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入夜,借着月光,林方思拉着柳轻寒在武当山道上狂奔,柳轻寒很是诧异,自己不熟悉武当山路,林方思却如同自家门口一般,遂问道:“方思妹妹,怎地你如此熟悉武当上山路?”
林方思笑道:“几年前曾来武当山玩耍,被太霞真人撞到,太霞真人倒没为难我,我见老道有趣,便连续月余深夜去拜访,这条路熟悉的很。”
约莫奔走了一个时辰,一个转弯,月下影影绰绰的建筑赫然出现在眼前。
“到了。”林方思道。
只见得武当派山门紧闭,伫立在山坡之上,甚是巍峨。
林方思低声道:“我们走小路。”说罢,林方思带着着柳轻寒绕道门派后墙,在一处停下,拉着柳轻寒,几个起落,已经站在院内的一个石壁之后。
林方思向外指了指,道:“那边是太霞真人的居室了。”
正说着,只见两个人影窜到不远的一个假山后。瞧身形,正是白木和温云。
柳轻寒拉着林方思,蹑手蹑脚向白木两人走去,正走着,白木察觉,一掌打来,柳轻寒反应奇快,伸手挡开,低声道:“白大哥,是我们。”
借着月色,白木温云这才瞧清柳轻寒和林方思,白木吃惊道:“你们不是……”
林方思得意道:“略施小计。”
温云道:“此地凶险,赶紧下山,待我们事成之后,再回去向了改大师谢罪。”
柳轻寒道:“了改爷爷已经醒了,让我二人前来帮助你们。”
白木赧然道:“我本不想让你们淌这趟浑水,没想到……是我欠考虑了。”
林方思道:“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先办正事。”
白木点头,之后环顾四周,四人奔到太霞真人屋门口,白木附耳听了一下,安静如初,这才推门进入。
四人鱼贯而入,柳轻寒紧后将门合上。正对着门的是一个木榻,木榻旁的人木桌上,焚着一炉香,香烟袅袅升起,木榻上盘腿坐着一个白髯银发的老人,正是太霞真人。
太霞真人未睁双目,轻声道:“可是白木?”
白木和温云跪拜道:“师父。”
待得两人答话后,太霞真人睁开眼睛,看到柳轻寒和林方思,嗔道:“简直是胡闹。自己犯险到罢了,还带着云儿和两个孩子来。”
白木激动道:“师父,随弟子下山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太霞真人不动声色,叹了口气道:“我武当遭此劫难,命数当此,强求不得。木儿云儿,为师将你二人逐出师门之日起,你二人便于武当再无瓜葛,速速下山去吧。”
说到逐出师门,柳轻寒和林方思吃惊的看着面前两个人,柳、林二人实在无法想象这些时日武当派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木道:“白木知道,是我给武当蒙羞,是我对不起师父,可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白木不忍……”
太霞真人打断道:“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你可知为师为何将你二人逐出武当?”
白木道:“是让徒儿给武当派报仇雪恨。”
太霞真人摇头道:“仇有多大?恨有多大?傻徒儿八年前,你和云儿在山下私定终身,虽未得师父应允,但是毕竟为救人在先,师父也不是老顽固,就是不为救人,你二人两情相悦,师父做个媒人何乐不为?何至于将你二人逐出师门?武当这变故为师早已觉察风声,是祸躲不过,你颇得为师真传,为师是想让你尽早下山,躲了这一劫,安生度日,他日能将我武当绝学发扬光大。”
白木早已听得泪水涟涟,道:“师父……”
太霞真人道:“我如今已如废人,武当也名存实亡,你尽早下山,休要再想复仇之事。”
白木和温云异口同声哭道:“师父。”
太霞真人口中念叨:“太极者,无极生。动亦之机,阴阳之母,阴不离阳,阳不离阴,阴阳相亦,皆及神鸣。心静身正,亦气运行,开和虚实,内外合一,运柔成钢,钢柔并用,静发自如。”念罢,对二人道:“此乃我武当太极的精髓,望你二人好生运用,今后好自为之。去吧。”
正说着,门被推开,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道:“师兄屋内今日好热闹啊,原来是有客人。”
进来那人病痨模样,面无血色,虽在武当之中,却是一身宦官的服饰,没等众人说话,太霞真人道:“师弟,几位小友挂念老身,前来探望,就放他们走了罢。”
柳轻寒瞥见屋外已经站了不少武当弟子,用手碰了碰林方思,示意尽快考虑脱身之计。林方思也愁眉不展,两人一路上得武当山,说是帮白木二人忙,这半天却有如云里雾里一般。
那太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武当弃徒。”
白木怒道:“曹文乾,你若敢动我师父一根汗毛,我定然不会饶过你。”
那太监正是姓曹名文乾,乃是太霞真人师弟,后来心术不正,逃出武当,投奔了宁王。十八年前,奉命捉拿应文僧人的正是此人,那日在寺庙后崖,应文与之同归于尽,曹文乾命大,逃出生天,后来百般寻找一同坠崖的袁章、应文和那婴孩,却什么也没找到,只道除他之外,其余人都已经死了。
苍天弄人,谁又能知道,十八年前,曹文乾苦苦寻找的那个婴孩,正站在他面前。
曹文乾道:“有这般和师叔说话的么?”
