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汉青的目光淡然自若地一扫众人,带着旁人不易觉察的深意,在妹妹周郦莺娇俏中暗含微嗔的眸光下,如蜻蜓点水般一滑而过。
目光交会之际,心思灵巧的周郦莺显然已经探明了兄长的腹语,诧异间双眸如同火苗般闪了一闪,便复归于日常的安然恬静。
周汉青看着浅绿清亮的茶水,先是举杯浅酌,而后一饮而进,引得几位尚未赏鉴尽兴的看客几声唏嘘。
旁边的一人不由关切道:“这位兄台,这茶可是六安瓜片?”
周汉青朝那人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那人见周汉青并不答话,面色黑了一黑,以为他是个棒棰,白白糟蹋了杯中佳酿,连忙朝后面分得茶的他人挤去。
兄妹身边一直簇拥的人群,此时看到这般景况,也便随之而去。
周郦莺见近处四下无人,忍不住悄声问道:“哥,这是什么茶?”
周汉青淡淡摇了摇头,刚想说些什么,却迅速在唇边作了个隐语的手势,不再说话。
此时,白衣青年已将茶叶的品名写在一幅横轴之上,交与仕者向四下展览。
待看清那纸上跃然书写的四个大字,兄妹二人不由同时脱口而出:“岳西翠兰!”
台下顿时一片交头接耳之声,周郦莺有些惊疑地看向兄长,柔声问道:“哥,今年他们没做老茶,这道新茶较之六安瓜片,是何高下?”
周汉青目光淡远,悠悠道:“刚才你可看清茶汤的颜色?仔细闻过茶香?你自己先说说看。”
周郦莺思虑片刻,道:“虽然没有看到茶叶冲泡之后的散开形状,但茶汤远望之翠绿,近看之浅绿明亮,闻之则有一股清高持久之香气,想来其味必与往年的六安瓜片有大不同。只是我没有亲口品尝,因此也难以判断,到底是哪一道更为上成。”
周汉青默默点了点头,轻声道:“一丝不错,你的点评确实恰如其分。这道新茶,我刚才品之,其味与六安瓜片的鲜醇回甘绝然不同,单饮第一口时,顿觉清香,饮到第二口时,更觉鲜爽,待一饮而尽之后,唇齿之间,倍觉醇浓,久而不散,直让人深深留连。”
周郦莺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周汉青迅速以手示唇的手语制止,跟随兄长的眼眸,一齐朝台上看去。
此时,刚才的白衣青年早已离开。司仪正在引荐,接下来贡茶参赛的主家,是在本地与“江南周”几近齐名的“茶人苗”苗家。
苗家同周家背景相仿,自古以事茶为业,自宗祖一辈始,于斗茶赛事中败北之后,一直试图重振崛起,却无奈深受周氏一门压制,因此与周家世代交恶,彼此再无来往。
攸忽中,香风习习,一位身姿绰绰的绿衣女子,仿若碧波仙子一般,盈盈飘至楼台中央。
台上台下一片哑雀无声,众人的目光紧紧追随,口中已经忘言。
纵使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众人也难以料想到,苗家竟然会委派一名女子抛头露面,参与今日的这场盛会。
佳人难遇,既已为之倾倒,无人不愿这女子,能在楼台之上多驻足片刻,以供众人多一些赏心悦目的翘首欣赏。
只见绿衣女子悄移莲步,分别向台上的尊者与台下的观众,施礼致意。
女子在广众之下,举手投足之间,竟无丝毫怯意,反倒是落落大方,仪态万千。
台下的周郦莺看了,心中竟也有几分微醺的醉意,心中有些揣揣的不安,不由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周汉青,看到兄长倒是与旁人的如痴如醉不同,只是深沉不语神色如常,暗自微微松了口气,又朝台上望去。
只见绿衣女子取出一丈与衣衫同色的翠绿纱萝,凭空翻手在半空中轻轻一抖,长长的纱萝随风飘逸起来,女子竟然也随之优美地舞蹈起来。
而当女子的脚步时急时缓,缚着纱萝的身姿围绕着茶桌,一步一步,完成焙火煮水,取茶冲泡的整个过程之后,人们方才恍然大悟。
原来,女子刚才所进行的,并非是一场单纯的舞蹈,而是精心设计了一场,极为特别而又赏心悦目的茶道表演。
此时,女子娉娉婷婷如仙女一般,手奉茶盘,盈盈而笑,将两盏茶,敬献给台上的两位尊者,仿佛手中所贡奉的,并不是茶,而是刚刚赴天庭盛会归来,特意带回的琼浆玉露。
台下的人们,已经忘记了拥护,忘记了谈论,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久久无语。
直至绿衣女子竟然亲自从楼台上走下来,为前排观众散发一只只盛有这琼浆玉露的小茶杯,人群中随之惊呼之声,竟然不绝于耳。
周郦莺眼看绿衣女子手持茶盏往自己方向过来,下意识地往后闪退了一步。而身后的众人,竟也一同不由得,跟着倒退数步。
唯独周汉青独自目视前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而周郦莺此时想要上前,拉住兄长的衣襟令人后退到自己这边来,已经来不及了。
绿衣女子行至众人面前,眼眸流波,面含微笑,从托盘中取出一只小茶杯,递到周汉青的面前。
周汉青一愣,连忙接过,对女子淡淡道:“多谢。”
谁知,绿衣女子并未就此离去,反而媚眼如丝地凝视了周汉青片刻。
周汉青低头饮罢一口茶,余光中察觉到了绿衣女子并未离,连忙含笑朝她再次点头致谢。
绿衣女子这才迎接着周汉青的目光,莞尔一笑,移步离去。
此时,身后的周郦莺几步走上前来,伸手挽着周汉青的胳臂,深深看了一眼女子渐远的背影,又抬起头来盯着周汉青,满脸问询的表情。
周汉青被妹妹盯得实在有些不自在,眉稍微扬,哭笑不得地试图以沉默的目光问询。
周郦莺微微嘟起俏嘴,有些气愤道:“她为什么不给我一杯?”
周汉青见状,连忙将手里尚未饮尽的茶杯递向妹妹。
周郦莺并不伸手去接,反而气鼓鼓道:“不是分给我的,我可不敢要,你自己尝吧!怕是喝上一口,就要醉了吧?”
周汉青朝妹妹摇了摇头,只是认真的品起了杯中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