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虎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一不小心,竟然打了乡长两个耳光!
徐春虎是靠山村的运输专业户。这天他装了一满车山货到城里去。车开出十来里路,后面跟上来一辆黑色小轿车,“嘀嘀嘀”地叫着要他让路。这条路半边还是新铺的松土,徐春虎一时难以避让,只得开到稍宽点儿的地方,把车勉强地让到路边。
谁知,小轿车超过后,竟在路中“嘎”一声刹了车,车门一开,小车司机“噌”地跳了下来,直冲徐春虎吼道:“你没长耳朵吗?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让道?”
徐春虎连忙说理由。小车司机却脸一横说:“我看你是有意捣乱!”
这时候,徐春虎的车半边正停在路边的松土上。他见两只轮子在渐渐下陷,有点儿着急了,便没好气地顶了一句:“我看你才是有意捣乱哪!快开车吧,我的车已经有些斜啦!”
小车司机却嘿嘿一笑:“你现在知道急啦?慢慢来吧,我还要抽支烟哩。”说着,果真慢悠悠地抽起烟来。
徐春虎见自己的车子倾斜得更厉害了,一急就跳下驾驶室,拉住小车司机,问他:“你到底开不开?”
小车司机头一横说:“我就是不开!”
“不开?”徐春虎怒目圆睁,用力推了一下对方。
小车司机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招,“啊”地大叫了一声。
小轿车上即刻又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西装革履,显得风度翩翩。他一把抓住徐春虎,吼道:“你竟敢动手打人,跟我们走一趟!”小车司机乘机冲了过来,对准徐春虎“砰砰”就是两拳。徐春虎被人死死拽着,不能动弹,又见自己的汽车越来越危险,脑子一热,挣脱束缚,抡起巴掌,对准那个“西装革履”油光闪亮的脸,“啪啪”扇过去两个响亮的耳光。
这一下,那个“西装革履”呆了,他捂着脸吼道:“你……你竟敢打我?”
徐春虎已经豁出去了,头一抬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西装革履”气急败坏地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徐春虎胸一挺道:“我叫徐春虎,双人徐,春天的春,老虎的虎,靠山村人,今年二十五岁。还有什么,你再问吧!”他想,你们两打一,我是自卫还击,理在我这边,我还怕你呀!
“好,你等着!”“西装革履”恶狠狠地瞪了徐春虎一眼,对小车司机手一挥,“我们走!”
黑色小轿车终于开走了。但徐春虎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两个耳光打的不是别人,而是他们乡刚调来不久的黄乡长!
徐春虎是回家后才知道事情真相的,一时惊呆了。特别是他父亲阿土伯,更是吓得连话也说不全了。小小一个平民百姓,竟打了乡长两个耳光,这还了得吗?父子俩相对而坐,默默无言,仿佛觉得空气里突然缺了氧,连呼吸也困难了。
阿土伯的几位亲朋好友闻讯,纷纷上门来研究对策。研究来研究去,都说应该买份厚礼去赔礼道歉……但阿土伯总觉得那两个耳光分量太重,送什么礼都压不住,怎么办?无奈之中大家想起了“小诸葛”。
“小诸葛”名叫诸葛生,五十多岁,原先教过书,现在住在靠山村。他虽身居深山老林,但时常读书看报,串村走户,所以对世事明察秋毫。平时村民们遇到什么难事,总爱向他请教,他摇头晃脑地一琢磨,就吐出一个点子来,你照此办理,十有八九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今阿土伯父子俩走投无路,就直接找上门去了。
“小诸葛”果真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不待阿土伯开口,他就长叹一声道:“唉,你儿子那两个耳光可是打错了人啊!”
阿土伯闻声一怔,问:“你都知道了?”
“小诸葛”笑了笑:“全乡都传遍了,我还会不知道?”顿了一顿,他又说:“全乡那么多干部,你哪个不好碰,偏偏去碰黄乡长?据我所知,他已经恼羞成怒,马上要采取报复行动了。”
阿土伯连连点头:“我们也知道闯了大祸,所以特地来向你讨教办法。”
“小诸葛”问:“你们有些什么打算?”
阿土伯说:“我们也不知怎么才好,有人劝我们快去赔礼道歉……”
“小诸葛”连连摇头:“臭着,臭着啊!黄乡长是何许人,会轻飘飘地吃你的道歉?对付他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必须棋高一筹。”
“那……你有什么办法?”阿土伯顿时来了精神。
“哈哈……办法倒有一个,就看你们敢不敢了。”
阿土伯连忙说:“只要有办法,还有什么不敢的。”
“小诸葛”头一点,干脆地说:“那好,再去打黄乡长两个耳光!”
这下子,阿土伯父子俩都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四只眼睛全死死地盯住“小诸葛”:“什么?再……再去打黄乡长两个耳光?”
“小诸葛”眉不皱,眼不眨,一字一顿地说:“对,再去打黄乡长两个耳光!”
阿土伯简直要哭出来了:“天哪,再打他两个耳光?你……你这是要害我们哪!”