白木道:“武当有你这等败类,简直奇耻大辱,还有脸让我叫师叔?呸。”
曹文乾并不动怒,笑道:“无知小辈。看来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说着,就要动手。
太霞真人道:“且慢。师弟,白木和温云已被我逐出师门,但二人毕竟曾是我徒儿,我是个念旧情的人,师弟今日卖我个薄面,把他们放了罢!你们四个,还不快滚?”
白木知道太霞真人功力全失却又护徒心切,向太霞作揖,然后拉着温云转身要走。
曹文乾冷笑道:“你是个念旧情的人,我可不是!”说着,双掌拍出,一掌拍向白木,一掌拍向温云。
柳轻寒心知这老太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早有提防,可自己功夫又差,正在琢磨对策,还没等想明白,曹文乾双掌已经拍出。白木心中一惊,匆忙推开温云,自己咬牙要接曹文乾这一掌。
曹文乾功夫卓绝,与太霞真人功夫不分伯仲。这一掌,白木如何吃得消?登时,白木心如死灰。
柳轻寒虽未想清楚用什么招式去接,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了改的那句话:“若有危险,使出全力。”“使出全力”四个字便一直在柳轻寒心中挥之不去,一个闪身到了白木身前,双掌推出,正是要接曹文乾的双掌。
“碰”的一声,曹文乾后撤站定。柳轻寒头一次遇敌便是如此高手,虽不敢怠慢使出全力,但是毕竟没有丝毫对阵经验,身子后撤一丈有余,刚刚站稳,身子一个摇摆,“咕咚”一声,朝天摔倒。
白木未料到这一变故,却看得出来曹文乾惊魂未定,内息尚乱,道:“云妹,快走。”温云也不迟疑,拉起林方思,向墙外飞去。白木一个起落已经到了柳轻寒身边,一手抄起躺在地上的柳轻寒,跟着飞了出去。
曹文乾正在纳闷,刚才那一掌内力浑厚绵长,这世上能有此内力的据自己所知不超过十个人,怎地一个娃儿能有如此功夫。随即走到屋外,朗声道:“武当孽徒白木意欲行刺掌门,众人即可下山去捉拿。”
众武当弟子听命,纷纷散去。
白木和温云一路奔回农舍,柴房中了改已然在试着运功,只有柳凌玉还匹自昏睡未醒。
见到白木等人回来,了改问:“如何?”
白木道:“赶紧走,武当弟子马上就追来。柳公子,你可有受伤?”
柳轻寒略一运气,丹田滞塞,咳嗽道:“不碍事。”
“糟了。”白木继续道:“了改大师中的药剂,三个时辰人虽能清醒,功力若是恢复却要等到天明之时。事不宜迟,我们赶紧离开这里。稍后我再解释和赔罪。”说着,就开始收拾东西。
柳轻寒想了一下,道:“白大哥,我们哪也不去,就在这躲起来。”
林方思也道:“轻寒哥哥说的有道理,现在能战斗的唯有白大哥、温姐姐和我三个人,就怕到时候跑也跑不了,打也打不过,到不如在这藏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白木迟疑道:“了改大师觉得呢?”
