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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别虞姬,败亡乌江 扫六合,汉王称帝

在十面埋伏与四面楚歌声中,楚军彻底瓦解了,项羽向爱妾虞姬告别,带着八百壮士突围,来到乌江水边,他囿于愧对江东父老之心,不肯过江东而自刎身亡。刘邦扭扭捏捏,在诸侯王的劝进下登上皇位,成了汉朝的开国大帝,他举行盛大宴会,宴请群臣,席间,端坐于殿阶之上的他向群臣发出了一个“千古之问”······

泰卦。彖曰:泰,小往大来,吉亨。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内阳而外阴,内键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

六十三

项王在虞姬的搀扶下返回大帐,已是无法入睡,便召来了那些还没有逃走的文臣武将,也不过七八人,像武将钟离昧、季布,跟随项王好些年,此时也都不见了。叔父项伯,也没了踪影。项羽心知肚明,也就没有问谁到何处去了。只叫侍卫、伙头军端来酒菜,要与诸君痛饮一番。

但此时军营的伙头军也几乎都逃跑了,只得让那些亲兵近卫前去提酒端菜。

这些人都是决心死随项王的,所以未作他想,只是情绪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虞姬倒还镇定,亲自为席中项王与臣僚筛酒。

项王无言,陪臣无言,这样喝了一会儿闷酒,那项王突然长叹了一口气,信口作歌道: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项王身边有两样宝,一样就是他的坐骑乌骓马。那真是日行千里,夜奔八百,他珍爱异常。对于一个骑马打仗的大将军而言,马的好坏就像他自身的本领好坏一样,是决定他胜败生死的关键;另一样就是这个美丽而善解人意的虞姬,柔如水,烈如火。惟有她才能融化似钢如铁的项王。

现在,他似乎在说他将要与这两件珍宝告别了,当然也因此而永别人世,所以歌里面流露出了依依不舍又无可奈何的眷恋之情。

虞姬见项王含悲,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她跟着口占了一首诗,吟道:

汉兵已略地,

四面楚歌声。

大王意气尽,

贱妾何聊生!

吟罢,虞姬潸然泪下,项王也掉下了几滴英雄的眼泪。在座众人,看到两人如此伤感,也都痛哭失色,不能自己。

项王对那些陪坐的近臣近侍说道:

“时不利我,如之奈何?明天还有一场鏖战,胜败己定,生死难料。这样吧,你们都不必再跟随我了,各自去找出路吧。能够去跟随汉王,给自己留一条生路的,我也不会怪罪你们。”

各人反应不同。有的人不坑声,有的表示要随项王赴死,还有人趴在地上口称不敢,心里却另有打算,项王一律都不强求。他又对着虞姬说道:“天将明了,我当冒死出围,卿将奈何?”

“我当然紧随大王,生当是大王的人,死当是大王的鬼,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倘若我亦死了,在座诸位如有苟活的,能将我的骸骨移往家乡,贱妾在九泉之下,自当感激。”说着,就向在座诸人裣衽一拜。

项王言道:“你一个弱质女流,又如何随军作战,还是我的拖累,你自寻生路去吧!只要不被刘季所逮,做他的后宫,我也无法计较了。在这里,我们也作一个长别!”

想来男人都是如此,分手可以,却不容忍自己的女人为敌人所用。

虞姬突然站起,竖起双眉,喘声对项王说道:“大王赴死,我生何趣,先到阴间去等候大王便了,大王保重!”她拔出腰际的佩剑,就向颈子抹去。顿时血流如注,她最后哀婉地看了项王一眼,随即倒地而亡。

项王本欲相救,已是不及,见虞姬委地,抚身痛哭。哭毕,命人就帐边挖地成坑,掩埋了爱姬。

虞姬之墓,在今天安徽省定远县南六十里处,称为香冢。历代文人墨客,既有怜香惜玉之情,又有敬仰刚毅忠贞之意,为这位虞姬赋了许多的诗词。据说,唐宋时代的词牌“虞美人”,就是因为纪念虞美人的诗词颇多,逐渐形成了一种格式的,这当然是一些后话。

此事作罢,五更已过,天色微明,项王驱散侍臣,率领那八百余骑,衔枚疾走,能偷过营盘的就偷偷潜行,不能偷过的就强行硬闯,一路向着南方疾奔。

韩信得到报告,己是雄鸡报晓,晨光熹微了。他急命灌婴率领五千士兵,前去追赶。自己又带着大部队,随后跟进,口发命令,一定不要让项王逃脱!”

项王也怕汉兵追来,纵马飞奔,好在这八百骑手均是精兵,又都善骑,那坐骑虽然都不如他的乌骓马跑得快,也勉强能够赶上。这一奔逃,就一直逃到了淮水之滨。

到了江边,项王觅船东渡,这时部下跑散加上掉队的己有五六百骑,跟随其后的不过百余骑了。

行至阴陵地面,见到了一条岔路,不知该走哪一条道。项王见有一个农人在地里劳作,就开口问道:“老人家,我欲去彭城,不知该走哪一条道?”

那老人见一支军队疾奔而至,为头的是一员高大将军,便问:“你,你是楚王么?”

“正是。”

“噢,要到彭城就沿着这条路走。”

原来这个农人认得项王,又痛恨他的残暴,明明是向东去的道路,他故意指向了西边。

项王这时逃命要紧,无暇分辨。就带领众骑一路西奔,过了数里,竟有一个大湖挡住了去路。那湖面浩荡辽阔,由湖面上吹过来的冷风,令这些奔跑过疾,通身汗出的骑士都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这大湖根本过不去人!

