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内,姜楚端坐在曾坐过的木椅上,方桌前方依旧是那个老叟,他没有坐下,两只老手按在桌面上,昏黄的老眼紧紧看着姜楚,像一名严格的老师般肃声道,“何为道?”
“道出无名,为始为终,可化万物,万物皆道。”姜楚简单的回答道。
“嗯,道化为实,道隐而虚,以实引虚,纳虚,锻实,便为修道,何为修道之始?”老叟又问道。
“行人道,醒天脉,种灵根,唯尔。”姜楚道。
老叟点点头,道,“人之为本,内蕴先天脉气,此为基,化为脉轮,此乃人道始。然而,世间有三道,天为阳,地为阴,人道处其间,两道皆可仙,莫逆。”
“人道极,方可循天地,阴阳再两合,通天大道显。”姜楚凝眉补充道。
“不错,年纪轻轻便对道有着完整的认知,难怪能够身负君级真言。”老叟眯笑着点点头,又立马问道,“那你再说说看,真言为道何?”
姜楚再次看向老叟,道“为法,为术,为真名!”
“你说得太过遥远,真言若为名,恒亘今古,是为极。”老叟在纠正,但依旧满意的点头,再道,“真名唯有一,镇之世万道,极难,极难!”
说到极难的时候,老叟连续的摇晃着头,姜楚只有抬头看着,他本想问一下有关那场被自己破坏的祭祀内容,思虑之下却又作罢,错在于己,不好意思提及。
老叟没有注意到姜楚眼中的闪烁,接着说道,“真言存于灵台之上,只有在聚虹境界的后期能够显化云台才能接触与感悟,不过,有两种人不在此列。”
“哪两种?”
老叟抬了抬首才回道,“一种生具真言者,为满,另一种承自他言者,为缺。满即盈,为天生王,缺必损,道坎而艰。第一种人天生无缺真言,身与道合,对道的感悟无比深刻与清晰,所以在修道悟法方面有着无可比拟的先天优势,而且还会自动引纳大道淬体,为同阶当中的王者,而这种异类体质便被称作真王体。”
姜楚没有动容,点头道,“天言为真言之首,并不无道理。”
老叟的目光在此时闪烁着能让人察觉的悠远,叹道,“君天无别,如果单论完美程度,君言与天言别无二致,但在先天之势方面,天言领先太多,即使拥有君言也难以望其项背。”
姜楚的目光沉了沉,道,“虽是如此,可世间真正的强者并非全是真王体,凡体亦占了当中大多数。”
“但不可否认的一点,真王体大多成了世间的强者。”老叟的目光回到了姜楚身上,又道,“而另一种人以血承他人真言,所以无需云台显化,但因血质有异,弱血褪散,难合于道,视为鬼体。”
“鬼体……”姜楚怔了怔。
“你不知?”
“何为鬼体?”
面对疑问,老叟的目光落在桌面遗有血痕的夹缝上,道,“鬼体存异血,异血蕴真言,这样的体质同样也会掌控真言,而且随着道行的加深,他的本血会一步步被异化,直至不含它质。但是,异血终归是异血,难入天地大道,必有跨不过的天堑。”
姜楚的眼神颤动了少许,问道,“意思是鬼体的道途止于人道?”
“未必,只要敢舍弃异血,人道不阻前路。”
“舍弃异血会怎样?”
老叟沉声道,“道消言散,一切重头开始。”
“重新修道,那鬼体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姜楚奇道,从明面上来看,鬼体好像是在自找麻烦。
“你应该知道。”
“嘻嘻,这老头认为你是鬼体呢。”真言嬉笑的轻语在心间响起,姜楚没有回应,思虑了一下才摇头道,“我不知道。”
老叟没有追问,只是叹道,“对年青人来说,没有走错的路,只有走过的路和还能走的路,至于走向何方,决定于他的脚下。算了,扯远了,我们还是来讨论一下,你怎么才能胜过七日后的赌约。”说完,那双老眼又焕出不一样的光彩。
“前辈作何称呼?”姜楚面露出恭色道。
老叟脸上的老皮发笑,道,“单名酒。”
“数字九?”姜楚疑惑道。
“喝酒的酒。”
“慕酒?”姜楚有点讶异。
老叟没有点头,只是怪异笑了笑,道,“我喜欢被人叫做酒疯子。”
姜楚眨了眨眼,奇道,“可您看上去一点也不疯。”
老叟吟道,“疯子不一定什么时候都在疯,他们也会有正常的时候。”
“那您什么时候才不疯?”姜楚目光闪闪的问道。
“喝酒的时候,或者碰到有趣的人,这两个时候我不但不会疯,甚至还清醒的很,要是和有趣的人一起喝酒,简直快哉。”老叟的老眼亮了起来,亮得如同黑夜的雪光,他转身道,“走,边喝酒边论道去。”
