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是在次日早上到的云府,云府一双女儿,大女儿云蔻儿赐婚于林陌楠,二女儿云芷溪赐婚于傅少凌。
宣读圣旨的时候,云太傅的脸都青了。
虽然昨日里这件事便已在府中传开,但黑纸白字的圣旨下来时,还是有人情绪崩溃了。
这次的赐婚不同于之前云蔻儿和傅少凌的赐婚。那时对于那次的赐婚,虽然有皇后从中作梗,但到底也是皇上亲自开的口,何况那时傅丞相的谋反之心还不像现在这样人尽皆知。如今傅丞相明目张胆地要皇上再次赐婚,摆明了是在威胁皇上,拉拢云太傅。
云蔻儿自然知道,像云太傅这样熟读四书五经的人,对君主还是十分忠心的。虽然早先十年云太傅对她们娘儿俩不闻不问,云蔻儿对此很是怀疑自己爹爹的人品,但云蔻儿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爹爹至少还有一颗护国保君的赤子之心。
故而现今对于傅少凌与云芷溪的婚事,云太傅自是十分抵触排斥。谁都知道,云芷溪嫁过去不过是傅家拉拢云家的一个再常见不过的棋子而已。
更何况,傅少凌已经娶了两位夫人。
云蔻儿相信云芷溪也知晓其中的厉害关系,因为她没有从云芷溪脸上看到任何欣喜之意。傅家虽不是龙潭虎穴,但也不再是良人之地。
待那传旨的公公一走,二夫人立刻瘫在地上,泪眼婆娑,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
“老爷,你不能眼睁睁地把溪儿往火堆里推啊……”
云芷溪亦是梨花带雨,跪在云太傅面前:“我不想嫁,爹,我不想……”
云太傅坐在椅上,闷声不说话,拧着眉毛一口一口地喝着茶。
老太太牵着云蔻儿的手,准备带她回房,不妨二夫人突然扑了上来,染得丹色指甲的手指着云蔻儿,尖声骂道:“都是你这个小贱人,若不是你,哪里轮得到溪儿嫁入那虎狼之穴?”
二夫人一向以温柔贤淑著称,别人不知道,但云蔻儿再清楚不过,她不过是同她女儿一般,惯会装罢了。表面上同云蔻儿母女和和气气,暗地里却不知到对使了多少小动作。如今她为了她的宝贝女儿,竟舍得亲手撕掉脸上的贤惠的伪装,如同悍妇般撒泼哭闹,露出恶毒的本性来。
故而即使云芷溪是因为她才嫁入傅家,云蔻儿也并不觉得愧疚。更何况,单凭人品来说,她并不觉得云芷溪能配得上傅少凌。
“二娘怎么能这么说,傅家是虎狼之穴,芷溪嫁不得,难道我就嫁得?再说,这是皇上的旨意,你若想闹,也是要到殿前去闹,在这儿为难我们母女作甚?”云蔻儿冷冷地说道。
“我今日非剥了你这小贱人的皮不可!”二夫人嘶喊着,疯一般地向云蔻儿扑来。
老太太是何许人也,想当年她一个寡妇,能打得村里所有不怀好意的人不敢上门,当然也是悍妇中的悍妇。二夫人虽悍,但到底是富家小姐出身,养尊处优惯了,力气自然比不上老太太。
况且老太太出了名的护犊子,自己的闺女只有自己打得骂得,岂能给旁人欺负了去?不多时二夫人便被老太太死死钳住,碰不到云蔻儿半根毛发。
云芷溪和云寄珏立刻跑上前开,同大夫人撕扯开来。屋中一片混乱。
“够了!”云太傅猛地将茶杯狠狠地摔到地上,“还嫌这个家不够乱是不是?”
