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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困惑

王伯伯是我家(具体地说是我爷爷家)的邻居,住在我家楼下。我和他女儿晶晶是初一的同班同学,于是,我经常上她家去玩。晶晶家里书很多,我经常向她借阅。《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伊索寓言》、《普希金童话诗》等等都是从她那儿读到的。我很羡慕她有那么多好书。

听晶晶说,王伯伯在一个研究所里工作。研究什么,我弄不清楚,反正,我觉得他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伯伯的年龄只比爷爷小四岁,可晶晶和我同岁。我问过晶晶,晶晶说她父亲当过****,结婚晚了,所以晶晶还那么小。我闹不清什么是****,什么是****,好像****就是挨过整的。伯伯是个有学问的人,那为什么要整他呢?害得他孩子还那么小。

起初,我叫他爷爷,但他不乐意。他说:“虽然我年纪大了,但没有你爷爷大。你和晶晶是同学,你叫我爷爷,不就得叫晶晶姑姑了?那怎么叫!以后,你就叫我伯伯就行了。这样,我会觉得自己还年轻呢。”此后,我便敬重地叫他王伯伯了。

需要再交代一下:我爸爸在市委工作,我妈妈在妇联工作,我家住在新市区。那里的中学离我家较远,教学质量也没有这个小区的中学好,我爸就把我的户口转到爷爷这里来了。爷爷退休了,照管我方便,而且我还可以陪陪爷爷奶奶。

虽然伯伯家住在二楼,我家住在三楼,但是除了查水表收水电费,伯伯是不上我家来的。所以,虽然他们家搬来将近一年了,伯伯来我家只有一次。那是个星期天的下午,我听到门铃响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响了一下,我知道爷爷他们准是在“搬砖”,搬得太专心了,赶忙去开门。我看到是伯伯,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去叫爷爷。”他急忙摇摇手说:“我看看水表,你不要打扰他们了。”我便开了厕所的灯,让他看了水表。

这时爷爷从客厅里出来了,问:“苹苹,谁呀?”我说:“是王伯伯,查水表。”爷爷马上责怪我说:“那你怎么不叫我?”然后他带上客厅的门,便和王伯伯聊开了。我赶快给伯伯沏茶。

他俩一聊便聊到这收水电费上了。爷爷说:“上个月,我和老伴儿到农村老家去住了20多天,苹苹过暑假,也没有在这儿住,怎么用电比这个月少不了多少。是不是我家的电表有什么问题了?”

我本想回我的房间去学习了,但爷爷提到电的问题,我有些好奇,便不走了。

伯伯再去核对了一下电表,说:“电表走了就那么多,没有错。”

“那到底问题出在哪儿?白白多交了10多元电费。”爷爷说,“王工,你是个有学问的人,能帮我找找原因吗?”

“行。”王伯伯立即答应了。他说:“现在新交工的住宅,常有把电表接错的事,是不是你家和对门,施工时把电线接错了。”说完,便向爷爷要了电表箱的钥匙。他把房门外的电表箱打开后,按了一下,便叫爷爷开灯,走廊里的灯亮了。又按了一下,叫爷爷开抽油烟机,但抽油烟机不转,伯伯就说:“线接错了。你们家的电炊线接到了对门的电表上,而他们家的电炊线接到你们家的电表上了。”

这件事,爷爷琢磨一个月了,一直弄不明白。爷爷还问过我的爸爸、姑姑,问题都解决不了,没想到伯伯一说还那么简单。

真是,不懂的费死劲也没有用,懂的不费劲就能解决。科学就是那么回事。

爷爷说:“王工,那你能不能给我家改一下线路?”伯伯回答说:“问题找出来了,改一改线,那是太简单了。两三分钟就行。但是,我改有些不合适,最好你明天去请房产管理处的师傅来改一下。我们不能随便动这些设施。”爷爷连忙回答说:“那好,那好,太谢谢你了。”然后伯伯便下楼去了,茶也没喝。

第二天放学回到家,我问爷爷改线的问题,爷爷说请师傅来一会就改好了。我看他只是把两条线对换了一下。就是这一下,每个月便省了我们不少钱。

此后,我越觉得伯伯这个人好了。不仅什么都懂,还那么热心帮助我们解决问题。这样的好邻居哪里去找?

