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逐渐开始厌倦林厉,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我的束缚便越来越大,我们从原本的一个星期见面一次变成两三次,一起的时候有一大堆无理的要求,甚至连我平时的私生活也不时干预。我也从忍受转变成不能忍受,对于她的来电我也开始不时忽略。
某天的午饭时分,林厉和我约好在一家高级餐厅共度午餐。
“你这段时间搞什么呀?叫你来我家,你总有理由说没空。那也算了,现在你连电话也不听,这又是什么回事?”林厉神色大怒地说。
“没什么,真的没空,有时手机听不见。”我气定神闲说。
“你这鬼话谁信,当我是傻的吧。”林厉说。
“是你干的太过分了吧!”我满不在乎地说。
林厉便一杯开水泼到我脸上,说,“我怎么过分?”
“合同写的明明白白,甲方没有人生或恋爱的限制。你却干了些什么,我好像做每一件事都需要经过你的监督;我只要跟韵迪揍在一起你总会拿点事出来干涉;我和其他女同事聊一下或走近一点,你也总要盯着;哪怕是下班了,你的电话就会无缘无故地打来,我告诉你,我受够了,我讨厌你。”我非常气愤地说,“补充一句,我们的合同,没有写上如果甲方不履行乙方提出的要求所承担的责任。”
我说完后便华丽转身潇洒离去。这一刻同时也标记着我和林厉的冷战就此开始。
在工作上我与林厉的沟通是能免则免,私底下已几乎没有电话的来往。其实这样更好,我的注意力可以完全集中在韵迪身上。
时间真是一道良药,它不但能让我与韵迪的关系异常密切,还可以让我几乎把林厉这个人忘却。
可有时某些时间会出其不意地触发。韵迪是一个很实在、节俭的女子,上下班总是选择公交车,生活上每一笔消费都是恰到好处,基本都能达到不浪费的目的。可是女人喜欢美这个天性是永恒不变的。每次我和韵迪在一同回家的路上,总是不经意地经过一间专卖店,她总会从眼角偷偷地瞄一眼橱窗上的名牌手袋。
今天我把韵迪安全护送回家,巧喜遇上她母亲在阳台喜出望外,以热情甜美的笑容向我们打招呼,这便是我首次与她家人见面,此刻的我是既紧张又兴奋。
“再见,我们明天见。”韵迪说。
“恩。。。”我犹豫了一下。
“送到这就行了。”韵迪站在楼梯口说。
随后我便独自走到那专卖店的橱窗前,仔细地观看着那手袋,我的视线只集中在价钱牌上,真是一个不菲的价钱,要好几个月不吃不穿才能买下它。我犹豫了很久,咽下口水还是决定把它买下来。它的外观再漂亮,色彩再悦目,品味再高档,也只不过是一个手袋。服务员还为我精心包装,拿着它也仿佛感到自身的档次提高了,毕竟这就是奢侈品。
偶然的时间加上偶然的空间就会遇上一些偶然的事件。在商店的另一端一个熟悉的身影闯进我眼里。我特意躲在一个隐蔽的角落,一个不寻常的林厉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在店外的走廊上谈话。不认真观察真察觉不到那人是林厉,她居然没有穿着一身端庄的行政装束,连那副冷冰的眼镜也卸去了,脸上的色斑尽露,眼尾纹也毫无掩饰,她应该是没有化妆。他们正往店内走来,我的首要念头便是马上离开这里而不被林厉发现,免得衍生出一系列的麻烦事。
第二天林厉的经理室接见的客户居然是昨天我看见的男人,怎么感觉怪怪的,反正事不关己还是别管了。随后的事却引起了全公司同事的注意,在经理室里林厉出奇地与该客户闹翻了,这可是所有人从来未遇过的奇景,众人都不愿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不久后那个男人变一脸灰低着头匆匆地离开了公司。虽然听不清他们吵架的内容,但声音巨大可见场面之震撼。连她最信任的秘书端水进去问候也被无情地轰出来,得知到林厉趴在桌上不动。
某些同事不约而同地把富有含义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我却把目光转移到韵迪身上,韵迪是目无表情。我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这到底是什么事我是一头雾水,不要惹祸上身。
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里想当然要躺在软绵绵的床上好好休息一下。手机却偏偏在此时收到一条来自林厉的短信,以她一贯的做法找我从来便是直接打电话来。短信内容写道,“现在有空吗,能过来陪我一下吗,没别的意思,没空的就别理我。”这虽只是文字,能阅出句中有累,字中有泪,她不想说话是不想让我听出她那唢痛楚的声音。我打开半边窗户,今晚的天气挺寒冷的。我用热水洗干净那副被工作折磨得憔悴的脸,我不能装作若无其事,还是去看看她吧。
