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救了自己，带自己回去了他那一方小小的庭院，让自己坐在那块石头上，拿出一个亮晶晶的瓶子，给自己敷药。“我可不养闲人，你
可是要给我干活的，给你赎身可耗费了我一车的泡菜钱。”
第二天，他真的让自己去干活了，是去帮老衙差来往于州城送信，活是苦活，但是自己知道，自己终于脱离了以往的身份，可以抬起头
重新做人。
但是季琼自己知道，卓一不是个简单的人，自从自己初始做捕头那时起，只要是自己不明白的，他都明白。卓一身怀武艺他知道，却不
知道这人功夫有多深，一次次在自己软磨硬泡之下，他终于不抗拒自己叫唤他为师傅，但是季琼自己也知道，卓一心里压根不会把自己放进
去，就是徒弟的身份也不会，这人的心闭的很深，很深。
“啊，对了！”卓一突然道，“既然你现在是我徒弟了，我就有些事要告诉你！”卓一摸摸脑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点红楼是我的
产业。”他说。
季琼咯吱一声差点把舌头咬到。
“那啥，棋风馆也是我的产业。”卓一摸摸鼻子。
季琼咔吧一声响，直接右手把自己的左手拧脱臼了。
“那个，徒弟呀，你这个手……”卓一戳戳季琼脱臼的那只手臂，关心道。
“师傅还是坦白一下你到底还有多少产业吧！一次说完！”季琼磨牙道，咔嚓一声将胳膊正了回来。
卓一掰起手指头，认真的数了起来，“点红楼，棋风馆，大悦酒楼，落红包子铺，情人面馆，黎阅棺材铺，大太阳首饰铺，白菜坊，大
历就这几个！”数完还一脸郑重，“嗯，对，就这几个。’
季琼嘴角直抽搐，现在听他这么一说还真发现不少共通点，这一系列的名字还真像他起名字的风格，比方说自己的名字，当初自己说自
己母亲姓季，他就给起了个季琼，原因就是他看书看到了黔驴技穷这个词。不过这突然很坦诚倒让季琼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慌张，卓一这一
股脑全盘托出的架势，让他总觉得卓一这就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不由张口道。
“你这是在躲谁？”
卓一薄唇微张，带着些惊诧，也含着些呆愣，呐呐道，“我哪里有躲着谁，我……”
“有没有人说过，这近十年来你一点也没见到苍老……而我听说白菜坊的老板都来了京城近二十年之久，你……为什么没有老？”季琼
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魔障，竟然伸出手去摸向卓一的脸颊。卓一的脸颊光滑温润，一如上好的暖玉，再摸摸自己的脸，在自己还只有八
岁的时候，这张脸是这样，现在自己已经十七岁了，已经成人两年了，这张脸还是这样。也许自己发现了什么，“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要离开
大庆的么？”
“这也算之一，有人在查我，这人武功高强，当世罕见，却不是我所知晓的其中任何一个，但我却不敢保证他不是我所认识的故人派来
的。”卓一苦笑道。
经过前面的事，季琼已经能淡定的接受卓一接下来所说的了，季琼近十年来也学到了不少，卓一的表情加上说话的语气，更多的是说明
卓一的无奈，这种无奈——
“你是欠了谁的情被追债了么？”心绪再一次被鬼使神差的出卖了。
卓一淡淡的笑了，眼媚如丝，纤纤素手来回的抚摸着坐着的石头，声音透着些无奈，“你愿意听一个故事么？”
季琼并未回答，他直觉就算自己反对卓一也是会说的。
果然，卓一拍拍一边的石头望向季琼道，“你还是坐着吧，这个故事会很长，很长的。”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大庆跟席印还有北方诸国都还没出现的时候，有一位在普陀山修行的白菜仙人，白菜仙人除了修习仙法最大的爱
好就是种白菜。”
季琼坐在一边安静的听着，这也许就是卓一在告诉他关于卓一的所有。
“有一天，白菜仙人下山与法真和尚探讨佛理，在回山的途中发现一只孤魂，孤魂来自异世，却忘却前生今世，丧失五绝六欲，白菜大
