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阳人民广场的巨幅电子屏幕上出现了国家领导人发表《共同创造美好的新世纪》新年贺词的电视画面。绪超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已经风餐露宿地游荡了三天。
“中国人民进入新世纪的主要任务，就是继续推进现代化建设，完成祖国统一，维护世界和平与促进共同发展……”电视上传秋的声音令人振奋。
“我在新世纪的主要任务，是要抓紧找到一份工作来填饱肚子。”绪超郁闷地仰望苍天，
三个月来的贵阳，看不出任何变化。他不禁想起读书时的北京，那里一天一个样。
“对，我去网上查一下北京及沿海城市有没有单位要招聘。”绪超拖着行李，进了一家网吧。
“******关于进一步深化城镇住房制度改革加快住房建设的通知。”打开搜狐网站，首页跳出了这样一条新闻。
接着，另一条新闻跃入了绪超的眼中。
1998年11月，******来到深圳视察工作，王石受命进行企业汇报。王石认为，两三年内，住宅产业不可能成为中国经济的支柱产业。
“如果取消福利房分配制呢？”******问。
“不能。”王石的回答很干脆。
“如果金融市场开放呢？”
“不能。”
“消费信贷放开，还不行？”
“两年内不行。”直到这句话出口，王石的观点仍未改变。
“两年内，一定要把住宅行业做成支柱产业。”******斩钉截铁。
“既然总理说行，那就一定能行。”王石说得很有水平。
王石内心应该很清楚，如果房地产不做成支柱产业，万科哪会有发展机会？他那样说，只是希望国家出台更优惠、更刺激的政策。绪超心想。
******这次出台的文件包含：不再进行住房分配、积极放开公积金、积极放开房产金融等内容。2000年末，国企改革进入攻坚战阶段，中国经济除了生产代工外，没有什么好的经济增长点。绪超预计，国家把房地产做为支柱产业来打造，战略思维基本确定。
“把国民最大的福利待遇做成支柱产业，有风险，也有点说不过去，但可能是上面没办法之举。幸好没有上升到重要支柱产业的地位。”想到其他城市与北京的巨大差距，绪超认为中国房地产未来应该有重大的发展与机会。
绪超把自己的遭遇与想法，发在一个事业交流群中，本来只是发表一下个人意见，顺带发了下牢骚。没想到，一个叫“空雨衣”的网友主动加他。
“大苗山，看你的经历，我认为主要是你刚毕业、没社会经验的原因。”空雨衣给他分析。
“其次，你们老板胸怀还不够。年青人本身就应该冲劲十足，不断磨练，那有不犯错误的？关键是老板要允许员工犯不是原则性的错误。”这话说到了绪超内心深处去。
“空雨衣，我哪里会想到社会这么复杂？我在国企实习了两周，也是一样。”绪超向空雨衣倾诉。
“那是因为我们国家人力资源理念落后，可以说，基本上没有人力资源，只有人事。”空雨衣说。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如果不让员工犯错误，那员工只能不作为，什么事都不干。”绪超说道，“深圳为什么发展这么快？就是思想开放，鼓励年轻人不断创新，允许员工犯错误。”
“我们实行了多年的计划经济，导致国家与企业的创新精神不够，许多企业都不知道创新是什么。”空雨衣很有同感，“员工只有犯错误，才能成长；企业的成长，是建立在员工犯错误的基础之上的。”
“可中国很少有这样允许员工犯错误的老板，如果有，做牛做马跟着他，我都愿意！”不知不觉到凌晨三点了。
“允许犯错误的企业，往往都是创业型企业，处于初创阶段。”空雨衣一针见血，“现在的大学生眼高手低，好高骛远，希望呆在办公室，拿着高工资。”
“我觉得自己上了大学，只是平台高点而已。进企业靠文凭，但发展要靠能力。”绪超说。
