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东瑜反应过来,与周夫人对视一眼,道:"娘,我去看看。"
周夫人点点头,心里已经猜到八九分,但又将信将疑。
周东瑜大步流星行朝门外走去,跟着前面引路的丫鬟元宝来到二门外,只见一名十五六岁朴素打扮的年轻小厮正守着地上的挑担候着。
周东瑜打量这小厮,左瞧右瞧,觉得不像是自己家的下人,便开口问道:"你是谁家的仆人?贵府何人派你送来这些东西?"
小厮施了一礼,规规矩矩道:"大少爷,小的原来在栖霞院当值,现在跟随二少爷和二少奶奶,迁居到云蒙山静庐当差。明天就是端午节了,这些节礼,是二少奶奶让我给夫人送来的。"
周东瑜掀开挑担的竹篾瞧了瞧,只见两个担子里是些新鲜的鲥鱼、干鹅、粽子、绿豆糕之类,掸掸手道:"多谢弟妹惦念。你叫什么名字?"
小厮毕恭毕敬道:"小的名叫关合生。”
周东瑜微微侧目,沉吟了片刻,对丫鬟元宝吩咐道:"元宝,你先带他下去歇歇,我一会儿自有安排。"
元宝应了声是,去往前面引路。
关合生朝周东瑜施了一礼,挑了担子跟随元宝一同去了。
周东瑜朝门口一招手,将自己的贴身小厮华舫召唤过来,仔细道:"你去到莫总管那里要了对牌,去库房取两匹上好的素锦,两担东湖的糥米,两坛东柳府的雄黄酒,两笼四香斋的粽叶蜜枣,再要一盒闭月馆的胭脂,打点好了给刚才那小厮送到马车上,告诉他这是夫人的一点心意。"
华舫迈步刚要走,周东瑜又想起什么,叫住他叮嘱道:"莫总管要是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记在我的账上,别让夫人知道。"
这才放心往回走,大步回到正房,见周夫人有些不宁,连忙道:"娘,是弟妹派人来送的节礼。我看了看,倒是没有什么特别,都是咱们当地的小食供品。我已打发了那小厮离开,以您的名义,给二弟稍带了点回礼。"
周夫人听了,悠悠道:"他们的人如若没来,我还真把他们给忘了。瑜儿,你说,今年端午佳节,还要不要让他们回来?"
周东瑜知道做不得母亲的主,道:"此事,全由母亲做主。"
周夫人有些恹恹道:“我不知道京城的规矩,咱们徽州嫁出去的女儿,可都是回娘家过节的。依我看,她们就不要特意下山了吧。”
周东瑜忙称是,见母亲犹不顺心,怕自己言多有失,先行告了退,回到自己的住处,心里一阵说不清的烦乱,坐在桌前将杯中茶一饮而进,目光一寸寸落到面前青花瓷壶的莲枝纹上。
“阿嚏!”
梅馥和丫头正在小厨房忙得不亦乐乎,忽然觉得鼻孔痒痒进了些面粉,伸直脊背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丫头在一旁笑道:“小姐跟我们就是不一样啊。”
梅馥揉了揉鼻子,不解道:“怎么不一样了?”
丫头快活的耸耸肩膀,笑道:“自然是不一样喽。同在一片深山老林里,我们是没人惦记的人。您呢,喷嚏一个接一个的。”
梅馥知道丫头是成心玩笑,也不当真,继续笑着忙手里的活计。
明天就是端午节了,这是她们第一次离开家乡过节,也是人生中第一个自由自在的节日,没有理由不过得热闹丰盛些。
北方人家过端午节,多以糯米包裹红枣为主,南方则多咸肉枣泥馅制。前一日,丫头让合生陪着去城里买了些过节的必需品回来,哪知她们晚到了一步,此时南方的密枣不是很好买。等到她们去买,人家已经售磬了。
因此今天,她们只得用糯米渗了小米包了些白粽,准备明日煮了沾了白糖来吃。
二人忙碌的时候,小小的周昱瑾也在身边转来转去,照猫画虎的伸出小手,从盆里捞起一把白白的糥米,在手心里攥个小团,笑嘻嘻的看看,一时忘记了那米是生的,就想张着小嘴咬上一口。
梅馥见了,连忙把周昱瑾的小手一挡,把他手里的糯米轻轻拨洒回盆里去,笑道:“这可不能吃啊,还是生的呢!”
周昱瑾看看盆里的白米,抬起头眼巴巴道:“梅馥,那什么时候能吃呀?我都等不急了!”
丫头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小家伙鼻子,笑道:“还有一天,就等不急啦?”
周昱瑾舔舔嘴唇,老实道:“嗯,!是呀!我等不急了!丫头,你就给我吃一口吧,行吗?”说完,又伸手想往盆里去抓。
丫头连忙一挡,哄道:“这是生的,吃了会肚子疼。你是不是饿啦?我带你去吃绿豆糕好不好?”
周昱瑾听了,开心伸出两只小手掌,与丫头双手相击,兴高采烈道:“欧耶!”
丫头忍俊不禁地朝梅馥道:“小姐,您看看,他说这手势是您教他的!”一句话还没说完,便笑着被周昱瑾腋着胳膊拽走了。
梅馥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看着面前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小粽子,想着过节的吃食已经齐备,心里十分高兴。
这时,合生从门外挑了担子进来,担子两头被压得沉甸甸的。
梅馥帮合生把担子慢慢撂在地上,笑着对合生道:“辛苦你了!”
合生憨憨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二少奶奶,我不累。”
梅馥掀起箱笼的竹篾往里一瞧,看到里面有织锦、蜜枣、黄酒和胭脂,想着并未吩咐合生去买,心下十分奇怪,便问道:“这是?”
合生笑呵呵道:“二少奶奶,这些是周夫人赏赐给您和二少爷过节的节礼。”
梅馥这才纳过闷来,含笑道:“哦,这么沉的东西,有劳你了。”
合生笑笑,默默与梅馥一起收拾起东西来。
等到忙完,梅馥取了一坛雄黄酒,一盒蜜枣,一盒新制的绿豆糕,放在食盒里递与合生,笑容可掬道:“合生,你先歇歇,等下午有空了,把这些给茶坊的关伯送过去。晚上有空,我们再包些蜜枣粽子,到时,还得再麻烦你跑上一趟。”
合生双手接过,没想到二少奶奶如此惦念自己的父亲,深深感激道:“谢谢二少奶奶!”
梅馥笑着摆了摆手:“去吧。”
合生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眼睛亮亮的对梅馥道:“二少奶奶,明日下午城里有跳钟馗,舞龙舟,晚上还要放莲花灯,我陪您们一起去吧!”
梅馥知是少年心中感激,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