此后,我经常去找晶晶玩,向晶晶借书。不知不觉到了寒假。但因为我的同学都在这里,玩起来方便,家里爸爸妈妈要上班,所以除了双休日外,我还住在爷爷家。

那是一个星期一的早晨,有人按门铃,我去开门,进来的是晶晶。晶晶朝我招招手,我不知道是什么事,跟着她下楼了。

进了晶晶家,伯伯便问我:“苹苹,你们家昨晚1点干什么了?在厕所里叮叮当当地敲。”

我赶忙说:“伯伯,对不起,打扰你们睡觉了。爷爷昨天买了个淋浴器,夜里姑父帮着安。安好了,我们便轮着洗澡。”

“哦!”伯伯若有所悟,又说:“苹苹,昨天夜里,我们的厕所顶上漏水了,漏得很厉害,你瞧瞧。”伯伯领我进厕所一看,天哪,好像走进水帘洞似的,只见便池顶上的大弯头包着塑料布,兜着的水接到洗脸池里,嘀嘀嗒嗒地滴着。我想,如果上厕所,一定是非常不舒服的。

“这水是从你家楼上漏下来的,”伯伯说,“这样吧,你上去对你爷爷说说,看看哪里出了毛病。”

我回到楼上对爷爷说了。可爷爷和姑父(他昨晚没有走)

他们“搬砖”搬得正起劲,只说:“等我把这局打完再说。”我只好等着。直到打完,爷爷赢了,把四五颗豆子吃到座前(这豆子代表着钱),才问我:“怎么回事?”

我把晶晶家厕所漏水的事儿说了,爷爷便问:“你没有说什么吧?”我说没有,爷爷便说:“那就对了,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你们先看一会儿电视,我下去看看。”爷爷嘱咐完三缺一的“搬砖”伙伴,便下楼去。一会儿,领着伯伯来看厕所。

伯伯看了一会儿,便笑着说:“便池里有一条裂缝,会不会这儿出了问题?”爷爷立即回答说:“这条裂缝我们搬来时就有了,不会出问题的!”

伯伯又到处看了看,大概觉得再也找不出问题来了,便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我去请房管站的师傅来看看吧。”爷爷想了想说:“那也好。”伯伯便走了。

15分钟后,师傅来了,是伯伯陪着来的。爷爷赶快出来接待他,把客厅的门关得严严的。师傅进厕所看一眼,便说:“便盆烂了,要换,一只盆80元,外加修理费20元。你们去交了钱,我马上来修。”

爷爷说:“这盆我们搬来时就是这样的。”

师傅说:“那不可能。我们房子都是验收过的。你们买房子也都检查过才买的。”

这时,爷爷有些恼羞成怒了:“那你们还把电炊线接错了。”

师傅说:“那不一样,电炊线接错了,因为是空房子,没有炊具能试。但盆子绝对不会坏的。”

爷爷火了:“你不讲理!”

师傅说:“和你讲不清理。你们看着办吧,要修,先交钱;不修,拉****倒。”说完悻悻地走了。

但伯伯没有走。我知道他要和爷爷商量。我赶快躲到房间里去了。但他们的说话声,我还照样听得很清楚。

爷爷让伯伯抽烟,伯伯说不抽。爷爷要沏茶,伯伯也不让。

爷爷声音有些发颤地说:“王工,真的,那盆原来是坏的。”

爷爷说这话我真担心。因为盆就是昨天晚上姑父不小心小锤子掉下来砸坏的。伯伯以前到厕所看过水表,肯定见过原来的盆子。要是伯伯说出来,爷爷的老脸往那儿搁?以后,我怎么再去找晶晶?

但伯伯笑着说:“老哥,你别急。师傅不信,但我是相信你的。这盆过去有裂缝,但不漏,兴许昨晚开始便漏了。很多事情都是这样。”

爷爷马上说:“对对,还是王工理解我。”

爷爷愣不认账,我却觉得有点难为情。不就是100元钱吗?

