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农家的风俗,腊月二十三,小年,送了灶王爷上天言好事,腊月二十四开始就要扫尘了,除了尘,贴了春联、福字,就得要准备炸菜了。
农家也准备不出什么精细的好菜来,通常都是从豆腐坊里一家出一座豆腐,人少的,就两家或是几家合出一座豆腐,炸豆腐丸子、绿豆丸子,再有家里孩子多的还要炸点甜面皮,自家当零嘴吃,来了客人待客也好看。
胡添寿往年这些是一概不理的,但今年,张氏一去了姥娘家,家里冷清下来,着实和过年的气氛不太相衬,又看二妮虽是能干,但也还是十二三的黄毛丫头,这些事情恐怕也是张罗不来的。
这边胡添寿想想,他娘恐怕要住到年根才回来,这家里该除尘的也得也干起来才是呀,吃过了晌饭,天黑的早,正想叫了二妮准备和她说这事呢,就听得外面院门砸的响,还有人在喊。
二妮仔细听了听:“呀,咋听得象是福哥的声音呀?”两人赶紧往外走去开门。
开得门来一看,还真是添福在拍门:“可冻死我了!拍这半天门也不开!”说完就回身去撩开驴车的帘子。
二妮赶紧过来朝驴车里头看,看张氏怀里歪着个老人坐着,也不知道是谁,就听张氏吩咐她:“二妮,快去把咱那屋炕铺好,把火添旺点,添福来背你姥!”
二妮不及说啥,赶紧去铺床,添火。
刚铺下褥子,添福已是把老人背了进来,二妮帮着把老人扶到炕上去,又低头给老人脱了鞋,和张氏二人合力把外衣外裤脱了,穿着棉袄棉裤就盖上了被子。
添福就对二妮说:“有啥吃的没?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饿坏了!”二妮赶紧说:“有!”就赶忙去张罗了。
这头添寿打发走了赶驴车的,回来就坐在张氏的炕边上,看着张氏把老人包的严严实实的头巾扯了,又在那给她搓手心,“娘,缓过气来了吧?”
床上的老人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哑着声说道:“行了,金芬,别忙活了,我没事!”说完,又转着头,看添寿:“添寿起来了?身子好点了不?”
胡添寿忙低下头凑到他姥娘跟前:“姥娘,您老快歇着,我早好了!”“嗯,好,好!”
一家人正说着话呢,二妮提了个大篮子,进到屋里来,添福连忙过去接过来放到小炕桌上,和二妮一起拾掇了里头的东西出来。
二妮边往外拿边和张氏说:“我炒了个豆腐条,下午做的苞米面糊糊热了热,还有煎饼,娘你先吃点!”
张氏听了,也顾不上答话,先对着她娘说:“娘,这是我和你说的二妮!”又扭头招呼二妮:“二妮,来,叫姥娘!”
二妮也不扭捏,走到床前脆生生喊了声:“姥娘!”
喜得张氏的娘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拉着她道:“好闺女,好闺女!”
一家人说过话,就坐下来吃饭,添福早饿的前心贴后背了,二妮给张氏盛糊糊的时候,就已经用煎饼卷了豆腐条吃开了。
张氏端了碗先给添寿姥娘喂过了,才自己吃上点,他们吃饭的功夫,二妮又烧了壶水,给添寿那屋热在灶上一壶,看他们都吃完了,收拾下去,就和添寿添福说了屋里有热水,让他们自去洗漱,把碗筷都收拾了,给张氏和姥娘倒了水洗了脸,烫了脚,躺到床上听张氏说了半天话才睡下。
第二天,腊月二十七了,昨晚上二妮和张氏还有姥娘在一张炕上睡的,炕是足够大,却是有点不太习惯多一个人,因此,一大早,二妮就醒了,轻手轻脚地下炕,先去外屋把炉子投一投,又添些柴火,想了想,还是去厨房把做早饭要用的米面准备好。
等张氏醒了来,娘三个吃过了饭,姥娘腿还是不能动弹,就自已躺在前院的炕上歇着,张氏就和二妮去了添寿、添福住的后院。
“娘,昨天晚上添福回来倒头就睡了,我也没问出啥来,你们这咋待了一天就回来了?”添寿看张氏坐下,就急切地问道。
这时添福听到动静也醒了,穿好衣服到外间来坐下,先伸手扯了块煎饼吃着,边嗤笑了一声:“为啥回来?实在待不下去了呗!”
张氏就叹了口气:“唉!实在没想到,你舅舅们竟然都能活成这样!”
原来,张老太太身体一直不好,也上了年纪了,因为小儿子张金木丧妻后孤身一人,就一直和小儿子一起住。
去年,几个儿子闹着分家,老太太就张罗着给他们把家分了,小儿子家底薄,就发狠和同县的几个人结伴往南边去了,想着挣下点子家业可再结门亲呀。
这样一来,张金木原先分得的那两间屋子就空了下来,张家人口越来越多,房子也不够住的了,他大哥和二哥就想着兄弟不在家,先住住他那两间房子。
可老太太不干了,怕小儿子回来了,他大哥二哥再不还房子,让他住哪去呀?就不同意他们来住,仍是一个人给她小儿子看着屋子。
俗话说“皇上爱长子,百姓疼幺儿”,老人家对小儿子怎么也是偏疼一些的,可儿子们还好说一些,媳妇们却是又不愿了,老太太在家也是整天地和媳妇们呕气。
自从老太太跌了跤躺在了床上,这媳妇们的脸就不好看了。儿子们也是,“久病床前无孝子”,一天两天的还行,时间长了,这儿子们也不耐烦起来,所以才想着叫张氏去伺侯老人。
张氏和胡添福到那一看,都在一个大院里头住着,老太太这屋里一股子难闻的味,两个兄弟媳妇也装不知道,也没谁来说给换洗换洗,张氏就烦了,好歹想着老人还没好,也得指望兄弟媳妇们给伺侯呀,头一天就那么捱过去了,打发了添福去和他表弟一屋睡,张氏晚上就给老太太翻翻身,递口热水喝。
到了第二天就不行了,两个兄弟和兄弟媳妇就说分家了,也没得光叫他们两家伺侯老人的,老三虽然不在家,可又不曾支了银钱,张氏一晚上没睡好,这又听得火大,一怒之下,就给张家掀了桌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