这时才知是那个农人故意把路指错。

项王拨马回头,再走原路。就是因为这样一次反复,耽搁了时间,楚军被灌婴率领的汉兵追上了。

项王己无法逃脱,只得硬冲硬打,他挺戟向前,纵横闯营,好在汉兵知道他的勇猛,不敢过于靠近,终于被他冲过了大阵,他带领士兵百余人奔逃,到达东城时,身边只剩得二十八骑。

灌婴见到了项王,如何肯舍,见他身边只有那么一点跟随,更觉是个立功擒拿的好机会,便催令汉军在后面追击,而汉军的疾蹄,也始终不离楚军几步。

项王到得一座小山前面,汉军渐渐成围,而且金鼓声不断于耳,呐喊声也从四边传来,想是灌婴又联络到后面韩信统领的汉军,大部队也包抄上来了。

项王只得依山结阵,引骑走上山冈,摆出了一个半圆阵,即二十八骑成半圆形于他的前面,他自己站在弧形之后。

项玉这时大声对这些死士说道:“我自与叔父起兵到今天,倏忽已经八年,大小七十余战,所挡必靡,所击必破,从来没有一次败北,因得霸有天下,今天被困这里,想是天公有意想要亡我了。我自己决定一死,但不想让诸君陪我死去,所以还想带着大家一战。我一定要三战三胜,助诸君突围,表示我是能战的,想要亡我的只是老天爷。所以诸君出去之后,就别把罪责怪在我的头上了。”

这些死士既然能跟随到这里,也都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大王不必多言,我们随你战死,也无怨言。到了这里,己没有了想活的念头。现在就让我们做一次死拼好了,杀他们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一个,杀吧!杀吧!”

士兵们举起刀抢喊“杀”,虽只是二十余人,却也整齐划一,声音洪亮,威震敌胆。

汉军灌婴部己完成包围,而远处,韩信所统的主力,也旗帜四摇,鼓声点点,脚步踏踏,向这里合围过来。

项王将二十八骑分成了四队,每七骑队,要他们各自为战,自行冲阵。

这时候,汉军中有一个将领,虽知楚王厉害,却想要争头功,就驱兵登山。项王说道:

“我的第一战,就拿这个汉将开刀”,他下冲之时,又回头对部下说道,“你们四队,分四个方向突围,到东山下取齐。”

项王骑着乌骓马,从山上冲了下去,首遇的就是那员汉将,他用那长戟直刺,汉将刚想抵挡,早已中戟。

你想项王本是神力,再加上由上而下的劲势,对手如何抵挡得住?长戟插入汉将胸膛,直穿后背,人被长戟挑了起来,项王就此一举一甩,竟被抛出数丈,落入汉军阵中。汉军正在吃惊之时,项王己经杀入了阵中。

那四队楚骑,都没有向外冲的意思,他们若即若离围着项王,时聚时散,纵横杀敌。而项王左手持戟,右手仗剑,两手同时使用,斩、挑、刺、击,交叉轮替,次次都不空手,有时竟然左手与右手同时各杀一人。

已经有数个汉将死于项王的戟剑之下,有一个汉将叫杨喜的,随后赶至楚王身后,被楚王回头一喝,他神胆俱丧,勒马倒退几步,最后竟然马倒人翻,都滚下了山坡。

第一战楚军在汉军阵中闯荡,数度绕匝,汉军的将佐已被杀死数十员,士兵也死了上百人,而楚军只损失了两骑。

等回到山上,项王说道:“我的战仗如何?”

楚骑兵皆言:“如大王所言。”

“今后世上,再不会有如大王之神武的人了。”

“既然你们不愿突围,我也不再勉强,让我们再多杀几个敌人吧!”

项王带着余众又一次冲下山去,依然神勇不减。

灌婴手下汉军,已经惧怕多多,不敢捋其锋锐,见者皆作避闪。

就这样,九次冲击,九次胜战,汉军纷纷躲避。项王杀敌无数。

这正是一个时机,灌婴军已畏项王,而韩信后军还没有形成合围。

有一楚骑趋近项王身边言道:“机不可失,我们正好突围!”

项王一想也对,就带着余骑一个穷打猛攻,真的被他杀出了重围。

这个山包本来无名,后来被世人取名为“九头山”或“四溃山”。就是指证楚王曾经在这里九战九胜,而汉兵则被打得四处逃散的意思。

项王得以脱困,奔到了乌江,有乌江亭长,正驾一小船在钓鱼,听说楚王正在这一带激战,就驾船靠到了乌江的北岸。见到几骑奔来,就立起喊道:“大王,我在此等候大王,请大王上船渡江!”

“你是何人?”

“在下是乌江亭的亭长,这里仅我有一船,请项王急渡,以脱困境。”

那项王嗓子已哑,竟干笑了两声道:“天欲亡我,你接我渡江又有何用?况且,我带着八千江东弟子渡江西行,本欲给江东父老一个富贵太平,现在八千弟子都已长眠地下,即使江东父老能够容我,我又有何面目见到他们?”

说话间,后方尘头又起,汉兵再次追到。亭长劝道:“大王不必计较这些,只要此次能够脱难,卷土重来也未可知,大王还是快快上船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谢谢你,我决意不上船了,只是我舍不得这匹马,你把它带过江去吧!”他跳下马来,让手下把马牵给亭长。

乌骓马想是已知道了结局,在上船时还看了一眼项王,仰天长嘶了两声。

见心爱的战马上了船,项王用长戟推了一下,让船离开岸边,自己返过身来,准备迎敌。

这时,他手下的骑军,只剩下十余人,有的士兵跳下坐骑,把缰绳交给项王,要项王骑马再战,被项王拒绝。

那些士兵见如此,千脆也都一齐下马,各用短刀,都成步兵。他们结成了一个圆圈,将项王围在核心。

汉军又包围了上来,项王再战。汉军见楚王已没有了马,胆气稍壮,就用长枪长刀劈刺,项王依然神勇,一手执剑,一手执戟,长击短砍。只是他生来惯于马战,变得步将之后,无法灵活运动。只得立于原地,应对来敌。

就这样,项王与所剩楚兵,连毙汉军数百人,他自己也身上负了十余处伤,两腿都难于行动了,只得跪地作战。

此时蓦然看见又有数骑汉将赶到,其中有一个人叫吕马童的,是项羽的旧友,项羽睥了他一眼道:“唔,原来是你到了,你不是我的旧友么?”

