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馥看着面前的这三只洁白精致的小瓷瓶,觉得很有意思。
数日前,斗茶会事上,面前这位女子,隔着层层的人群,盈盈走来,递给自己一杯她亲手冲泡的“美人颈”。
取杯入怀时的那回眸一笑,又是媚眼如丝,令当时身边多少花痴如醉。
当时,看到这女子一身如碧,洒脱不羁,而精于茶艺,自己心中也是一震。
如今,没想到,这女子今日竟然寻上门来,却是这样一番言行举止。
想到这,神情眉眼不由带了几分笑意。
苗蓁蓁见了,有些不解,仍作矜持道:“你笑什么?”
梅馥一笑:“姑娘让我赏鉴,到是说说,如何赏鉴啊?”
苗蓁蓁不屑道:“这三道水取自于不同的地方,我原本想让你猜一猜它们的出处。不过,听说你并非本地人士,那么我便不强人所难。你只需尝一尝这三道水,看看是否能够分出高下。倘若你全部答对,总算你并非徒有虚名。”
梅馥看着苗蓁蓁,认真道:“哦,如果我不慎答错......”
苗蓁蓁黛眉一挑:“呵呵,你赢了斗茶会事,输了这小小一局,难道还怕坊间知道吗?”
梅馥浅浅一笑,也不客气,取了右手第一瓶水,启了木塞,拿在手中打量。
丫头有些隐隐不安,站在一旁不得插话,此时想出言相拦,却慢了半拍。
转眼功夫,梅馥已经一瓶接一瓶,将面前的三道水,一饮而尽。
饮毕,梅馥凝思片刻,迅速将三只瓷瓶各自颠倒了下位置,然后平静地看着苗蓁蓁,不笑,也不言语。
这一连串的举动,倒是让一旁的苗蓁蓁有些吃惊。
她没想到梅馥行动和决断,如此迅速,如此麻利,与自己相比,毫不逊色。
“好吧,算你没输。”半晌,苗蓁蓁站起身,悻悻道:“如此,就不打扰了,告辞!”
梅馥并未发话,丫头岂能容来人,随意出入,上前一步相拦道:“苗小姐,您这话,我们听不明白。请问我们到底是答对,还是答错?”
苗蓁蓁瞪了一眼丫头,原地发怒道:“有些话,姑娘想说便说,不想说,你们还要强留不成?”
丫头也是不依不饶:“有些事不辨不清,还请小姐赐教。”
苗秦秦剜了丫头一眼,转身朝梅馥道:“呵呵,说便说!如是不说,你们又岂能知我当初取水之大不易?”
“这三道水,无一俗物。如若谓之天下三甲,也不为过。这一道水,乃是杨子江之南零水。第二道水,乃是无锡惠山寺之石水。第三道水,乃是苏州虎丘之石水。”
说完这一番话,苗蓁蓁转过身来,双目圆睁,朝丫头瞪视过来。
“呵呵,你家小主虽未说出这三道水的出处,不过,这三道水的高低次序,她倒是放对了。诶?你这小丫头!我这话也算说完了,你还杵在这路中间,到底让不让我过去?”
丫头听闻,眉眼弯弯,闪出一条路来。
待苗蓁蓁匆匆走至院外,丫头立在门前,笑意盈盈朝渐行渐远的身影,脆声道:“苗小姐,恕不远送啊!”
傍晚,饭后,梅馥像往常一样,教周昱瑾认字。
这孩子虽然调皮些,可是机灵的很,记忆力尤其好,每次教给的字,看过一两遍后,他都还能记得,并且也特别喜欢跟着一起学。
这会却不知怎么回事,圆圆的小脸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长而卷的睫毛有些耷拉着,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梅馥见了,连忙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脑门,果断是发烧了,连忙叫了丫头一起,帮孩子脱了外衣躺下,盖好被子。
等丫头做好了一碗姜糖水端到床头,梅馥想把孩子扶起来喝,却发现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孩子便发起了高烧。
由于静庐原是周府一处悠游别居之地,多年无人居住,住处一应物品虽然齐备,可是独独没有药物。而最近的药房,也在山脚下离市郊百十里路的村庄里。
梅馥心里着急,将周昱瑾抱在怀里,想让丫头拿着碗,一勺一勺先将姜糖水给孩子服下,驱一驱身体里所受的邪气。
却没想到,当丫头的一勺糖水,喂到孩子嘴边时,不仅没有喂进去,反而全生生顺着周昱瑾的下巴流到了衣襟上。原来,孩子的牙关紧紧咬合,身体也开始越来越柔弱无力,阵阵地微微抽搐。
丫头眼尖,看见一束的浅蓝色的流苏穗从孩子的衣襟里露出来,于是放下手里的碗,轻轻把衣襟里的东西取出来,拿在手里。
手上的物件,是个浅蓝色的香囊,用料是普通锦缎,做工倒是十分精巧。
丫头和梅馥对视一眼,正觉得哪里不对头,便一齐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两人眼前顿时觉得头晕目眩,眼前黑了一黑。
丫头觉得不对,连忙把香囊远远一丢,主仆二人彼此相扶,才没有跌坐在地上。
等到神智恢复如常,两个人不约而同道:“香囊有毒!”
初夏的夜晚,因为天气晴朗,空中的繁星,显得格外稠密。
周东瑜独自靠坐在床榻之上,双手抱臂,对着烛光,没有丝毫睡意。
一种难以言状的哀悉,如同嗜血的蠹虫般,啃噬着这颗愈发沉默的心。
正暗自踌躇着,贴身小厮华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少爷,您睡了么?”
“什么事?”周东瑜有些不耐烦道。
“少爷,有人求见。”华舫老实道。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周东瑜几步走到桌前,吹息了蜡烛,沉声道:“我要睡了!”
华舫半天没说话,好像仍在门外站着。
周东瑜看了一眼门外的身影,翻身上床,把被子往身上一拉,准备休息,却听到门外华舫的声音再次传来:“少爷,来的不是别人......”
“谁?这么晚了,有什么事,让他明天再来!”
外面的声间有点虚,但仍坚持道:“少爷,来的人是......二少奶奶.......”
“谁?”周东瑜没听清楚。
“回少爷,是.......二少奶奶。”华舫又重复了一遍。
周东瑜听了,心里一激灵,碌骨一下从榻上坐起来,朝门外道:“她来了?这么晚,她自己一个人来的?”
“是的,少爷。”华舫道。
“什么事情这么急,你先让她在厅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到。”
“少爷,二少奶奶根本不肯进门,人现在还在马车里。她刚才给我了十两银子,说是想跟您借一样东西。如能得用,日后加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