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氏回头定晴一瞧,原来身后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周夫人的嫡子,周府的大少爷周东瑜。
定了定神,含笑道:“瞧吓我这一跳,原来是瑜儿啊,你这早晚在路中间一横,也不怕吓坏了你的婶娘。”
周东瑜方才走得急迫,因为母亲隔世般的眼神,冰山般的冷漠,实在令他心若刀搅。
他越是明白母亲为何授与重任,越是觉得无地自容。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觉得抬不起头来。
他本想直奔周氏祠堂,断食谢罪。可是门口候着的婶母庞氏,却让他走到一半,又不得不想要折返回来。
往日,一向是庞氏热络走动,母亲礼尚往来,心中有数,也交代过他,凡涉及到一些重要事宜,均要对庞氏加以犯范。
可是今日却是为何,母亲在这样的场合,非但不加以回避,反倒暗中有事要与庞氏相商。
想到这里,周东瑜越发有些心神不宁,便匆匆折回外院门口守候,想暗中截住庞氏查明详情。
面对庞氏的含糊其词,周东瑜直言不讳道:“东瑜刚才多有冒犯,万望婶娘见谅。晚辈在此恭候,是因有件小事不明,须向婶娘请教一二。”
庞氏听得璀然一笑,静立一旁,并不表态。
周东瑜见状,更是心中犹疑,借口道:“婶娘,刚才晚辈有桩急事要办,母亲跟您的交代之事,晚辈未及细听。本想亲自向母亲过问,可是碍于母亲近日身体抱恙,便想在此赏鉴赏鉴花草,顺便在此恭候,想等您路过时,问上一问。”
庞氏听闻,眉稍微耸,唇角微扬,双目流光,只是笑得意味深长。
周东瑜压下心中一丝愠怒,略微加重语气道:“婶娘,母亲吩咐的要紧事,您只需差遣晚辈安排便是,晚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庞氏听罢,用帕子挡住口唇,笑意越发浓厚:“瑜儿,不是我说你,你这一天到晚,只顾操持周氏一族的大事,哪里有精力顾得上我们妯娌之间的心思!”
周东瑜被庞氏说得一楞。
庞氏灿然一笑,上前一步弯腰掸了掸周东瑜身上不知哪里蹭的灰,意味阑珊道:“瑜儿,你的娘,是要我为你寻访一位宝匣里的明珠,来般配你这株神英呐!”
说罢哈哈一笑,并不顾忌周东瑜的一时怔忡,自顾自地甩手走了。
这几日,前来静庐拜访之人,明显较前几日又多了一些。
山房中,梅馥正在教周昱瑾写字,手把手教孩子握了笔,在宣纸上书写一二。
丫头在一旁浆洗衣裳,眉开眼笑道:“小姐,我今日早上去郭伯那里传您的话,您都不知道山下发生的事!”
梅馥听了松了手,随小昱瑾在纸上画圆圈,抬起头问道:“哦,什么事?说来听听。”
丫头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喜不自胜道:“小姐,自从咱们的茶中了状元,您不知道有多少人,天天赶着到云蒙山来!您不知道郭伯每天需费多少口舌,才能打发那些来客折返回城!”
梅馥眉宇间淡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丫头眨了眨眼,继续说道:“最有趣的是,现在从云蒙山脚下到咱们这里,每隔一段山路,就有不知谁家的茶农站岗,一见到上山的访客,就殷勤地引路,纷纷把访客往自家带,蒙他们说自己家的茶,才是真正的静庐饮。您说,这一天一天,得有多少人,上他们的当!”
梅馥听了,莞尔一笑。
丫头见梅馥似乎有些不开心,心中有些不安,想问个究竟:“小姐,难不成,咱们的茶,官家不要了吗?”
梅馥见周昱瑾离桌子太近,抱起孩子往后挪了挪,笑着摇了摇头。
丫头不解:“那么,是我们收上来的原茶,不够数吗?或者是,还是制茶的时间太紧呢?”
梅馥仍是笑着摇摇头。
丫头放下手里的活计,一双杏眼疑惑地看着梅馥,眼巴巴的等她说明。
梅馥见了,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是有些担心罢了。”
丫头心思一转,试探着问道:“您的意思……是不是担心咱们树大招风啊?”
“嗯。”梅馥看了一眼周昱瑾的手,一心一意地手把手教孩子如何握笔。
“嗯,也是。我会按照您交代的,谨慎行事的。”丫头也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静静的想事。
午后的阳光格外和煦温暖,山房外溪流潺潺涓涓,五月的燕雀不时在窗外呢喃。
丫头手中浆洗着衣裳,想想来时无尽的担心,又迢迢走过的路,此时心中觉得丝丝甜蜜和满足。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是四小姐的命中注定,嫁与了这样一位小夫君。
假若,这小夫君永远这般小这般可爱,她们主仆二人的日子,过得也算是完满了。
别看这孩子总如牛犊般逞强,其实小心思十分细腻呢。
有时,他看到小姐,或是自己,有些劳累的样子,会蹬蹬跑去暖厨里,给她们倒水喝呢。
有时,还会从床塌之上,顽皮地一下爬到她们的脖颈之上,等调皮够了,会哆哆哆地给她们比划着锤背呢,也不知是跟谁学来的。
最让人怜爱的的是,这小家伙每晚睡前,总会缠着她们索吻,非得要各自在她们脸颊上,长长地亲上一口,才肯松手睡去。
想到这里,丫头不由抬眼去看几案上的两人,却见几案上的两人,也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三个人正商量着,响午要吃什么饭,门口几声叩门之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是谁呀?”
周昱瑾大声朝门口呼喊,从椅子上蹦到地上,跑过去想要开门。
丫头连忙掸手起身,快步挡在孩子跟前道:“谁呀?”
“丫头,是我,郭伯啊!不必开门,没别的事,我说两句话就走。”
原来是外院守门的门房郭伯。
丫头见梅馥点头,卸了门栓,将门推开,见郭伯站在门口,笑呵呵的看着她们,忙道:“郭伯,快请进!”
门房郭伯摆了摆手,笑呵呵朝丫头道:“谢谢丫头,不必啦!”
随即朝周昱瑾和梅馥躬身行礼,笑容可掬道:“二少爷,二少奶奶,今日有贵客盈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