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骡队的车夫们,在明白了那仙女般的女子是他们日后的少主后,偶尔会偷偷从远处瞄一眼那侧影。只是,那侧影像尊神祇,美丽而尊贵,叫人不敢直视。
梅馥和丫头逐渐适应了这种在路上的生活。
一路上,莫总管对她们主仆二人算是照顾有加。饮食上,并不因她们不挑剔而流于应付,而是尽量拣精细的给她们上。路上的这些吃食跟家里的大不同,做得不怎么精细,不过因为保留了食物的原味,倒也她们觉得新鲜。
骡车负重走得并不快,每天的日程就是走走停停。每天无所事事的日子,让饭食成为梅馥和丫头在车里谈论最多的话题。只是,梅馥是真心喜好,丫头是避重就轻。
这一日的午饭送来,是一碟油焖茄子,一碟凉绊黄瓜,两小碟米饭。
梅馥夹起一片茄子尝了尝,只觉满口油腻,又拈了块黄瓜入口,随即又吐出来,那厨娘想必是上火了,菜太咸没法吃。
丫头见了,想去换个菜,却被梅馥按住了,说并不怎么饿,就吃白饭吧。
眼看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这几日的饭菜都不称心。虽然四小姐不说什么,却是明显又消瘦了些。丫头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却无可奈何,路上毕竟比不了家里,也只得如此将就,早些到他们家就好了。
丫头正暗自提着心,没想到行至一处乡间闹市,梅馥不仅让她叫停了车队,还给了莫总管一些钱,要他去采买套煮饭的精巧炊具来。
莫总管不明白怎么回事,丫头也不敢多问。
等新置的东西整齐的摆在面前,梅馥手里拿着看得眼睛亮晶晶的,丫头忍不住问道:“四小姐,您这是要给自己再添些嫁妆么?”
梅馥眉眼弯弯的:“不是啊!”
丫头更不解了,十分纳闷:“那您叫他们买这些东西,作什么用啊?”
梅馥笑笑:“这些啊,自有妙用,晚上你就知道了。”
丫头盯着亮澄澄的锅盖想,不会是想叫我煮饭吧?
煮饭?
那种事,只能是厨娘们做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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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车夫们瞠目结舌的,议论纷纷。
不为别的,只为众人眼中的那尊神祗,从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下降到人间了。
一个骡夫神秘兮兮道:“哎,二少奶奶要自己煮饭了!”
旁边的人嗤笑:“你发癔症呢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险些因此而打起来,幸亏被人拉开了。
客栈小厨内,两个娇俏的身影正在忙碌着。
“哎,你把那个盘子递给我?”
“小姐,哪个呀?”
“案板上那小盆。”
“是!”
“取个小碗来……”
“来了!”
小炉的红炭随着丫头手里蒲扇,一下一下的亮起来,竹签上串的鸡翅不断冒油,滴到烧得通红的炭火上,不时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香味渐渐四散,丫头瞪大了双眼,舔了甜嘴唇,这是个什么吃法啊?
梅馥嘴角上扬,哼着小曲儿,用一只毛笔蘸了蘸碗里黑色的汤汁,往鸡翅上涂抹。
丫头的眼睛看直了,毛笔还能这么用啊?
等到梅馥又用毛笔蘸了另一碗晶莹剔透的粘稠汁涂抹时,丫头忍不住问道:“四小姐,这都是些什么啊?”
梅馥一笑,爽利答道:“刚才那个是酱汁,这个是蜂蜜。”
一阵肉香飘来,丫头忍不住把脖子往小炉前伸了伸,这么香,能吃了吧?
梅馥用筷子戳了戳翅中部位,果断道:“好了!”
过了酉时,饭堂里的人们纷纷散去,只剩下两桌食客了。方才忙得小跑的伙计,长舒了口气。
大堂东侧,几名壮汉围坐在一桌,点了若干大碗蒸肉,行着酒令,一口酒,一口肉,杯碗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吃得好不热闹。
西侧,坐着约一个二十多岁的青衣妇人,怀抱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子,正用小勺喂孩子吃粥。
喂了几口,孩子用小手推了推母亲的手,不肯再吃。
妇人低下头去,把一勺粥送到孩子嘴边,哄道:“喜儿,张嘴,再吃一点吧。”
女孩扭了扭胖胖的小身子,咬着舌头,清脆的说道:“妈妈,不要!”
青衣妇人有些不甘心,生怕孩子饿着,又把怀中的女孩搂紧了些:“喜儿,听话,再吃一口!”
女孩使劲撅撅小屁股,用母亲怀里挣脱下了地,一扭一扭地往前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对青衣妇人道:“妈妈,香!我想吃那个……”
妇人赶紧撂下碗,紧走几步,蹲下来,环住孩子,脸贴脸轻轻问道:“哪个?你想吃哪个?”
几乎同时,几名壮汉也闻到了一阵什么食物的异香,不约而同的抽了抽鼻子。
一个面上有道刀疤的汉子把伙计叫过去问:“你们里面做的什么?我们一人也来一份。”
伙计莫名其妙:“大爷,我们没做饭。”
汉子眉毛一拧,从怀里掏出张银票,往桌子上啪的一拍,高声道:“什么意思?怕咱们付不起饭钱不成!”
伙计吓得一抖,恰恰也闻到了那异香,心里才明白怎么回事,忙回道:“大爷,这个真不是我们做的。”
汉子有些诧异,但是觉得平白失了面子,仍然怒道:“甭管谁做的,你让他给我照做几份,钱给双倍!”
伙计听了,满脸苦笑,瑟瑟道:“大爷息怒……这个……这个……是一位女房客借了我们的小厨,做给自己用的。”
汉子听了,脸上微微红了红:“哦。”
正说着,后堂隔道门的帘子一挑,两个娇俏的女子,春风般从众人面前走过。
众人正在愣神时,妇人怀里的孩子,因为没有吃饱,“哇”的一声大哭道:“妈妈,我要吃那个!”
嫩嫩软软的小食指,正指着后面女子手里拎着的食盒。
妇人无法,抱起孩子站起来,朝后面那女子急切的放声喊道:“姑娘,还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