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气氛因肖敬生的艰难吞咽而变得沉闷,凝重。肖母几次想调节气氛,都化作满腔的担心。
姬冰雨也很担心,但是性格冷淡的她也只能一口一口自酌着香浓的酒液,淡淡的伤感几乎掩盖了陈酿的舒爽。
忽然想起,放下杯子轻声对肖笑道:“葱油饼。”
如清泉冷冽而惜字如金。
“啊……”得到提示,肖笑一声惊讶,对了,有美食,说不定爸爸能吃?
说实话,妈妈搞学术挺厉害,但是这做饭实在不是强项,偏偏自己还完全感觉不到,这么多年也就勉强达到填饱肚子的地步。
这一声“啊”惊到了众人,苏乐训斥:“一惊一乍,成何体统……”
话没说完,肖笑急匆匆跑出门,留下父母面面相觑。
欢快的步伐有快速返回,道:“爸,我这有好吃的,你肯定能吃下去。”
苏乐看到她撕开包装后的东西,一张灰不溜秋的葱花饼,怒道:“胡闹,粥都喝不下去,这么硬的饼怎么吃的下去?”
叛逆惯了,母亲的权威在这里不起作用,对肖敬生道:“爸,你等着,我给你热一下。”
只不过没有动,问静静的冰美人,嘟囔道:“那小子是怎么弄来着?”
姬冰雨回想了一下姒非的动作,道:“我来吧。”
连包装接过,走向厨房,肖笑连忙跟着。
苏乐正要阻止,肖敬生拦道:“由他们折腾,难得女儿孝心。”
厨房里传来肖笑的声音:“妈,我拿回的电磁炉呢?”
“装碗筷的壁橱。”肖母没好气的回答。
厨房里。
姬冰雨将饼平铺于面板,纵横几刀,切成大小均匀的两三厘米方块,与下午吃的完全一样。
坐上平底锅,一块一块码好,做不到姒非那种对温度的控制,但胜在更加迅速。姬冰雨抄着筷子在三五分钟内,完成了加热,翻转,装盘。
鲜香四溢。
肖笑将盘子献宝似的端上桌,道:“请二老品尝。”
只是目光紧紧盯着爸爸。
闻到这般响起,再看看盘子中大变样的葱油饼,亮黄勾人胃口。
几天来,肖敬生首次有想吃东西的食欲。尝试着夹起一块,放入口中,闭上眼睛,强忍着吞下去的欲望,缓慢咀嚼。
直至成为细细的粘糊,才尝试着分次吞下,这次他的胃没有任何阻拦,轻松的容纳了。
对于一个艰难吃不下饭的人来说,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轻松吃下东西来的更幸福。长期以来痛苦的胃病在这一刻仿佛消失了。这让他全身心的放松下来,舒服的想要呻吟出来。
还好记得场合,张开眼,看到三双关切的眼睛,笑道:“好吃,真好吃啊,好久没有这么舒服的吃下东西了。”
“来,来,赶快吃,这东西估计是趁热吃的。”肖敬生猜道,毕竟加热前后差别很大。
特别夹了一块给苏乐,道:“你们两个孩子肯定吃过了吧,来,妈妈吃一块,平生首次。”说完还开玩笑道:“笑笑真是孝顺了,如此美味她竟然能留到现在。”
见到他有了开玩笑的念头,众人放心了,肖笑眉开眼笑,姬冰雨天蓝色眼眸中闪过一丝宽慰。
妈妈放松的笑脸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疑惑,爸爸的胃病只有枕边人才能够深切理解。那是困扰了几十年的痛苦,烙在了根子里的,一块来历不明的饼子就吃好了?
夹起小饼反复端详,没什么特别啊?只不过颜色比刚才好看一点,光从味道讲,却是香气浓郁。
“妈,快吃吧,绝对不失望。”肖笑不耐道,她给自己和姬冰雨分别夹了一块,早就放到嘴里。
而爸爸则开始吃第二块,依然缓慢咀嚼,只不过速度较刚才快了一点。
姬冰雨摇摇头,将饼放回肖笑碗里,自己则夹了一颗青椒有滋有味咀嚼着。
每当看到她吃尖尖的辣椒,肖笑心里都毛毛的,这可真是……
苏乐还是吃了,美妙的味道在口中瞬间爆开,刺激她的味蕾。
肖妈妈彻底放下心来,如此美味,可治百病。想到此点,急切问:“笑笑,这饼哪儿买的?”