吕马童不敢正视楚王,却旁顾左右而言他,对身旁的僚将王翳说道:“这一位就是项王了。”

项王叹了口气,对吕马童说道:“听说汉王发下赏格,得我首级者,赏千两黄金,封邑万户,我就把这个人情卖给你好了!”

说着,项王拿起剑来抹了脖子。

他身边,这时仅有三四个人还活着,也是重伤无数,见到项王了结了自己,也都自杀身死。

项王自二十四岁起兵,死时年仅三十一岁。

六十四

项羽自杀身亡,原来想把这个功劳让吕马童得去。但却事与愿违。

你想项王已死,谁也不再胆怯,那些贪功之人,都如苍蝇逐臭,来争项王的尸体。

吕马童见到项王已死,知道机会不再,上前来便抢抱尸体,却是太重,一下没有抱起。那王翳手也不慢,用刀去砍下了项羽的脑袋,即使是尸身也不想让吕马童独得,又有几将前来争抢。吕马童不甘,把尸身交给手下士兵,与其他诸将格斗,士兵也加入了战团。结果形成了一场自相残杀,死伤了汉军几百人,最后,吕马童、杨喜、吕胜、杨武各抢到了部分肢体,五将一同去向汉王报喜。

汉王也同汉军中诸将一样,虽然知道项王定会失败,总还有些惧怕和担心,怕生意外,怕他逃脱。现在见到了项王的尸体,一块巨石终于掉落到地上。汉王命五将将项王的尸体拼凑起来,反复细看,最后才哈哈大笑道好啊,好啊,项王老弟,咱们从结义到对立,厮杀多年,我就是不放心你呀。现在老弟已死,天下已属刘姓,我还何惧之有?何惧之有?”汉王哈哈大笑,笑得差点噎住了气。

刘邦这份高兴,真是难于形容,所以只问了擒杀项王的大致经过,对于四员汉将如何为争尸体相互争夺,全然没有计较。并且大度地将五将全都封了侯爵:

王翳为杜衍侯

杨喜为赤泉侯

杨武为吴防侯

吕胜为涅阳侯

吕马童为中水侯

虽然汉王对楚王又惧又恨,只不过是在项王活着的时候,现在人既死去,不必再憎恨于他。因此他接受了张良等人的建议,用鲁公礼给项羽进行下葬。这是因为,当年楚怀王在彭城曾经首封项羽为鲁公。

那汉王把项羽安葬在谷城的西隅,筑坟发丧,还让文吏写了一篇祭文,当场宣读。

那祭文中说道:

刘季与项羽,本为兄弟,原无仇怨,共同灭秦结为联盟。项公拘太公不杀,虏吕后不犯,三年留养,尤见盛情,今不幸死去,当以鲁公礼厚葬。死后有知,应视为此觞。呜呼哀哉,志以记怀!

刘邦这一手做得漂亮,在场的汉军与楚军投诚人员,均为之动容,称赞汉王的大度。

在今天河南省的河阳县境内,有一个项王墓。而今日之乌江浦,就是项王自刎之处,即安徽省和县东北,还有祭祠,号西楚霸王庙。

刘邦这回索性把事情办得更漂亮些,他得知项伯已经躲在张良营中,特别召见,感谢他历次相救之恩,封他为射阳侯,并赐国姓刘氏。只是关于结成姻亲一事,就再也不提,想是要把账赖掉了。

还有项羽的其他本家,如项襄、项佗等,亦都如项伯例,封为侯爵,赐刘姓。

自然,后人分析,汉王其实也有另外的意思,与其杀尽项王的本家或诛灭项姓,不如令其改姓,再加笼络,不使项家有报复的机会。大敌既除,小小不然的敌人也就一扫而平。例如临江王共敖子尉,念着项王旧恩,不肯从汉,自立临江王,被汉王派出刘贾率兵往讨,不几日就竟功,江陵即定。

汉王入驻定陶,马上召来张良与陈平两人。

这是一次密议,因此所有伴随人员尽皆摒去,侍女端上来茶水后,也即退下。

汉王说道:“现在天下已平,按道理我应当高兴才是,不知怎么就是高兴不起来,不知道哪里又不对了。二位,你们倒说一说,有哪里不对了?”

不是已经猜中,就是揣着糊涂,张良与陈平看着汉王,没有回答。

汉王又说道我召二君前来,是想问一问,天下到底哪里还有危险,应该怎么办才好?”

“大王是问······”陈平小心地试探着,想问一问汉王是何指。

“这样吧,我还有何忧,天下还有什么危险,我下一步做什么?这都是一个意思。两位不妨先别提议,也别商量,写下来,看看是什么?”