“我虽然没有经验，但我喜欢能到人性化的公司去。”绪超揉了揉眼睛，“我现在最敬佩的公司，就是海尔。”
“那你想来青岛看看不？”空雨衣说。
绪超连忙点击空雨衣的资料，上面显示家乡所在地为“北京”。
“你是班长吧？”想到班长在青岛，而家乡地址写的是北京，绪超认为是和班长巧遇了。
“我是空雨衣，不是什么班长。”空雨衣发了个笑脸，“我以前在你们学校隔壁上学。”
“后来我去中国人民大学读博士，毕业后在石油大学教书，前年下海，在青岛创业，专攻静电接地报警器，防止汽车加油时因静电引发危险。”空雨衣没有任何遮掩。
“创业很艰辛吧！”绪超很好奇。
“创业，要有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决心才行。”空雨衣说，“前年我把北京的房子卖了，拿着50万创业，之所以选择青岛，就是考虑到青岛有海尔、海信、双星等知名企业，这样的环境，有利于企业的成长。”
“去年亏到一份钱都没有了，我向妹妹借了十万元钱，继续研发产品。”空雨衣说，“我的一个大学同事，是个副教授也加入到我们团队来了。”
“他愿意放弃？”绪超认为副教授不做，有点可惜。
“考虑到创业的风险，我开始不同意他。但他三番五次表示，如果等企业做起来后再加入，就没有意义了。”空雨衣情绪高涨。
“我也加入你公司，好不好？”绪超半开玩笑地说。
“我之所以加你，就是看中你的冲劲、经历、思想。”空雨衣停顿了一下，“但我们现在条件特别艰苦，搞不好企业会跨掉。”
“若能体验创业过程，收获的是人生阅历，我也乐意。”绪超说，“您博士毕业，又有副教授做助手，应该能成功的。”
“小伙子，与你聊这么久，看不出你是刚毕业的，是不是经常看书？”空雨衣转移了话题。
“是的，我看了许多策划方面的书，还有华为基本法，我觉得企业要注重文化的打造。”在那个年代，企业文化是个时髦的词。
“那你认为企业文化是什么？”空雨衣问。
“企业文化，主要是创业者经历、思想、理想的高度总结。”绪超说，顺便对国企进行了挖苦，“当然，国企是大锅饭文化。”
“哈哈！我们最近也在讨论什么是企业文化，你的观点我基本认同。我希望打造的企业文化，是营造一个能让员工快乐工作、促进企业健康平稳发展的环境。”在空雨衣看来，企业文化没有特别定义，它是企业家的一种情怀。
“《空雨衣》这本书看过吗？”
绪超突然意识到，吴博士取名空雨衣，与这本书有关。
“没有呢，请吴老师说一下。”当时百度还不出名，网上可搜的东西不多。
“在这个变化迅猛的世界，竞争日益激烈，以企业为主要代表的组织忙于在激烈的竞争中求生存，因此变得越来越机械、越来越没有人性，越来越强迫员工长时间工作。个人要在激烈的竞争中求得生存与发展，只有疲于奔命。许多人除了工作以外，几乎没有别的自由空间。对他们来说，人生不过是完成一项又一项永远也完成不了的工作任务而已。”吴博士说
“空雨衣，是我们时代的最急迫的悖论的象征，是变革时代组织与个人非人性化的象征。生命本质的最终沦落如同一件空的雨衣。”吴博士继续说。绪超觉得自己遇上了知已。
“大苗山，你是一张白纸，看用来画什么。若有信心，明天就来青岛。你来公司后，任务就是两点：一是认真学习，将来独挡一面；二是发挥你的长项，做好策划工作。”吴博士正式发出邀请。
“好的，我明天就来。”绪超心潮澎湃，待遇嘛？不是他最关心的。这样的老板与环境，正是他渴望以求的。
再过几个星期，就是春节。在贵阳的三个月里，绪超尝遍了酸甜苦辣。
“弟弟，你不要上当受骗啊？”绪波第二天得知消息，很是担心。
“嘟嘟！”一声鸣笛，火车开动了。绪超踏上了前往青岛的路。
贵阳火车站在他的身后渐渐远去，前方一排排的铁轨在面前徐徐展开，缓缓向远方延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