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病。
邢晟四仰八叉地坐在医院的走廊里,望着天花板,脑子里闪过这三个大大的字。见面的次数一个手指头都数得出来,却为了她待在医院这么久。
双手插在上衣的兜儿里,里面是刚刚缴纳的住院费发票和药物的明细,墙壁上的瓷砖都把他胡茬满脸的样子映得清清楚楚了。
但是心里这么想着啊,在医院待了一周了,他竟然闻着消毒水儿的味道快上瘾了,医生从病房里检查完毕出来了,他还是屁颠屁颠进去了,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儿的戾气。
靳溪靠着枕头坐在床头,看见邢晟进来对着他笑了一下。
邢晟完全不承认他觉得笑得真好看,“那么丑,别笑。”
靳溪继续抿着嘴,眼睛弯弯地看着他。
邢晟摸了一把小寸头的脑袋,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要靠着大金链子在靳溪的面前找点威信,你还笑?笑什么?就你牙白?刚醒过来就这么对着老子笑,你想咋地?
摸了一张小板凳,邢晟直接坐到靳溪的床边为她削了一个苹果,“感觉怎么样了?”
“挺好的,过两天应该能出院了吧。”靳溪看着他削苹果,削出来的皮整齐不断,手指一点儿都没碰到果肉上。
“想得美,还过两天,再待个一两周吧,你那血吐的我还以为我功力大乘了。”
“哥你可真好。”
邢晟神经兮兮地看了她一眼,“你神经病?”
“嗯,神经病。”靳溪这番话说得发自真心。
他沉默,将手中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进纸盘子里,拿了一个水果叉叉在上面塞进靳溪的手里,“别乱说。”
……
“我没有。”
邢晟隐隐觉得她要说些什么。
“明明查不出病因,却在医院住了这么多天。很谢谢你,这么义气,做了可能朋友都不一定会做的事儿,陪了我这么久。
邢晟,我有两重人格,‘她’给我很大的压力,这是一种无法控制身不由己的感觉。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强势,我天真地认为当我本身的人格强大之后,就能够压制住,不仅仅是心理,也是生理。
但是好像没什么用。”
“这也是……为什么你一直来武馆的原因?”
“算是吧,带着发泄的情绪,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邢晟没说话,他没有接触过靳溪这种情况的人,的确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眉宇间的一道疤痕此刻看起来有些森冷,自然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努力了这么久,却任何时候都会被另一个人所取代,没人会那么无所谓的。
有时候觉得赶快死了得了,但是我不能死,我的事情还没有完成,我不能对不起我曾经所做过的努力。”
都说人在生病的时候是最脆弱的,靳溪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埋藏在心底的话今天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不过说出来,真的轻松多了,虽然解决不了问题,但是她真的觉得脑子里的那一根弦松懈了下来。
懒洋洋地靠在柔软的枕头里,病床升起的弧度刚刚好,手里是切好的苹果,岁月静好地让她想定格在这一刻。
但是墙上正在读秒的时钟告诉她,这是永远也不可能的。
生活是一直要继续的,只要双腿还有能够站起来的力气,路都是必须要往前走,决不能回头的。
所有人都是这么活着的,抱着自己的希望,朝着远方奔跑。
邢晟有一下没一下地剥着桔子,明亮的病房里有一种奇怪的气氛像是一只大手紧紧掬住他的心脏,曾经他也为之喝彩过的荣耀却在此刻成了过眼云烟。
他甚至矫情地想到,她拼命地做着作品参加比赛,在获奖中获得自我认可,但是每到深夜的时候,把头埋进膝间,恐惧着她自己都没有底的未来。
“你这么厉害,没什么好怕的。”邢晟说完这句话,连带着剥好的桔子和皮,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是啊,我努力了这么久,没什么好怕的。
我有时候害怕到绝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