说完,好似变换了一个人,迈着有力的步伐朝着屋内走去。
“酒疯子前辈……”
姜楚没有迟疑,快步跟了上去。
屋子的后方是一片绿林,穿行在棘草拦路的小道,约莫半刻钟头便来到了一处翻着黝黑泥土的长长斜坡前,斜坡很陡,如同被人削成,坡上没有植被,少数地方有着泥土翻新的痕迹,慕酒疯在这里缓下了脚步,并朝着前方的一方茅草和青竹搭制成的宽敞凉亭走去,姜楚跟随在后。
“你在此等候片刻,我这就去把酒挖出来。”说完便跨过仅有一桌两凳的凉亭朝着斜坡大步走去。
“是昨天那种吗?”姜楚抬手问道。
“比那个更好。”
慕酒疯的动作很快,在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在翻掘着黑土取酒了。
酒从斜坡处深埋的酒窖里挖了出来,只有两个拳头那么大小的一壶,不算很精致的瓷壶上泥封和红布都染满了厚厚的灰尘,浓厚的醇香似乎掩盖住了隐约的异味,看来是壶好酒。
“这酒有点奇怪……”心中的真言再一次轻语。
“能喝吗?”姜楚心底随意的问道。
“能,不过……”
真言迟疑间,姜楚已经端起了被酌满的小巧白瓷酒杯,杯中琥珀色的琼浆带点浑浊,当着慕酒疯的面饮下一口浓郁的醇香。
品味些许,这酒如砂石入口般不畅,虽有浓香却又是百味纷呈,酸甜交错,苦辣夹杂,初品之间仿佛是各种味道随意混合的下品劣酒,随时都能让人不喜而吐出,但入喉之后,每一种味道便分离了开来,一种接一种的自舌间滑落,两相不斥,转瞬而清晰。
姜楚的双眼一点点发亮,还未放下酒杯便双目亮锃的赞叹道,“好酒!”
慕酒疯捏着酒杯轻笑,也轻嘬一口杯中之酒,才道,“酒是好酒,人也是好人。”
“何意?”姜楚抬起头,他不是很理解慕酒老人的意思。
慕酒疯道,“你看出了这酒的不妥,但你却又没有过问。”
在真言提醒的时候,那一刹那的心境变化都没有逃过老人的眼睛,姜楚只有笑道,“决定了要喝,先是过问岂不显得多余。”
“所以就算酒不合胃口你也会喝下去,对吧。”慕酒疯的昏目中透露出着一种奇质的异光,又道,“你本可以不喝,但你还是决定去喝,就像你敢应下慕远容的挑战一般,面对挑衅,哪怕要输,你也要选择一战。这种无畏的勇气是你们年轻人所特有的,但又不是任何一个年轻人都能拥有的。”
姜楚微微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才道,“这不是同一种情况,喝酒最多会吐或者醉倒,但是和别人打架,输了,简直会要命。”
说完,再次小饮了一口,小杯已然见底。
“你现在既没有吐,也没有醉。”慕酒疯也轻饮了一口,但他没有为姜楚斟满,而是静静的看着姜楚,目光隐含着难以察觉的期待。
“喝多了总是……会……醉的。”
姜楚突然感觉一阵莫名的昏沉,好似世界在摇晃,如同伶仃大醉一般,这种感觉如火山喷发般突然,猛烈得让人无从招架。
“我……怎么……”
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姜楚便软倒在冰凉的石桌上,呼呼大睡。
慕酒疯没有意外,轻轻的把手中的余酒喝完,才道,“七日醉,一杯醉七日,接下来的睡梦中,就看你能发挥到什么程度了……”
宏屋大殿内,一名手提银盔,身穿银甲的中年男子背对着慕远容站立,后面的慕远容微微垂首,恭敬的等待着。
“所以说,你准备在七日后对战着身负君言的姜楚?”银甲男子在悄然间泛起冷厉的气势,浓眉之下,怒意渐涨。
“是的,父亲。”
“好一个慕红妖,在我们都不在家的时候她倒是有了家主般的威风啊。”银甲男子不屑的冷喝,转身沉眉,问道,“既然是你立下的赌约,有多少把握战胜那个姜楚?”
“现在打的话,可能……只有六成,不过七天后,孩儿必有九成以上机会。”慕远容连忙解释着。
“九成,哼,你有着完全的境界压制都没有必胜的信心?”
慕远容小声的辩解道,“九成……已经够高了。”
“我要的是必胜!这几天给我滚到森罗秘境里去,没有新的突破就别出来丢人了!”银甲男子冷冷的呵斥着,慕远容咬了咬嘴唇,微垂着头往门外走去,正当要跨过门槛时,银甲男子再道。
“远容,过几天会有中皇城的客人过来,到时你若能赢得君言,爹保你完全拥有它。”
慕远容顿时抬头。
“谢谢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