刘邦这话说得己经是太明显了,身为高参的张良与陈平,早已窥知了圣意。

张良就着茶水,用指头在茶几上写了一个字,他为不让汉王看见,用另一手筑墙半挡。陈平效此法,也写了两个字。

汉王说道:

“我也不知道你们写了什么?但我有一样东西给你们看,看一看是否是一回事?”汉王拿上来一个赤色的包袱,也不知包着什么,搁在茶几上。

张良撤去手挡,露出了一个水迹未干的“韩”字。

陈平撤去手挡,也露出了字迹,只是比张良多写了一个字,那是一个“信”字。

汉王微微地笑着解开了包裹,那里面包着半片虎符。

“是了,是了,二位先生猜中我的心思了。这是当前的第一大忧患,到底该如何办好?想听一听二位的高见。”

陈平说道以臣之见,汉王即令收回兵符,让他去齐地就职便是了。”

汉王摇了摇头。

陈平有些吃惊:“难道要全夺?”

汉王又摇了摇头。

张良心里明白了,“大王,不如这样······”他附近汉王的耳际,悄悄说了几句,这几句话连陈平都没有听见。

汉王点了点头。

两人出来,陈平问道:“你给汉王出了个什么主意?”

张良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陈君看汉王作为便是了。”

第二日,汉王带着几位文武大臣和武弁,直趋韩信的营帐。韩信听到汉王到来,连忙率领众将领迎接。

汉王坐在了韩信的中帐帅座上,没有更多客套,直接对韩信说道:“将军屡建奇功,不仅扫平北方,而且平定强项,一粧桩功劳,本王全都记下了,也不会忘记。如今天下既平,就可以养兵育民了,所以,我请将军把指挥全军的兵符印信交出来吧!”

韩信听了,愣了一下,他想不到汉王此次前来,是要夺他的兵符的。他丝毫没有思想准备,只得说了声“是”,把兵符印信乖乖地交给了汉王。

接着,汉王让内吏宣读他的旨意:“楚地已定,义帝无后,齐王信又生长楚中,着令改任楚地为王,更号楚王,镇定淮北,定都下邳,”

这一招也令韩信有些吃惊,当时他无法多想,只得谢恩退出。

然后,汉王下令彭越进见。

彭越见了汉王,自然大礼参拜。“起来吧!魏相彭越,自从我们在山东第一次见面,你带领众人来投我之后,本王一直依你为股肱,你也一直没有辜负本王,这些本王都清楚,现在本王封你为梁王,定都就是这个定陶,这是梁王的印信,你今后就享封梁地吧!”

“谢主隆恩。”

彭越接过印信,喜滋滋地退出了帐外。

彭越是高兴的,先前授命他这个梁王,不过是汉王想要用他而作的一个临时的交代,而且还有项王活着,天下未定,还不知道他能否当得长久,现在是天下太平,他就可以明正言顺当一个太平王了。

与他心情不同的是韩信。

韩信出帐之后,脑子一清,就立即明白了,那汉王还是计较着他主动要王,迟迟不愿前来会师的事,内心结了疙瘩。不过,他觉得汉王还承认他是建功至伟的,封他一个楚王也还能说得通,而且他生长楚地,这是让他衣锦还乡的意思,虽然有些许忧虑,也还是能够宽怀的了。

于是,韩信接受了楚王的印信,再交还了齐王的印绶,收拾了一下,告别诸将,带了数百个亲信亲兵,到楚地上任去了。

韩信在楚地之时,最被人广为流传的是“漂母一饭”和“胯下之辱”,他觉得现在应当是还报的时候了。

在下邳稍作安顿、署理,他便命人去请漂母,再捕捉屠户人子。

漂母一到,韩信降阶相迎。那漂母见到韩信当了王,也觉腿软,想要跪下,被韩信托住。

韩信请她上坐,对她说道:“当年如无您老人家,韩信不知道饿死了几回,今日得以衣锦还乡,特地请您老人家来,是想感谢于您的。”韩信停了一下又说道:“我想有二途,一是您老干脆就在王宫住下,由我来奉养终老;二是赠您千金,让您的儿女去买些田地,或是做些买卖,不知您老人家的意思如何?”

漂母道:“我一个乡下老婆子,这王宫哪是我住的地方呀,还是别折了我的寿了。见到公子、咳······大王有这样的前途,我也真是高兴啊,几顿粗米干饭算得了什么,大王还是不要记在心上。我、我就回去了吧!”

韩信让漂母在王宫里住了数日,又命人搬出来千斤黄金,赠送漂母,知道她根本拿不动,就派了自己的四个兵士,连同四只木箱,一起用车运到了漂母的家中。

那淮阴距离下邳约二百里路。当时,淮阴街中许多人都听说韩信当了楚王,己将漂母请去,已经议论纷纷,那些起初给韩信白眼的人悔不当初能够厚待韩信,到今天韩信发达之后也能得些好处;与此无关的人则猜测楚王到底会如何酬谢漂母。及至漂母回到了家中,又有四个士兵抬着四只沉重的木箱搬进漂母家里,都挤拥在门旁街边,等着看这场热闹。后又听说那四只木箱里都是闪闪发光的黄金,把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人都惊呆了,羡慕死了。

不说漂母得了这千斤黄金之后,是喜是忧,是好事还是坏事,那韩信接着便传屠人子进见。

屠人子是被韩信的部下用木枷锁着来见韩信的。自他听到了项王既死,韩信封了楚王之后,就担心有这一天的到来。不过,他也以为像这样一粧小事,韩信早已忘记了也说不定。结果,这一天突然来了一个校佐,带着几个士兵,将他头上套上木枷,押到下邳来了。他心想这下完了,虽然不至于死,恐怕也会关上几年大牢,或者打上一百皮鞭,直到皮开肉烂为止,因此一路上提心吊胆,吃睡不香。

这个恶少进堂来见到高坐着的韩信,连忙趴地,匍匐而进,口里叫道:“求韩大王饶命,当年小人愚昧,曾冒犯尊颜,该死该死。只求大王责罚,不要把小人的小命要走便是。”

韩信先喝问左右:

“我让你们传他,怎么抓了他呀?快快将他的枷去掉。”

带他来的兵士连忙给他除枷。

韩信说道:“你且起来,我今天叫人把你找来,并不是要责打你,报那时的侮辱之耻,睚眦必报,这是小丈夫行为。你也不必恐惧,我是问一问你,你想不想当官?”

