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月色下,褪下红装一袭墨黑的男子,蹙眉敛眸,唇色鲜活,墨黑色衣袍与夜色融为一体,随夜风翻涌起一股邪魅之气,一改往日他温文尔雅的雅痞公子形象。
云蔻儿一时无法消化他说的话,眼睛嘴巴不由自主的一起张大:“你说什么?”
“我说,”傅少凌捏捏她的下巴,重复道:“我要同你的妹妹云芷溪成亲了。”
简直是,晴天霹雳!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要娶他?”云蔻儿问。
“你这表情看起来还真是无知又无辜。”傅少凌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笑过后重新恢复成云蔻儿原本熟悉的样子,温润、幽默,书生卷气中带着些许痞痞的味道,不折不扣的官家公子哥儿。
云蔻儿惊呆于他变脸的功力,一瞬间愣在那里,不晓得接下来该说什么。
傅少凌将她放下来,拉她一起坐在屋脊上,见云蔻儿还是怔怔然的样子,笑道:“怎么,我要娶你妹妹这件事,你很吃惊吗?”
“必须吃惊!”云蔻儿叫道:“你无缘无故地将我掳上来,还假装生气骗我,又突然说要娶云芷溪,你脑子坏掉了,为什么要娶她?”
傅少凌有些懒散地坐在那里,偏过头来看着她说:“还不是拜你所赐。”
“我什么时候让你娶她了?”冤枉如她,云芷溪那丫头怎么配得上他呢。
“今日皇上上朝的时候,下旨赐婚你和林陌楠。作为补偿,我爹要求皇上将你妹妹许配给我。对于我爹来说,无所谓是谁,我只要娶的是云家小姐便可;对于我二哥来说,把你妹妹推给我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而对于我来说,云芷溪显然不如你这般顺我心意。”傅少凌说这话的时候,很是漫不经心,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云蔻儿了然:“难怪你想摔死我。”随后又道:“原是你爹脑子坏掉了,干嘛老用联姻这种损招儿?”
“有你这样当面骂别人亲爹的吗?”傅少凌轻声笑起来,嘴角翘出完美的弧度,云蔻儿却从他笑声里听出了一丝落寞。即使是他,也无法摆脱政治婚姻的无奈。“你倒是解脱了,寻了我二哥这样的好男人。果然近水楼台,你这猴子先被二哥捞走了。”
“你别欺负我智商低,”云蔻儿瞪他:“近水楼台、猴子捞月,捞的是月亮不是猴子好吗?”
傅少凌不理,自顾自说道:“二哥说你已经知道我们所有的事情,是真的吗?”
云蔻儿一时不适应他突然转变话题,反应便稍慢了些:“是啊,我自己猜到一些,陌楠告诉我一些。”
“看来你不想表面上那么笨嘛。”傅少凌笑道。
这话说得,好似她长了一副愚钝的外表。“少凌,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傅少凌应着。
云蔻儿咬唇,问道:“好歹你也和当今太子相识一场,我们那时同为‘京城四公子’,虽谈不上生死之交,但却也是结义兄弟。你爹他们对皇上和太子下的去手,你呢,你狠得下心来去伤害太子吗?还是,你狠得下心,是因为当初你根本是故意接近我们的?你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根本不是真心实意。”
说罢,云蔻儿不敢去看傅少凌,害怕因为她错误的猜想,引得他伤心、愤怒和失望。更害怕她的猜测是对的,傅少凌会一脸坦然的承认,像刚刚谈论他和云芷溪的婚事一样,举止言语中尽是云淡风轻。
许久,她才听到傅少凌的声音。他话中带着笑,笑中带着自嘲,自嘲中不免又有些酸涩。他说:“如果我说,我是故意接近你们的呢?”
云蔻儿知道他刚刚同自己一样,一不小心便陷入曾经那段难以忘怀的青葱回忆。四个少年心思纯净,只知吃喝玩乐,不懂人心险恶。心不设防、不多疑,你开心便一起开心,你难过便哄你开心……
那真的是一段想起来便觉得现实残忍的时光,会恨这时间流逝太快,四个人分开之后便是对立。
“成王败寇,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你们站在这高堂顶端,会不会想要,斩草除根?”云蔻儿不知道傅少凌会不会念及以往的情分,手下留情。
“你为何不换位思考一下,若那一天败的是我们,你去求太子,让他顾及我们那所谓的兄弟之情放过我们,你觉得太子会傻到留下我们这样的祸患吗?”
傅少凌这句话真真将她问住了。云蔻儿一时愣在那里,想不出他这句话的答案。
她既已知成王败寇这个道理,但谁是王谁是寇却还是未知。以往她还可以站在中间的立场,一边恨当今皇上败坏了江山,一边却又厌恶傅丞相的谋反。现如今她竟已不自觉的往傅家靠拢,将皇上和太子看成注定会失败的弱者。
傅少凌踢踢脚下的红瓦,丝毫不在乎这座房屋的主人——云蔻儿的想法。他一边踢一边继续同她说话:“你要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这江山虽动摇的厉害,却也不是说推倒就推倒的。我爹虽苦心策划了十年,却仍没有过半的把握换了这朝代。成与不成都必须放手一搏,你倒是该担心哪一边多一点呢?”
云蔻儿抱头苦思冥想,发觉这真是一个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难题。可是有一点她却十分明确:“少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个比喻,你用得不对。这江山还在,皇上也还健在呢,你怎么能说江山是‘瘦死的骆驼’呢。”
傅少凌用奇怪的眼神将她看了看,随即噗嗤笑起来:“我话里的重点不是这个好吗?”
云蔻儿眉头紧锁,她自然知道重点不在那儿。
其实她现在的担忧不过是庸人自扰,因为事情的发展不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两虎相争的结果无非是一输一赢,或者两败俱输,永远不会出现双赢的局面。这不像两人吵架,吵完了总是会有和好的一天。
于是云蔻儿懊恼不已,烦躁得很。早春的晚上,天气还是比较冷的,她撅嘴吐出一团一团的白雾,愈发忧虑不安。傅少凌的目光投向她这里,云蔻儿就差变成婴儿吐泡泡给他看了。
傅少凌和她不一样,呼吸好像都是极轻的。夜凉如水,他鼻头和脸颊两侧冻得有些发红,愈发地好看。
可惜这样一个品德兼有的美男子即将迎娶她那矫情造作的妹妹,一想到想到这儿,云蔻儿便总有一种将云芷溪按在脸盆中直接淹死了事的感觉。
她这厢正神思游离,想象力随着无际无边的夜空无限制的放大,不妨傅少凌却突然将俊脸凑过来,低声说了一句话。
鉴于他之前阴阳怪气的举止,此时他的靠近,立即让云蔻儿本能地跳了起来。
须知她现在是坐在自己屋顶上的,这一跳可是一个高难度的技术活。
于是云蔻儿便在自家房顶摸爬滚打连滚带摔一番后,抓着几片碎瓦砾,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直直坠地,摔得那叫一个百花齐放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
“哈哈哈……”
傅少凌绷不住嘴,笑得那叫一个六宫粉黛无颜色。
云蔻儿虎着脸,真怕他一不留神会笑到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