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一个多家筛选考虑,就是两年,有了人选正准备打听对方的家世,又恰逢祖母逝世,守孝三年。
娘亲看着我,叹了口气,揉揉眉头,哪怕我越发出落的亭亭玉立,也捱不住过了议亲的好年纪。
章府的高头大墙也挡不住外头的闲言碎语,庄州县章府的大姑娘,长得国色天香又怎样,还是嫁不出去。
二十岁,那年提亲的庄州县赵府的大儿郎已有了家室,生了一子一女。
二十岁,我还未出嫁,是庄州县出了名的老女。
章府到我父亲这一代一脉单传,已是家道中落,也没有合适的子弟撑起门楣。府里只有我一个大姑娘,已算是绝了香火。
上门提亲的,不是续弦便是二房。
娘亲退而求其次,将我嫁给了邻县的郑秀才。
娘亲说,以我的相貌,不适合做妾,锋芒太过,不是长久之道。与其做一个显贵世家的小妾,不如做一个耕读子弟的正室。
第一次见他,我藏在屏风后面。
他稍显局促的喝着茶,磕磕巴巴的应答娘亲的问题。比我小四岁,面容青涩稍稍显黑,也算方正。和爹爹谈史论道,倒是显得神采飞扬。
“为什么要娶我?我的嫁妆并不多。”要走的时候,偷偷让秋文拦下他,隔着一堵墙我问他。
“我……我……见过小姐的,”他结结巴巴地,隔着墙都能感觉到腾地血涌上脸,“在……在……金玉堂给我家小妹……挑珠花的时候。”
“我对小姐一见倾心,非小姐不娶。”说到后边居然吐字流利了。
“你知道我是庄州县的老女吧,我比你大四岁。”
“我……我不在乎这个,”他急了绕过墙站在我面前,两眼真诚的看着我,“喜欢一个人,还要有年龄之分吗?”
“那伯母不在乎吗?”
“家母虽然一开始不同意,但我心已决,若不是你,我便去出家,”他露齿一笑,像极了做了恶作剧的小孩,“家中只有我一个长男,为了香火还是挨不过我的苦求。”
我噗哧笑了出来,又觉得不雅,抿了抿嘴,转过身,“郑公子可以离开了。”
“欸?”
“男女大防,不可私相授受。”
“小姐说的是,咳,是在下唐突了。”他急忙退回到墙的那边。
“我会请媒人正式提亲的。”他的声音在墙的那边传过来。
“嗯。”
“等我。”
“嗯。”
我们再没有开口,他停留了很久后离开了,听见他远走的步声,我靠着墙,抬头看这四方的天,看了很久,秋文凑过来,“小姐相看的如何?”
瞧见她一副挤眉弄眼的样子,我戳着她的眉心,“多事。”
“嘿嘿。”她捂着脑门傻笑。
“你爹爹说郑公子虽读书迂腐气息多了些,但心性不错,太过机敏的怕你嫁过去吃亏,我亦觉得如此甚好,门第虽不高,但家中人口简单,我和你爹爹都很中意,烟儿觉得如何?”
娘亲问我的时候,“全凭爹娘做主。”我轻声的说。
娘亲轻拍着我的手,叹了口气,“都怪为娘当初眼界太高,想把烟儿高嫁,没能早早定好人家,凭着烟儿这副容貌,就算是选秀……也是能拔头筹的。可惜……”
我低着头不说话,选秀那年,我正巧在秀女年龄的上限,逢祖母去世,来选秀的公公想了想,划了我的名字,留我守孝去了。
“娘亲,进宫当妃嫔,不也是给人当妾吗?”我问道。
娘亲怜爱的摸着我的脸,“那不一样,皇帝的妃子可是有品阶的,荣华富贵,光宗耀祖,又哪是普通人家的正室能比得上。”
我没有说话。
荣华富贵又如何,光宗耀祖又如何,哪怕品阶再高,妃子也只能算是妾的最高境界吧,说的再好听,妾终究还是妾。心下有些不以为然。
一个人的心,究竟要掰成多少块,分给多少女人。听说皇帝坐拥三千佳丽,岂不是要碾成粉末,才能分的过来。这真是好生荒谬。
若是……
皇帝有三千佳丽,他的心却没有给任何一个人,岂不是很可怕。
想到这里我突然不寒而栗,这是要有多铁石心肠的人,在弱水三千的柔情里,可以毫不留恋的抽身。那三千佳丽,将年华蹉跎在宫墙之内,也换不得一颗半颗真心,又是何等的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