此话一出,把这个屠人子听呆在那里了,韩信的部下也都愣在那里,不知道韩信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您,您不是同小人说笑话吧?小人得罪大王,反而受封为官,这,这天下哪有如此之事?”

韩信解释道:“一者,那不过是小时候的玩闹,我岂能以此报复你,这样做,不是显得报复小人的人更小人了吗?另者,没有你那一激,我可能还不会发愤攻读兵书战策,刻意成功,也不会有这样的成就这还多亏了你啊!三则,你如此一试,我便知道了你也是一个勇士,是个刀剑临胸前而不皱眉的人,所以,如果你愿意,我准备授你为中尉官衔。”

“谢大王恩典,谢大王恩典,今后小人一定追随大王,效死命,效死命!”

屠人子叩头如捣蒜似的,边叩头边退出大堂。

部属见韩信谢人和用人,犹如他的将兵,看不出章法,便问道:

“大王,跟你多年,你的兵法倒还看出一些名堂,这用人之道,却摸不着头脑,你说这个人又不同于漂母,他毕竟是大王的仇人像这样的家伙为何还要授官?”

韩信说道:“他其实也是一个壮士,只是年少时无知,想在人前表现一下他自己。我呢,当时也可以同他争一日之长,但死得无名,忍耐至今,要论起我的成功,其中一小半的动力也确来源于他,所以我不会处罚他,反而会感谢他!”

左右一听,更加信服韩信的大度,交口称赞,也体会到韩信将兵与用人,都会出人意表。

那屠人子与漂母,都住于同一座城里,不过只是隔一条街而已。屠人子的父母自那天儿子被抓之后,日夜悬心挂望,以为这下总是大祸降临,也不时责怪儿子当时的乖张。结果,不几日儿子回来探亲,竟然军服甲盔,好不荣耀,一场祸灾,一下子转成了庆典,乐得屠户夫妇,从此把韩信的牌位供在家中,一日三拜。

如果说漂母得金,是淮阴县的一大新闻,那么屠人子得官,更成了淮阴城的特大新闻。只此两件事,楚地的民众从此对楚王是心悦诚服了。

韩信坐殿下邳,没有几日,便得到其他王使的传报,言及共同拥立汉王称帝事宜,韩信自然没有意见,便复使同意。

就这样,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韩王信、故衡山王吴芮、赵王张敖(此时张耳病故,其子张敖继爵)、燕王臧荼等,再加上楚王韩信,联名上疏,劝进刘邦称帝。

疏中如此言道:

先时秦皇无道,天下诛之,大王先得秦王,定关中,于天下功最多;存亡定危,救败继绝,以安万民,功盛德厚。又加惠于诸侯王,有功者得立社稷。地分已定,而位号比拟,无上下之分,是大王功德之著,于后世不宣。谨昧死再拜上皇帝尊号,伏乞准行!

汉王得到七王的上疏,召集群臣与会,对他们说道:“寡人听说这古来的帝号,只有贤王才可当此称呼,虚名无实,是不足取的。今天诸侯共推寡人为帝。但我自知乏德,又如何敢当此尊号呢?”

这个时候,刘邦的大殿上,真正是文臣如丛,武将若云,黑压压站了一片。他们都知道汉王这是自谦之词,说不定他做梦都在想要当这个皇帝呢?因此都齐声说道:“大王自起微末,诛不义,立伟功,平定海内,功臣皆得列土分封,可见大王本无私意。今天大王德加四海,诸侯王不足与比,如果再仍用汉王之称,与诸侯王无区别,又怎能统领天下?因此,改称帝号,实在是实至名归,天下幸甚,请汉王不必推辞了!”

汉王说:“那就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大臣们会意,便由张良、萧何、陈平等再联合诸大臣,联名上表,再次劝进。

刘邦顺水推舟,表示同意。

于是命太尉卢绾、博士叔孙通等人择定黄道吉日,定下礼仪程序,就在汜水的南面,拜天祭地,登上帝位,文武百官,一同朝贺。

接着,刘邦又发布圣旨,大赦天下,追封先妣刘媪为昭灵夫人,立王后吕氏为皇后,立王太子刘盈为皇太子。又发旨两道,分封故衡山王吴芮,也就是英布的老丈人为长沙王,故粤王无诸(越王句践的后人)为闽粤王。

如此一来,在汉朝开国之际,共计就有了楚、韩、淮南、梁、赵、燕,以及长沙、闽粤等八个诸侯国,其余的地方仍置郡县,立守吏,和秦朝的体制相同。

开国之初,诸事繁杂,述不胜述。汉王先请前来朝贺的诸侯王带兵回到自己的封地,凡是立有战功的将士,都得到了晋升,多余的士兵,处理他们复员回家,家里可免去户赋。接着又命人把没有接到身边的家眷,都接来相见,这里面就有他微时宠幸过的酒店女曹氏和她所生的儿子刘肥、戚氏生的儿子刘如意。他的长兄早死,另外还有次兄刘仲,长兄子刘信,同父异母的少弟刘交,一齐接到了洛阳,并定洛阳为国都。

你想那个曹氏,本来起于寒微之家,与刘邦只是苟且,没有什么名分,却一下子成了皇帝的嫔妃。那个戚氏,只不过偶遇汉王,就宿一夜,就得子封姬。另外还有刘邦的次兄与少弟,均是普通的农人,只历数年,竟然都成皇亲。这一帮子人人都像做梦一般,无不喜出望外,额手称快,刘邦不仅自己随了心愿,而且看到他们这个家族的人这样高兴,也乐不可支。

