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哦”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你义父家住在沣城哪里?叫什么名字,以什么为生?听说沣城很冷,民风野蛮,不过烤肉做得很好吃,是不是?”
她一连串地问出四个问题,大眼睛盯住略微垂头的绿娘,直愣愣的语气颇为僵硬。
国公夫人于氏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而六娘则微微笑了笑,七娘向来直率,心里搁不住事儿,这说话的调调一听便是三叔教好了让她问的,不过,父亲和三叔为何对这件事这么在意,还有母亲也是,她不是最不喜欢与武官的夫人往来的吗,而且那个庄子在杨家一向颇为神秘,难道……三叔从来都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再看绿娘的眼神便有了几分同情。
绿娘了然一笑:“我义父姓木,名风,鲲鹏派弟子……”
“咔嚓!”于氏正准备放在高几上的茶杯忽然倒在了小碟上,发出一声瓷器碰撞的脆响,打断了绿娘的话。
“母亲,有没有烫到?”关心则乱,六娘急忙奔过去,抓起于氏的手,仔细地看了看。
三娘低下头,撇了撇嘴,能入口地茶水会烫手?真是大惊小怪。
这不是武功高手应该犯的错误。绿娘诧异地停下话头,难道她认识木风,否则怎么会突然如此失态?
于氏定定神,拍开六娘的手,笑道:“刚刚还喝呢,又怎么会烫到,快快坐回去,别让你叶家妹妹笑话你,”她挥手让丫鬟收走了令她着恼的茶杯,“绿娘快说吧,你瞧瞧,七娘都撅嘴了呢。”
“大伯母,七娘才没有呢,您是鲲鹏派的,也要听听绿娘说的哦,看她说得对不对?”七娘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方才的小插曲,一门心思要完成自己的任务。
绿娘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疑惑,木风是内门弟子,与这于氏年龄相仿,大不了两岁,以于家的地位,不可能连内门都入不了,想到刚刚的茶杯事件,她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者义父认识于氏,更有可能义父的仇家就是杨家或者于家,那么,久居京都,义父真的会安全吗,她的心里隐隐有了不安。
“义父并非是内门弟子,但他很努力,因为懂医术,后来又有些奇遇,所以也算较早地突破了先天,一直以游医为生,居无定所,收留我们姐妹后,他便买了一辆马车,边行医,边给我们姐弟疗伤,在沣城不过呆了十几天,义父在风起镇的朋友便给他去了信,让他去那里做武师……我们姐弟到达风起镇的前几天,才能行走如常,所以,说起沣城,绿娘同样也很陌生,如果有机会,绿娘倒是也想领略一下彪悍的民风,尝一尝七娘所说的烤肉呢,”绿娘的声音高低起伏不大,讲故事的水平极为一般。
一来她不擅长讲故事,二来,她的心不在这里。
说谎的妙处不全在于可以隐藏自己的真实一面,而是在于被骗之人的微妙反应。
首先是国公夫人,她听到木风是游医,明显松了口气,笑容立刻自然很多。柳氏则一直淡笑着,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三娘在玩手镯,七娘听得仔细,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重复着绿娘的话。六娘的表情很耐人寻味,说不好是什么感觉,绿娘觉得六娘是个聪慧的,虽比不上这些老奸巨猾的夫人、老爷们,但总归是个桩桩件件拎得清的人。
“烤肉?快到中午了,母亲,不若我带着几位妹妹去吃烤肉如何?正好可以边吃边玩,一点儿都不闷,”杨斐沙哑难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他逆着光走进来,中午的艳阳给他颀长的轮廓镶了一道金边,室内很暗,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绿娘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热切和轻松。
“烤肉?巧了,今日正好有庄子里送来的小鹿肉,烤来吃最为鲜嫩,你们两个去安排一下,在花园里把烤架支起来,让婆子们打点好了,莫让几位少爷和小姐烫了手,”于氏随手点了几个下人,便把事情安排了下去。
“见过国公夫人,叶雨声给您请安,”跟着杨斐进来的还有小雨,他规规矩矩地给于氏打了一躬。
“哎呀,这便是小雨了吧,都长这么大了,比我家杨斐八岁的时候高得多,”她起身把小雨拉到自己跟前,摩挲着他的头发,“可怜见的,当年不过四岁,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竟然要对这样两个玉雪可爱的孩子下手,竟然要沉江!”说到这里,于氏的眼睛射出一抹凌厉,似乎真的是在为姐弟俩的遭遇而愤慨发怒。
但绿娘知道,她这般作态,不过是因为自己姐弟的失踪而导致他们的事情有了败露的危险而已。
杨斐在外书房的时候就已经不耐烦了这些絮絮叨叨的问话,他插言道:“母亲,儿子饿了,不若放我们去吃饭,你与叶夫人聊着可好?”
“哎,瞧瞧我,说起来就没完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乐趣,你们快去吧,”于氏也不墨迹,痛快地放了行。
杨斐兴冲冲地带着几人到了花园的一处水榭,他在这里早已准备好了一块较大的、上好的和田玉。
“小的给两位少爷和几位小姐请安,”小狗儿狗腿的上来给几人打了一躬,然后趁人不注意,给了绿娘和小雨一个警告的眼神。
绿娘闭了闭眼,表示接收到他的示警。
几人围着石桌落了座。
小狗捧着一块拳头大的和田玉放到桌子上,他瞧了一眼绿娘,道:“这个东西可贵,木,叶大小姐可要小心了。”
绿娘没有搭理他,仔细地研究起这块玉石来,玉石的形状稍圆,适合雕刻人头像,而非全身像。她再看看杨斐,这小子的脸上常常挂着的是玩世不恭的笑容,很适合夸大,便立刻做了决定,她要精雕一件略微夸张的漫画类的人头像,至于他喜欢不喜欢,那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
“主子,今日绿娘去了杨府,”马二禀报道。
“嗯,你去休息吧,我知道了,稍后的事,杨家三公子会告诉我的,”左丘思睿道。
“主子,杨家也派人查了风起镇的事,会不会……”马二今天操的心有点儿多,不管怎么说,未来这姐弟俩,还得他继续关照着,若是杨家知道一些端倪,只怕他也离死不远了,小心为上啊。
“不会,我早有安排,”左丘思睿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去吧。”
马二挠了挠头,看来杨家是什么都查不到了。主子想得就是周到,他讪讪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