“小诸葛”笑了笑说:“我会害你们吗?我这是为你们着想啊。”说着他拉过阿土伯,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嘀咕了一通。说得阿土伯一会儿点头,一会儿舒眉,脸上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正在这时,徐春虎的母亲急匆匆地跑来,说黄乡长到靠山村来了,正在村主任家里,听人说,他是专门来了解徐春虎情况的。
“小诸葛”闻讯,巴掌一拍,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是送上门来的机会。春虎,要是信得过我,你这就去!”接着,他拉过徐春虎,一五一十地面授机宜。徐春虎听后连连点头,最后衣袖一撸,风风火火地走了。
徐春虎来到村主任家门口,那里已经围了好些人。他们听说黄乡长是来向徐春虎兴师问罪的,都来看热闹了。村主任是个老好人,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黄乡长一到,他就到小店里去买来一包好烟,正回到家门口,碰上了徐春虎。徐春虎劈头就问:“黄乡长在你家里吗?”村主任以为徐春虎是来向黄乡长赔礼道歉的,忙点点头,然后压低声音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见了黄乡长,态度诚恳点儿,嘴巴甜一点儿,面孔好看点儿,说话软一点儿。”接着他扯起嗓门向屋里喊道:“黄乡长,春虎向你认错来啦。”
黄乡长坐在那里没动,他双手叉腰,脸色难看,见了徐春虎,一声冷笑道:“认错?嘿嘿,你以为乡长的脸是你老婆的屁股,可以随便打的吗?”
徐春虎问:“你想报复我?”
黄乡长答:“不是报复,而是处理!”
徐春虎又问:“真的?”
黄乡长头一点:“你走着瞧吧!”
徐春虎说:“走着瞧多费事,还是现在就瞧吧。”说着他几步上前,一伸手抓过黄乡长的胸襟:“我先让你尝尝‘走着瞧’的滋味!”说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左右开弓,“啪啪”,连扇黄乡长两个相当响亮的耳光。
黄乡长一下子晕头转向。他双手捂着火辣辣的脸,目瞪口呆地看着徐春虎:“你……你……”“你”了半天,也“你”不出半句话来。而徐春虎搓搓双手,对他微微一笑,扬长而去。
目睹这个场面的人,仿佛都中了孙悟空的定身法,僵在那里不会动了。
徐春虎回到“小诸葛”那里,把事情的经过一说,“小诸葛”连声说好,要他们赶快回家,少见人,少说话,一切见机行事。
黄乡长第二次被徐春虎打耳光的消息,一下子在全乡传得沸沸扬扬。人们议论纷纷,都觉得不可思议:徐春虎怎会如此胆大妄为?
就在这个时候,“小诸葛”摇着一把白纸扇出马了。他一会儿到东村,一会儿到西村,先在人堆里听上一会儿,然后再慢条斯理地说一句:“嘿嘿,依我看,徐春虎这耳光打得有来由啊!”
众人忙问来由,他皱眉眨眼,显得高深莫测地说:“徐春虎肯定有背景。”接着他分析给大家听,“徐春虎一个小小老百姓,要是没有背景,敢打一个乡长的耳光吗?第一次他不认识乡长,还情有可原,可第二次他是明明白白地知道了是黄乡长才打的哪!依我看,这还不是一般的背景,可能是很不一般的背景。”
众人被“小诸葛”这样一说,也都将信将疑起来,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很快,这“道理”一下子在全乡传开。而且你传我,我传你,很快就传到了黄乡长那里。
黄乡长那会儿正在考虑如何整治徐春虎,听到那“道理”后不由得也大吃了一惊。心想:对呀,自己是一乡之长,官至八品,地管一方,走出去不说地动山摇,也是满眼的低头哈腰啊,一个小小的村民,竟敢两次打自己耳光,如无很硬的背景,他能如此目空一切吗?这么一想,黄乡长的心有点儿虚了,马上找来几位心腹,要他们分头去查清徐春虎的“背景”。
几天后,查来的“背景”情况全都汇报到了黄乡长这里,都是些无根无据、如云似雾的东西。一个说,徐春虎在县城读过书,他同班同学,如今有一个在县反贪局工作,有一个在县人事局当局长;一个说,徐春虎在部队当过兵,他的战友中间,有一个在县委组织部工作,有一个在给********当秘书;还有一个说,徐春虎外婆家的那个村,有一大批干部在县里掌实权,听说还有在北京当官的……
面对这些看起来如烟似雾、虚无缥缈的“情况”,黄乡长头上冒出了冷汗,他知道“背景”这东西平常时候就是这样藏在暗处,似有似无的,一旦顶起真来,说不准那个关键人物就站到你面前来了。他细细地考虑了一个晚上后,决意给那个虚无缥缈的“背景”一个好印象,心一横来了个“大义灭亲”,炒了那个小车司机的鱿鱼,理由是目无群众,挑起事端,破坏干群关系,损害政府形象。
就这样,一场由耳光引来的弥天大祸,又被耳光扇得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