从此之后,我们在行文中,便只能称他为汉高祖皇帝了。

平定海内,筹划政治,升迁官员,整顿秩序,汉王忙了好几个月,终于忙出了头绪。这时候春天已经过去,夏天来临了。因得闲暇,高祖皇帝举行盛大的宴会,宴请群臣。其时设宴都用矮几,都是两至三个官员一几,大殿之内,摆下了上百个矮几,文臣武将,坐了黑压压一片。

皇帝坐于殿阶之上,等酒过三巡,他向着群臣问道:“列位侯爵、诸将、谋臣,今天开此盛宴,一是为犒劳大家这些年这些时的辛苦,二是想问一问大家,君臣同僚最好是直言回答,不必避讳。我这一问是根本之问,要害之问,也可以说是争夺天下的千古之问。那就是我与项王争下,为什么我能得天下,而项王却失去了天下?”

当即就有两个人站了起来,答对汉皇:“陛下平日里待人,未免简慢,有时候还要侮辱人,这就不比项王宽仁了。但是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每得一城,就作为封赏,与天下共利。所以人人效命,得了天下。而项王呢,嫉贤忌能,多疑好猜,战胜不赏功,得地不分利,人心懈体,就失去了天下。这便是两者得失的区别,陛下,您说我们说得是否有理?”

汉皇看了看两人,原来是两员大将高起和王陵,他笑了笑,招手让他们坐下。

又有一将站了起来说道陛下与项王待部属的不同,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项王残暴无比,几如秦皇。您想,民众不堪其苦,因而起兵造反,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宽厚仁慈的皇帝,而不是再换一个秦二世或者是秦三世,那样百姓照样受苦受穷。请想,那项王坑杀二十万的降兵、烧阿房宫,因城池守将不降,他便屠城,这些罪行一出,便令民众将士心向了汉王,这便是项王失败的原因。”

说这话的人是周勃。

汉皇点了点头,又略摇了摇头,又让他坐下了。

又站起来一将,汉皇一看,原来是樊哙。

樊哙言道:“我不懂什么得道就怎样怎样,失道就如何如何。我只知道,当初我们随陛下起兵,有个老班底,像萧何、曹参、夏侯婴,还有我。后来又来了许多人,这些人一个未少,也大都未叛,而项王呢?手下的人日趋减少,像韩信、英布、陈平都是从他那里投过来的。还有那个范增,本是他的谋臣、亲信,最后也离他而去,可见是汉皇能够留得住人,而项王那里留不住人,这是什么原因我就说不清楚了。”

汉皇微笑,又让他坐下。

汉皇说道:“你们说的道理都有那么一些对,又不大对。你们这是说对了一,没说对二。要依我来看,得失的原因,还得先从用人上看。试想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运饷至军,源源不断,我不如萧何;统百万兵士,战必胜,攻必克,我不如韩信。这三个人都是当世豪杰,我能委心任用,故得天下。项羽只有一个范增,尚不能用,怪不得为我所灭了!”

群臣闻言,离座恭礼表示佩服,惟有那个樊哙嘟哝着说:“我也是说的那个意思,就是没有皇上说得像模像样就是了。”

不过,他的话淹没在一片对皇上的恭维声中了,汉皇没有听见。

汉皇也自觉得比群臣们看得更远说得更深,所以也就更加高兴更加得意。

这个酒宴尽欢而散。

六十六

虽然汉皇有那么一点志得意满,有那么一点沉迷酒色,却有一点为旁人所不及,那就是在扫平海内狼烟之后,他始终没有放松警惕,对于任何一丁点“小火星子”,他都不会掉以轻心。

这一日,有人报告道:“禀陛下,当初韩信平齐,齐王田广被杀,却跑了相国田横。现在得到奏报,田横跑到齐国东边海里的一个岛上去了,而且听说投奔他的人日益增多,差不多有五百人了。万一他在海上称王······”

“不错,这是一大隐患,那个田广我倒不怕,这个田横倒不能小瞧了。还是招降他吧!”

这田横兵败齐灭,又有韩信重兵监守,后来还当了齐王,他无法与韩信为敌,就乘船向外海驶去,最后停留在一个较大的岛子上。这个田横本来就是个非常有钱的贵族,仗义疏财,扶危济困,很得齐国的民心,一听说他到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去安身了,齐国的旧贵族,无法生存的平民,都去投奔他,渐渐地,在他身边聚集了五百余人,号称五百壮士。

汉皇的使者好不容易通过渔民行船,找到了这个岛子上,见到了田横。

岛上没有什么设施,田横上岛后,才盖了几十间木屋,看起来,也不过是个简易的村落。

使者在一座大些的木屋里见到了田横。

递上汉皇的书信,田横阅毕,对汉使说道:“你去禀报齐王,在下到得海岛上来,并非是想称孤海外,也不是誓与汉皇为敌,只是为了避祸而已。”

“避祸,难道相国以为汉皇会加害您吗?”

“汉皇自不会加害我,不过他手下的人必然会加害于我?”

“谁?”

“我曾经烹杀了郦食其,他兄弟郦商一定怀恨在心,现在他兄弟仍是汉皇手下的上将军,难免不会寻机报复。你可以回去告诉汉皇,只要其弟郾商保证不再报仇,我方可考虑是否离岛。”

汉使只得再返回洛阳,向汉皇汇报。

汉皇心想,这个田横过虑得也是,就把鄄商招了来。

“郦君,田横带五百人逃到了一个岛子上,寡人想要招降他,只是他怕因烹煮为兄之事,你耿耿于怀,所以不敢来投。你现在是否还记恨于他?”