仙仁慈，遂将其收纳在一颗白菜中施以仙法助其修行，每日讲佛述道，惯畅人世间诸家百态，红尘苦乐，孤魂渐渐回复五绝六欲，能与大仙
一同言语，直到一日，白菜大仙对孤魂说道，我本姓卓，你便叫做卓玉京可好。”
季琼卓一这个名字可以不知道，但是卓玉京却不会不清楚，卓玉京，是大四国开国丞相，据闻此人曾任职四国丞相，最后往死后死于
狼腹。
“孤魂说好，大仙说什么都好。然后大仙遥望东方，掐指暗算，对孤魂说，我喜欢上一个人，但仙家却不能动情。孤魂，应该说卓玉京
就问大仙，情是什么。大仙仰天大笑后说，原来不予阻止是因为根本不可能发生。白菜大仙捏了个决，然后对卓玉京说，玉京，我喜欢你，
所以，不要记得我。然后……”
卓一望向院墙外的天空，天上是灰灰的，却有缕缕阳光透过云层洒向大地。“然后白菜大仙就将自己的仙格渡给了卓玉京，化作他的七
情，只为助他成人。”卓一回眸笑道，“很可笑是不是？但是更可笑的是，那个叫卓玉京的人根本没有忘记白菜大仙，每年每年的种白菜来
寻找他的元身。”
原来师傅甘愿在一个帝京小小的庭院里种白菜，只是为了找一个人，不，是一颗有仙缘的白菜。原来，他的心里不是住不进人，只是，
住进的那人太沉太重要，已经没有办法再住进其他多余的人。是啊，也许自己就是那些多余人中的一个。
黯神之余，季琼问道，“卓一，你有没有想过，也许，白菜大仙褪掉了仙格，已经转世为人了，而不是白菜？”
卓一黯然的眼眸顿时晶亮，“是呢……为什么我一直没有想过？他有可能已经投胎转世，他……”卓一再次失落道，“白菜如今只有我
能种，我方能从中找出，但是茫茫人海，我要去哪里寻找……就算寻到……”
就算寻到他也不一定还会继续爱你，季琼在心中补充道。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听到卓一的与白菜大仙的故事时为其的命运
哀叹，但看到卓一这般在乎那白菜大仙，心里却又有些不甘与恼怒。
短暂的沉默。
天角泛起淡淡的薄雾，看来又要下雪了。
卓一起身拍拍衣摆，笑道，“你从天未亮时分就一直呆在我这里，如今天已经大亮，你是要回去上衙门当差呢还是打算回家补瞌睡去？
”
季琼摆摆手道，“衙门反正也不缺我，至于家，我那一个人叫啥家？”不由贼笑道，“不如，我搬过来跟你一起住？反正你都收我为正
式徒弟了，也打算年关过后就前去漠北，咱俩刚好可以合计合计这年关打算怎么个过法？你看如何？”
卓一略为思索，道，“也成！我刚好新制了泡白菜——”
“别！咱吃点别的。师傅啊，你看你好不容易收个真正的徒弟，你就给徒弟吃泡菜？”季琼开始撒娇。
“这个很多人爱吃的，还十两银子才这么一小罐呢！”卓一叉叉手，框了个碗口大小，“我们俩好歹得开个大坛子的，那一坛子可就是
你当初的卖身钱哦~”
“哎呀，师傅，这能不能换个菜呀？”季琼不依，继续扯卓一衣袖。
卓一回过头，认真道，“那要不，肉汤白菜？”
“师傅啊，你不能这么小气的！你不是开了许多家铺子跟馆子么？随便弄一俩特色菜就给徒弟解解馋，徒弟长这么大都没凑够钱去吃
大悦酒楼的落水鸡跟玲珑鱼，从来排队没买到过落红包子铺的落红小汤包，还有情人面馆的东都水花面……”纠扯，继续纠扯，卓一无奈，
连忙道，“好好好，我给你张字条，你自己去拿——”字条刚写完就被季琼掠走。
推开门，小菜站在窗框上，“卓人，你在引狼入室！”
卓一没领会小菜的话，倒是诧异了小菜出现在屋内，“你会开窗户了？”
小菜别过鸟头，哼了一声，“人家一直都会！”
卓一没理她，径自关好窗户，“愿意呆在屋里也挺好，不过，”卓一伸出一根手指摸摸小菜的小脑袋，“在房子里就要做一只正常的鹦鹉，开关窗户这种事情，教人看到了，会被当妖怪抓起来烧烤的哦~”
小菜抖抖小身板，小声道，“马上就要雷劫了……历不过我就不能恢复人身了……”
卓一继续拿手指戳戳那小脑袋，“我虽然不会死，但是这种事，我会折寿的哟~你拿什么赔我？就你那小身板儿？”
小菜不服气道，“我有人身了就能带你去盘云洞看三生镜！”
卓一顿住，轻轻摸摸小菜，“好。”
大庆与席印成功议和，过程太过顺利，让卓一难以相信，前王的人巴赫居然就这么放手小太子做成了这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