屋子里懂得看眼色的人,立即跑上前来劝架,云芷溪和云寄珏则是同二夫人站在一处,同仇敌忾地瞪着云蔻儿和大夫人。
云蔻儿索性扶着老太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伺候她喝茶平气,顺便帮她捋一捋被扯乱的发髻。
相比于二夫人她们,云蔻儿母女倒显得太过心平气和了些,在他人眼中难免有些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之意。而云蔻儿此时倒不想回房了,免得落下个理亏而逃的把柄来。
二夫人哭花了脸,不顾形象地爬到云太傅身边,抱着他的腿继续哭闹:“老爷,原本便不该是溪儿嫁过去,溪儿还小,不如让她们姊妹易嫁。蔻儿那丫头乡野出身,事事不若溪儿,倒是配那傅少凌正好。溪儿是富贵之命,将来定能到得高处,为咱云家添富贵啊。”
“你这是说什么浑话!”云太傅拍案,气得吹胡子瞪眼。“蔻儿已经被皇上许给陌楠了,你怎好意思这样说?”
老太太这厢也坐不住,扬着巴掌就要冲过去,云蔻儿忙一把拉住她。
二夫人不死心,继续说道:“陌楠与溪儿亲梅竹马一起长大,我见他对溪儿也算有情,不会怪咱们把蔻儿嫁给傅家的。”
老太太“啪”得一个杯子摔了过去,气得脸色发白,厉声骂道:“你这女人,舍不得自己的闺女嫁过去,凭什么要拿我闺女顶替。你这般毒心烂肠,亏得你说得出这种话来。”
“你们俩都给我消停点,全都给我回房去!”云太傅怒吼:“该怎么做,我自有分寸。”
“老爷……”二夫人还想说什么,被云芷溪止住,由着姐弟俩扶着,在一旁垂泪啜泣。云芷溪尤为哭得可怜,银牙咬唇,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老太太拉着云蔻儿,一脸怒气:“咱们走,何必在这儿受这般闲气,我还不信有人敢违抗圣旨?”
毕竟皇命大于天,谁也不敢把圣旨当戏言。
云蔻儿和老太太还没迈出门槛,那厢云芷溪却又跪了下去,往日娉婷的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着,苍白的小脸上泪水涟涟,红唇失了颜色,开阖间吐出凄凄的言语:“爹爹,傅家一门居心叵测,狼子野心,不顾仁义道德,竟蓄意谋反。这种不忠不义之人,溪儿本决意不嫁。但是……”
云芷溪说到这里,复又咬了咬牙,似怨似悲地朝云蔻儿这边看了一眼,继续说道:“但是大娘说得对,若因溪儿一人之私,连累了整个云家,溪儿岂不成了那不孝之女。溪儿不敢奢望爹爹能求得皇上改变主意,溪儿只能认命嫁便是。但溪儿只想求爹爹,若是他日溪儿因祸不能苟活,还请爹爹不忘云家还有我这一个女儿,将女儿的尸身带回云家。溪儿生在云家,死后亦要在云家。”
云芷溪这番言辞说得极为巧妙,抬高自己之余不忘将云蔻儿贬低一番,字里行间皆是惋叹自己的委曲求全,惹得众人心生不忍。
果然,云太傅怜惜地抚上云芷溪微垂的头,苦涩地说道:“难为溪儿了。”顿了片刻,又说道:“为父明日上朝之时,定会祈求皇上再三思一番,即使不能撤了这桩婚事,也尽量往后拖一拖。”
云芷溪感激涕零,冲爹爹大大行了一个跪拜之礼。
云蔻儿不禁冷哼一声:“希望溪儿妹妹果真如自己所说一般,通晓情理、舍己为人,哦不,是为整个云家。”
云蔻儿的这番话,的确让人感动。只是这般漂亮的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恐怕又是另一番景象。
而至于云蔻儿的这一句话,意料之中立即引来众人的鄙夷之色。
云芷溪扶着二夫人离开之时,还不忘再补上一剂重药:“爹爹放心,即使溪儿嫁进傅家,也定不会让爹爹有为难之处。溪儿宁愿死,也不愿置爹爹、置云家于不义之地。”
她的这话不过是利用父女之情,引出云太傅的愧疚之心。之于云蔻儿,不过是更加衬出她们的云泥之别。
若不是云蔻儿深知云芷溪恶毒的本性,怕是今日也要被她的话感动了。
擦身之际,云蔻儿微微侧身,嘴角上翘,在她耳边低咛一句:“那你便去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