郦商道:“我真恨不得剥其皮,食其肉,不过,陛下召我来,是统一天下大事,我岂能有违陛下,一切听从陛下的主张好了。”

“很好,只是,那个田横反复交代,定要你做出保证,在以后也不去找他报仇,他才肯降呢。”

“这厮好狡猾······算了,我保证就是······”

第二次,汉使带着汉皇第二个旨意上了海岛,他对田横说道:“汉皇已召见郵商,当面让郦将军做出了保证,他也表示永不报仇。汉皇还言道,田横来,我小则给他封侯,大则可以封王。田氏一族,都将得到保护。倘若违旨不来,那就别说没事先告知,他就要遣将派兵,前来围剿了。”

“使者且在陋馆休息一下,我与诸壮士商议后再答复使者。”

把汉使安置妥当,田横立即召集全体壮士与会,说明了汉皇派使的来意。

有少数人如此说道:“我们在海岛上过得自在,碍他汉皇什么事,不去,他如果要来剿我们,我们还可以到其他海岛上去,就是不去,看他能把我们怎样?”

但是大多数的人却是有些沉默,他们认为,当初汉皇没有统一天下,一个韩信就灭了齐国,现在汉皇立国天下,就凭岛上这几个人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只有顺从的份儿了。所以这些人最后说道:“还是以相国的马首是瞻,你说不投就不投,你说降汉就降汉。”

田横言道:“我于孤岛之上,并非是与汉为敌,而是想自由自在地生活。但是那汉皇知我在此,肯定是不放心的,与其相敌,不如投降。”

众壮士道:“相国既有如此主意,我们便与相国一齐下岛去便了!”

“不必,不必,你们用不着相陪,我一人去就好。那汉皇在意的是我,如果他见了我,即使你们不去仍在岛上,他也不会介意的。另外,我去还可以摸一摸汉皇是否言如其实。”

就这样,田横带着他的两个门客亲信,与汉使一同下岛前往洛阳。

汉使与田横,行至距洛阳约三十里的地方,问及住民,说这里叫尸乡驿,这个名字十分古怪,据说是历年大战,死去士兵将佐甚多,这里是一个运尸体回故乡的驿站,故而得名。

一行人进得小驿休息。田横对汉使说道明日就要见皇上了,我不能带着一身的土腥气去,请允许我在这里洗个澡,换一换衣服吧。”

汉使不疑有他,自然同意。

田横洗浴毕,换上了他带来的新衣,然后把两个门客叫了进来,对他们说道:

“我田横与这刘季都曾南面称孤,互不相属,如今他当了皇帝,而我却成了亡虏,还要去到洛阳朝谒他,岂不可耻?况且我曾主张烹杀郦食其,现在前去与他的弟弟共事一主。他弟弟身为汉皇的亲信,总要构陷。尽管汉皇主威之下,他不敢擅自行动,我心里也觉得别拗。我想了又想,那汉皇强行召见,无非是不放心我这个人,现在你们可以割下我的首级,去交给汉皇,他一看到,就放心了。对于你们和岛上的数百人,他是不会加害的。这里离洛阳城不过三十里,如果带着人头奔去,也只半日时光,不会腐烂。我已国破家亡,还再活着干什么?”

这两个门客听了,很有些吃惊,想不到田横心里早存在了断自己的念头,急忙劝慰:

“老主人,切不可如此想不开,还是到洛阳后看一看汉皇的态度再说吧!”就在他两人劝说之时,田横手中藏着的短刃骤然亮出,迅即向自己的脖子上抹去。那短刃甚快,脖颈顿时血流如注,田横委顿于地。

两门客慌了,连忙喊进来汉使,汉使以为快到洛阳了,断不至于这时再出现问题,不料田横专找这一时刻自杀。

第二日,高祖皇帝高坐殿上,二门客与汉使跪在阶前,向他报告了田横自刎的经过。

刘邦反而暗暗高兴,认为这样他便除去了一块心病,但是表面却装出悲切的样子,连声说道:“田君啊田君,如今已是天下一统,我召你来,是与你共享太平,安享富贵,却不料你如此刚烈,反而是我害了你了!”

他抹了一抹将出未出的眼泪,对二位门客言道:

“那我就授二位为都尉,你们一同与我去将田君葬了吧!”高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

“就按王礼下葬!”

高祖命人将田横的尸体与首级缝合一处,又遣二千名士卒为田横筑墓,墓成,将田横下葬。

两个门客抬着田横的棺材,将他送进墓穴,却没有出来,竟双双拔剑自刎而死。

本来,汉皇认为既然得到田横,对于在海岛上的五百壮士,也就不足为患了。现在这两位门客自杀,反倒让汉皇警觉起来。他说道:“在岛上还有五百余人,如果他们都忠于田横,都如这般效死,反而是一个祸害。”

于是,汉皇便另外派出使者,到得岛上,假称田横已经受封为侯,要他们也下岛来跟随田横。这些人在岛上消息闭塞,都以为是真,一齐下岛,同至洛阳。到了洛阳城之后,才知道田横不肯受封,自刎而死。他们也不肯再去见汉皇,都一齐到了田横墓前,且拜且哭,还唱了一首自己拼写成的《薤露歌》,哀词悲曲,缓缓唱来,在哽咽声中,分外凄切。唱毕,五百余人全部都自刎在田横的墓前。