“买的?现在还没有卖,这是人家和小雨辛苦打了一天工换来的。”
想到这,就对姒非他们恨得牙痒痒,忙活了大半天,才舍得给这么一块“小饼”,真是小气,而且第二台电磁炉的钱还没有给结。她完全忽视现在的葱油饼是多么的“一块难求”。
在父母面前,肖笑更像未长大的孩子,见爸爸胃口越来越好,妈妈也认可了她的功绩,开心道:“怎么样,没骗你们吧,连丁伯伯都夸这饼做的好,可能今天新闻联播会放。”
怎么又扯到丁韦乔了,肖敬生夫妇更加疑惑。见父母亲不解,也不多做解释,继续道:“不过,爸妈放心,做饼的这小子完全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说着还捏了捏拳头,继续道:“这家伙名叫姒非,报考燕园文学系,这不是我们家的主场吗?妈,这个姒姓啊,你知道……”
“大禹王的姓氏?”作为文学教授的苏乐立时知道了这个姓的起源,又道:“不过这个姓真不多见,和小雨的姓差不多,全国来算也就几万人。”
肖笑还第一次知道,奇怪问:“大禹也姓姒?”问完就后悔了。
果然,苏乐就是一顿炮轰,道:“什么叫也姓姒,大禹姓姒,名文命。这么多年我是白教了,你大学的知识都吃肚去了?”
苏乐对自己的学问受到质疑感到不满,更何况她和父亲还是专门研究古汉字方面的,她们是这个方面的权威,可以说在国内没有人比他们更加了解商周之前的历史。
“就是,连我都知道。”旁边的苏父搭腔道。现在他终于可以吃下东西了,吃了几块葱油饼,连喝粥也不那么痛苦了。和女儿开着玩笑,完全没有一位外交部副部长的权威。
肖笑才不管这些,满不在乎,有几个毕业生的专业是对口的,大学学的东西不就是用来遗忘的吗?
他们这一代还好,算是有真才实学的,再过几年,大学开始扩招,在那之后,学生就像生产线一样,一批一批的不断产出,毕业就失业,大部分都是腹中空空的草包。
叛逆的丫头完全听不进妈妈的训戒,反而道:“妈,到时候一定要让他选你的课。听说那小子厨艺不错,能做出这种葱油饼的人想来也差不到哪儿去,说不定几顿饭能将爸爸的病治好。”
苏母本要再训斥几句,忽然心中一动,女儿很奇怪啊,何时对一个男生这么上心了,这个叫姒非的勾起了她的兴趣。
这时,肖敬生看看表,对肖笑道:“肖笑,把电视打开,到联播新闻了。”
这是国内官员的一大特色。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对于普通大众来说,每天三十分钟的新闻都在讲述同样的三件事:第一,领导人很忙;第二,国内人民很幸福;第三,国外人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等待我们去解放。但是对于一名合格的华夏官员来说,上到国家首长,下到一名乡镇的乡长,正确解读联播新闻则是其能坐稳位置的首要基础。
因为,在这里,他们能够从普通的信息中,获得中央对于国家大政的指导方向,这关系到站队的重大问题。作为一名官员,你可以犯任何错,那样你可能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但是一旦站错了队,则只有万劫不复了。
从来没有哪个国家像华夏官场一样,聚集了如此之多的精英。有句话说:你要认为自己聪明,那就来当官吧,深切道出了官场这个大熔炉的精髓之所在。
但是,众所周知,太多聪明人凑在一起,肯定也不是好事!
打开电视,正是丁副总理视察食品展会的场景,袁正杰满脸红光的做着汇报。四双眼睛盯着,肖笑忽然指着一闪而逝的阳光小伙,大呼小叫道:“看,就是那小子。”
肖敬生一脸严肃,他能够看到更深层意思。新闻将还不是常委的丁韦乔放在首位播出,预示着国企改革已经蓄势待发了。
……
第二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