我走在寒冷人稀的街道上,冷空气徜徉着我的呼吸道,仰望着不见月色的天空,微霜随风而飘落着,奇妙的小白点飘至何处便依附在何处。在这么寒冷的冬夜里,林厉未必忍受得住,还是急脚前行吧。
林厉并没有安于本分地在家中静候,而是独自坐在小区冰冷的石板凳上全无知觉地任由寒风无情地吹洗,一头散发遮盖满脸。
“你怎么在这坐,这里多冷啊,快进去吧。”我体贴地轻声对林厉说。
“让我再坐坐吧。”林厉声音嘶哑地说。看来她定是哭过。
“坐这会着冷,会病的。”我边说边硬扶着她慢慢地走进她的房子里。
我拨开她脸前凌乱的头发,眼袋浮肿,两眼通红,鼻涕和眼泪模糊地交织在一起,素容的样貌苍老不需任何修饰。
“谢谢你能来看我。”她说。
“没事,我猜到你不开心,反正我也没睡。”我说。
“你爱我吗?”林厉冒然问一句。
我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回答,我深知这不能随便说。
“不用回答了,你又怎么会喜欢我这个老女人呢!外面随处找一个都比我好。”她继续说。
“不,你挺好的。”我客气地说。
“好!有什么好的,都四十岁了还单身。你如果不是为了利益,为了晋升你根本连看都不看我。”她说。
“说实话你给人的形象就是一个女强人,很严厉很凶,所以人人都怕了你,与你保持距离感才有安全感。其实我也很怕你,也不喜欢你。我说的是实话。”我说。
“那么现在呢?”林厉问道。
“嗯,现在好多了。”我说。
“其实,我是知道你们是怎么看待我的,你们背后是怎么称呼我的,强迫症女巫。我一直以来都很倔强,很要强,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能聊上天的也寥寥无几。”林厉叹气地说。
“但你这样的性格能把公司管理得很好。”我感慨地说。
“所以顾此失彼,很多女人应有的东西我都没有。在公司里跟我一闹一顿的那个男人是我很久以前的男朋友,也是我人生中唯一的男朋友,如今的他早已成家立业了。我们俩是在国外留学时候认识的,那已经是快二十年前的事,那时的我们还是相当纯真。在校园的几年里,我们早已认定了对方,谁也离不开谁,毕业后我们一起回国,打算结婚。可他有重大的使命,要接管他家族的生意,然而他的父母并不喜欢我,早已为他安排一个生意上伙伴的富家千金作为其结婚对象。就这样我和他分分合合许多次,最后他还是很负责任地选择了他的整个家族。我变得很失落,很无助,就从那时开始我决心要坚强起来,我立志要发愤图强,我要证明给他和他的父母看,还有所有人看。如今我做到了。”林厉的泪水失控般直泻而下。这些话恐怕一直埋藏在她心里已久,她却从来是默默忍受着,憋在心里已成极限。
这时的我口中吐不出半句话,也不知道说何是好。或许不说话比说话更合适,作为聆听者聆听雨点便是音乐。
“我恨他,恨死他了,可仔细一琢磨,也没什么值得去恨的。在爱情和家族事业当中,他理性地无私地选择了后者,这就体现出男人的大爱。他的选择是对的,只有傻子才选择跟我在一起。”林厉说。
“你继续说吧,只要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说出来后会舒服点。”我说。
“你知道吗?我看见我们公司的一些女同事谈恋爱、结婚、生子、炫耀爱情的甜蜜,我的心就很不是滋味。从开始的羡慕转换成嫉妒甚至厌恶。他们的行为举止让我浑身不自在。还有你跟韵迪。其实,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你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也知道我需要什么,知道什么时候去干什么。”林厉撇着嘴说。
“你就是多年来缺乏男人的滋润吧。”我说。
林厉诡异地似笑非笑了一下。
接着,我便背着她进房子去。她的手脚和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通红,她如此的状态让我不忍心舍她而去,打消了离开的念头。这个晚上我们什么也没干,我安静温祥地抱住她在被子睡着了。至于明天是怎样,那么明天再算。
我和林厉的关系终有一天会结束的,因为我们各自的需要只是短暂,总有一天这些需要会变得不太需要。
睡醒后的那个明天,昨晚那个憔悴、落魄、一蹶不振的林厉彻底消失了,如今的她又如以往般容光焕发。至于我还是在律师事务所上班的我。
林厉那个将近二十年前的初恋男友再一次出现在办公室里,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清晰记得昨天发生的震撼一幕。倒是今天的情景与昨天是截然不同,当林厉与她的初恋男友完成共同签字的那一刻,我再也不用为林厉有多半点的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