这“薤露”二字,说的是人生犹如薤上的雨露,稍时即干,时日太短,如白驹过隙,早死与晚死,都是一个样子。后来,这首歌成了后世之人的《挽歌)〉。

汉使将情况报知汉皇,高祖这回没有再假装悲切,喜色形于脸上,就令把他们葬于田横墓侧。

汉皇举一反三,想到既然田横的部下,都是如此忠诚之辈,那么项王的手下呢?这就想起了两个人来,一个是钟离昧,另一个是季布。那个季布是他逃出彭城,兵败睢水的时候,追得最起劲的那个楚将,他被迫无奈,曾三番两次将一对儿女掀到车下,还是夏侯婴数次挽救,才留住了他们。这两个人,他必欲得之而后快。

因此,高祖命司吏写出诏书发布,在全国通缉二人,如有人拿获,赏赐千金,如果有人隐藏,就灭他的三族。

这季布自从项王死,汉王立帝之后,就逃到濮阳的周家。周家看到了海捕文告,怕有连累,就想了一个法子,把季布的头发剃光,当成一个奴隶,卖给了朱家。那朱家主人是个有名的大侠,一看这季布就不像是个奴仆,也装作不知,买了下来。季布看到朱家主人的豪爽,就把实情透露,求他设法救己一命。

朱家主人亲到洛阳,暗想满朝文武,只有滕公夏侯婴一个尚讲义气,就投了他的门子。这下还真投对了。夏侯婴不但知道季布追汉皇之事,也知道汉皇欲甩下儿女的情况,汉皇对于季布之生气,其他人无法转圜,只有夏侯婴才有可能。

夏侯婴知道朱家主人是个侠义之人,现在求见,必有要事,连忙请到了内室奉茶。朱家言道:“小民得知将军是个重义任侠、意气相投之人,故而特来见将军,有一要事相询。”

“我也久闻侠士忠义,欲得一见,今日称心。侠士有何疑问,请予相告。”

“仆闻朝廷欲抓那个叫季布的人,而且处置甚严,不知这个季布犯了何种大罪?”

“当初他为项王将,欲追杀皇上,数次危急,屡困主上,所以对他痛恨有加,必欲除之。”

“此人若何?”

“我听说倒是一条汉子,素性忠直,是一个贤人。”

朱家又说道:“人臣各为其主,方算尽忠,季布前为楚将,应该效命项王,今项氏已灭,遗臣尚多,难道都一一捕剿么?况主上新得天下,便欲报复私仇,转眼间就不能容人了,这并不是好兆头。季布无地可遁,就会远走,如果不是投胡,就是南下降粤,自驱壮士,反资敌国,这正是伍子胥去楚投吴,乞师入郢,落得个倒行逆施,要去鞭那平王的墓呢?公为朝廷心腹,何不从容进说,劝皇帝放弃仇恨复仇,给遗族放一条生路呢?”

“君有此番美意,我便斗胆去向汉皇进说便是了。你回家等候消息吧!”

果然,过了旬月,便有消息传到了朱家,让季布赴洛阳去见圣上。季布怀着惴惴之心’到得殿上,匍匐不敢抬头,顿首请罪。汉皇本来有气,因为被夏侯婴说通,也转圜得快。

“季布,你抬起头来吧!”

季布抬头,高祖看他剃着光头,也觉可怜,便说道:“你这小子,当初追得我好苦,我本欲将你碎尸万段,方解心中之恨。不过,滕公说得也对,这是私仇,当时是各为其主。今后你若为我效力,往事也就不再追究了,这样吧,我现在封你一个郎中,你好自为之吧!”

季布喜出望外,连连叩头谢恩。

可谓奇怪的事还有一件。当初汉皇兵败彭城,季布是追汉皇追得最凶的人,还有一个叫丁公的人,是见到了汉皇故意放慢了步伐,放走他的人。而这个丁公,是季布母亲的弟弟,也即是他的舅舅。他原来尚在犹豫之间,不知道自己该是逃亡好呢,还是去见汉皇好。现在见到季布去见汉皇反而得官,他是汉皇的恩人,肯定得到的官衔会比季布更大,就壮起胆子到了洛阳求见汉皇。

汉皇听说有一个丁公求见,并说是原来有恩于汉皇的人,就知道是谁了,马上命人叫进来。

丁公入殿,跪地口称万岁。

高祖问道:“你前来见寡人,有何事情么?”

丁公以为汉皇忘记了那一段,便提醒道:“陛下可能记得,那次在彭城郊外的故事么?”

“噢,原来是你啊!左右,将这个丁公绑了,推出去斩了!”

这一命令不仅让丁公大吃一惊,连那些卫士也不知所以。最后只得上前来抓住了丁公。

丁公大喊道:“陛下,我闻说那季布追击陛下,差点儿让陛下蒙难,陛下反而放过了他,授他为郎中,我有放陛下之恩,陛下为何反而斩我?”

汉皇怒叱道:

“我正为这件事,要跟你说个清楚。彼时你与季布,都为楚将,季布是对项王忠诚,所以不歇气地追我,而你是对项王不忠的,想要私下里放我。我如果用你这样的人,说不定在我不利之时,你也会叛我而去,还想要我的人头去立功呢。左右,还犹豫什么,把他推出去斩了!”

既然是汉皇下令,卫士们焉有不从之理,就在丁公大喊冤枉之中,丁公旋即被推出,并且砍下了脑袋。

卫士送上丁公的脑袋,汉皇验毕后,对群臣言道:“让这个丁公做个榜样,不忠于主子的,就是这种下场!”

后世评价,刘邦初定汉国,群臣都在争功,无法处置,汉皇杀一丁公,以警诸臣。同时,汉皇也尝到了皇上一个人说了就算的快意。如果论起他所说的一番道理,却是似是而非,你想,项伯不忠于项王,反得封侯,为什么丁公不忠,就必得要杀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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