了改点了点头,道:“两个孩子说的有道理,兵行险招,未尝不可。”
白木道:“罢。”说着,众人都靠墙坐好,白木给众人身上压好柴草,自己也躲入当中。刚刚隐蔽好,就听得柴房外传来脚步之声。
“这里没人。去屋里看看。”
“屋里没人。我去柴房搜。”
屋漏偏逢连阴雨,还没等搜查的武当弟子进柴房,柳凌玉醒了。正要说话,一把被白木捂住了嘴,白木低声道:“禁声。”
柳凌玉刚觉察自己在草垛之中,虽未说话,可是刚刚苏醒,身子动弹了一下,这一栋不要紧,面前有一处柴伙掉落了。这一下可把众人吓得魂飞魄散,白木心道,看来只能硬闯了,手慢慢摸向身边的宝剑。
正说着,一个武当弟子走了进来,察觉了动静,那弟子看到了从柴垛中露出的白木,白木认得,那人便是当年一起前往折剑山庄的子敬。白木未被逐出武当之前,子敬最崇拜的就是白木,勤奋好学,很得白木喜欢。
子敬看到白木,愣了一下,眼珠一转,示意白木别出声,大声道:“吓我一跳,原来是老鼠。”说着,把适才掉落得柴伙放回原处,正好挡住了白木面前的缝隙,然后才转身出的柴房,只听子敬道:“这边也没人,师兄们奔西边了,我们往东找找吧。”
待得屋外众人脚步声没了,良久,白木这才从柴草堆中出来。
众人清理掉身上的稻草,柳轻寒扶起柳凌玉,虽是清醒,可柳凌玉浑身乏力,温云道:“林家妹子,你和我扶着柳姑娘。”林方思应允。
柳轻寒道:“适才真是有惊无险。”
白木道:“此处毕竟是武当山角,不可久待。刚才子敬说武当弟子分东西两边走了,我们奔南走。”
了改道:“白道长,适才那位小兄弟的话,可信否?”
白木道:“刚才我们躲在柴垛之中,若是要杀我们,那时候就可以动手,不用非得把我们引出。”
柳轻寒道:“那便好。我们奔南。”
不由分说,众人相互搀扶,一路奔南,一直奔到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这才停下。
白木、柳轻寒扶着了改,温云和林方思扶着柳凌玉,众人一宿的奔波,早已疲惫不堪,又走的片刻,旁边有一处破窑,废弃已久,林方思先支撑不住,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白木道:“先在此休息片刻罢。”
众人进的破窑,白木和柳轻寒去拾了一些干柴,点起篝火。六人虽疲惫不堪,却无人有心睡眠。
柳轻寒道:“白大哥……”
白木打断柳轻寒道:“此事真不知该如何说起。八年前,我和云妹私定终身之事,回到武当,便已经禀名师父,当时师父大喜,愿意成全我二人婚事,事若至此,倒是罢了。数月前,江湖忽传,说几年前我和温云私定终身之事,乃是我那夜色心突起,玷污了云妹清白,云妹以死相逼,我才委曲求全出此下策。本就是流言蜚语,师父也不在意,谁知流言越传越邪,我和云妹离经叛道的事都编出来了。后来我师父惊觉武当必有大事发生,借机将我和云妹逐出师门。”
柳轻寒道:“那晚袁三叔不是也在当场么?找他出面不就一切就说清了么?”
“清者自清,何况师父本就不介意我和云妹私定终身之事,何劳袁大哥大驾。”
白木继续道“未等我夫妻二人收拾妥当,曹文乾就带着人前来我武当生事,曹文乾本是我师叔,早年因品行不端,自行离开武当,谁知这么多年,成了朝廷的鹰犬。也不知为何,那日师父与曹文乾对阵,内息忽乱,中了曹贼几掌,身受极重的内伤,曹文乾便将我师父当做傀儡,控制了武当派。门中弟子,凡是不服的,当场杀了。剩下的都已经归顺。后来我与几名弟子反抗,死的死,伤的伤,我和云妹勉强从门派逃出,我们心系师父,未敢走远,便在武当山下的村子乔装度日。”
了改问道:“老衲与太霞真人交往不浅,若是论武功,当今世上,能与太霞真人平手的怕已寥寥,若是要胜他,怕是没有人了罢?怎地……”
白木道:“后来我也心存疑惑,几番回到门派调查,直到后来我方得知,门派中有几名弟子早被曹贼策反,暗中接应,比武当日,在师父的饭菜中下毒,师父这才惨败。昨日本是我和云妹计划去救师父之日,谁想你们四人来拜访。”
柳轻寒道:“既然如此,白大哥知晓我们来拜访太霞真人时,就该和盘托出真相,或许我们还能帮忙。”
柳凌玉嗤鼻道:“也许人家瞧不上你帮忙呢?也许信不过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