一个好邻居,难道是钱能买来的?

伯伯接着说:“老哥,这盆烂了,对你们的生活没有影响,但是对我们,不修不行了。你看怎么办?”

爷爷说:“你说怎么办?”

伯伯说:“咱们是邻居,直截了当说吧,换盆共要100元钱,你能出多少?余下的我出。”

爷爷踌躇了半天,说:“盆是我家的,坏了,对我家没有影响;你家是受害者。我看,一家出一半,怎么样?”

“那好,一言为定。谢谢你了。”伯伯说。

这时客厅的门吱一声开了。奶奶在叫:“老头子!”爷爷过去。奶奶说话很轻,但我还是听到了。她说:“盆是我家的,这几个钱,我家出了就算了。”爷爷忙说:“这个,我和王工商量定了,你就别再打岔了。”说完把奶奶推进客厅。奶奶一向是服从爷爷的,所以就不再吱声。爷爷又对伯伯说:“那就这么办吧,这是50元,请你安排。”然后我听到伯伯便走了。

过了一会儿,伯伯和师傅又来了。伯伯扛着盆,师傅拿着家伙。师傅把有缝的盆敲碎了,伯伯便用簸箕端碎渣杂物出门去倒,好像是给他自己干活似的。他俩干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把新盆安装好,连水也没有喝一口。走时师傅说了句:“厕所要停用24小时才行。”伯伯马上说:“那就上我家上吧。”爷爷答应了,他俩便走了。

但我总觉得心里不平静。

我向来是尊敬爷爷的,觉得爷爷总是对的。但这件事让我困惑了。爷爷无非是不想出钱,便愣说便盆原来是坏的。我真觉得他像是《渔夫和金鱼的故事》里的老太婆了。可是,按老规矩,小孩子是不能批评大人的,何况他是我爷爷。

第二天,我把《普希金童话诗》看完了,想去还,但我心里发憷,因为对这件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想,晶晶他们会看不起我了。怎么办呢?我终于想出办法来了。

我夹着《普希金童话诗》上晶晶家去,见了晶晶,就对她说:“晶晶,我家的便盆是我打烂的,不该让你们家出钱。”我掏出了一张50元的票子给晶晶,又说:“这是我爸我妈给我的零花钱攒起来的,你们拿着吧。”

这下,晶晶慌了,忙说:“苹苹,这是大人的事,我们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我转身就走,她一把抓住我,还叫她爸,伯伯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从卧室里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支钢笔,可能他正在写文章。他知道了原委,便笑了:“苹苹,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你就不要掺和了。你和晶晶是好朋友,我们和你爷爷是好邻居,我们都不要互相干预,好不好?再说这只盆儿,原来就裂的,这会儿裂缝大了,漏水了。要是你们家住在一楼,不修也不要紧的。但你们在三楼,水就漏到我家二楼了。所以,这是我们两家的事,你说对不对?两家的事,当然该我们两家出钱了。”

伯伯是说不服我的。我说:“伯伯,你以前也去过我家厕所查水表,那时盆上没有缝……”

这一下,伯伯不高兴了,他说:“过去我进你们家厕所,明明看到盆里有缝的。你不要说了。钱,你一定要收起来。否则,我可要对你爷爷说你胡闹了。”

伯伯说话不允许我反驳,我只好把钱收起来了。但我知道,爷爷说原来盆上有缝是假话,伯伯说亲眼看到过也是假话,可为什么假话便成了真的了?而我说的是真话,却没有人相信,连伯伯也不信。难道连伯伯这样的人,也会糊涂?

这件事,我没有对爸爸说,因为爸爸是爷爷的儿子,怕他会袒护爷爷。但我对妈妈说了,当然没有敢说我曾拿50元钱要晶晶收下的事,因为我也变得聪明起来了。而且对妈妈说之前,我要妈妈绝对保守秘密的。妈妈听了之后,对我还是那句话:“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看来,小孩子长大之前,真是无法参与大人的事了。要不,为什么爷爷、伯伯、晶晶、妈妈都那么说呢?而且,为什么小孩子有理也不能说呢?说了别人都不信呢?

这世界真让我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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