的一颗芳心早就系在了许家二公子许言儒身上?
只是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不然也不会存了银两赎了自己,又死心的回到这事非之地来。
“陶公子,今日琴儿感觉身体有些的不适,怕是到时候会坏了陶公子的兴致,要不琴儿出去给陶公子唤个别的姑娘过来伺候着?就唤最近刚来的牡丹姑娘如何?”
陶公子闻言,立马剑眉微挑,怒气一触即发。
“琴儿姑娘可是瞧不起在下?今日如此一番不给在下面子所为何?”
琴儿姑娘立马诚惶诚恐地欠身赔礼。
“陶公子息怒,今日琴儿确实是抱恙在身。”
这陶家在这城东里头虽是比不上许家,但是却也算是一代商贾之家,家财万贯,眼下的这陶公子也是自幼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现在又怎能忍受这么一个出身卑贱的青楼女子拂了自己的意?
陶公子冷哼一声。
“依在下看,琴儿姑娘的心里面怕是只装着许言儒吧。不知琴儿姑娘可曾收到消息,这许言儒和她的夫人在昨天的时候可是遭人行刺了,如今都不知是死是活呢。”
“哐当”一声,一个做工精致绝伦的上好茶壶就这样被琴儿姑娘摔破了。
袅袅茶香从木桌上向四处飘扬,不过是一瞬间,整间雅阁里就全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茶香。
“陶公子,琴儿的身体真的很不舒服,请恕琴儿先行告退了,他日琴儿再向陶公子赔礼请罪。”
人走茶凉也不过是瞬间。
琴儿姑娘此时步伐凌乱,行走间全然没有了女子般的娇柔缓慢,更别说是刚刚在雅间里的小移莲步了。
只见她随手招来一小厮,打听着许家二公子在昨日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小厮成天都呆在这醉红楼里面侯着,自然也不知道外面许家出了何事。
无法,琴儿姑娘只好差身边的一个丫鬟连夜出去打听。
夜半三更,月圆星灿,凉风习习,窗前伊人却是难掩忧伤。
第二日,欢儿正和侍女春桃在凉亭上绣着女红,雪白的面纱上绣的可以看出是一对鸳鸯在湖里戏水。
只是还没有完工,所以不能一览这“鸳鸯戏水”图。
春桃上前低声问。
“夫人,您绣的这对鸳鸯可正是二少爷和您?”
欢儿一怔,随即脸上带着有些腼腆的笑容看着手里的刺绣上的鸳鸯。
春桃见欢儿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瞧着机会又说:
“其实二少爷对夫人您可好了,上次在梅园赏梅回来的时候,春桃就一直想问夫人当时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夫人和二少爷都落了水。”
“现在想一想,怕是当时是二少爷见夫人落水了,二少爷心里面一着急,就跟着往水里去跳了,一时忘了自己并不懂水性!夫人,春桃猜得可对?”
梅园啊……欢儿的脸色有些异样。
放下手里的刺绣,欢儿也不回答春桃的话,只是从凉亭的石凳上站了起来,来到凉亭的一角。
白皙嫩滑的玉指申到腰间的系带处,动作缓慢地从腰带间掏出一枚色泽明亮的羊脂玉扳指。
举着玉扳指朝着外边的太阳处伸,上好的羊脂玉在阳光底下尽显夺目之意。
春桃疑惑地看着欢儿的举动,再而看到欢儿手中拿着的玉扳指,色泽光滑,是上等的玉石所铸。只是……为什么她看着这玉扳指有些的眼熟?在哪里见过?
“夫人,这玉……”
春桃的话还没有问出来,便被从门外赶来的小厮打了个断。
“二少奶奶,醉红楼里的小厮传话来,说是琴儿姑娘约二少奶奶到醉仙楼一聚。”
欢儿美眸一眯,这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还真是一个理儿!她都还没有去找她算账呢,人家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我知道了。”欢儿微微颔首,退了小厮。
春桃见欢儿如此,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夫人,您这可是要去应约?那琴儿姑娘可是醉红楼里的人呀,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你去和外面那些风尘女子会面,怕是要落人口实,惹来闲话啊!”
欢儿对春桃的话充耳不闻,只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春桃,你想太多了,我这是要去收拾小野猫呢,哪里有那个闲时间去见什么琴儿姑娘。”
如此云云,欢儿一人独自离开了许府,前往城东里以一道“爆炒栗子”而闻名的醉仙楼。
欢儿自己虽是不在意和一个风尘女子会面,但是她现在毕竟也已嫁为人妇。
而且还是许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她不顾自己,也要为许家着想,毕竟她的一言一行都是和许家脱不了干系的。
欢儿出门之前是特地换了一身朴素的衣裳的,虽没有罩上斗篷,但是脸上也蒙了一面轻纱。
如若不是过分熟悉之人,根本认不出她来。
朗朗日下,许言儒正待在长廊里逗弄刚从街上买回来的绿尾鹦鹉。
他说什么,鹦鹉也跟着他说什么。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般聪慧的奇兽异鸟,不禁玩心大起,在此玩耍了半天。
眼下,许言儒见春桃一人从凉亭那方向走来,不免得意得朝着春桃喊了一声。
“春桃。”
“春桃!春桃春桃!”鹦鹉清脆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春桃快步向前朝许言儒行了个礼。
“二少爷,您叫我?”
“春桃,你看我这鹦鹉,可了得?会学人说话!”
春桃瞧了眼意兴阑珊的二少爷,心中甚是无奈。
这自家主子们真是奇怪,一个出门斗什么小野猫,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这个倒好,在家中斗起鹦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