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知道年轻的肖海完全不为经济操心,只要兜里还有几张钱,就总是心宽的。可是白雪却不得不操心了,肖海此时的工资还不高呢,虽然两个人的生活是尽够了,总归还是拮据。白雪到底是撒手惯了的,现在又怀着身孕,再想把前世的本事拿出来大展拳脚,最快也得等做完月子啊!再说了,只怕女儿一生下来,白雪就舍不得出去工作了呢!前世错过了教养女儿的前三年,难道这一世还得错过吗?
怎么办呢?白雪的小眉心儿直起皱。肖海去上班了,她便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把笔墨纸砚在小餐桌上摆出来。小客厅兼餐厅是没有窗户的,光线阴暗。白雪干脆把桌子挪到了走廊上,晒着太阳玩儿。
那一世,中年的白雪雅好丹青,也是寻点寄托的意思,特别的专心。重生后,白雪总觉得手痒,便裁了两张小尺寸的宣纸,看看手上功夫还在不在。
桌布上垫了一层塑料隔开墨汁晕染,先在一张小宣纸上试手。大楷先写了几个大字儿——兰心蕙质!横竖撇捺、起承转合,悬腕稳稳的,笔迹饱满圆润、笃定飘逸,白雪自个儿先咧着嘴开心地笑了起来。
再铺上另一张小宣纸,白雪下笔顿时从容了许多,兴之所至,一方太湖石曲线玲珑,几兜兰草婀娜婉转,一支支细细坚挺的花茎傲然拔起,三两朵舌瓣幽兰吐蕊绽放。浓墨勾画,淡墨渲染,深深浅浅的一副山溪幽兰图便做好了。白雪见布局也精致,顺手在左上角写下一列“汀兰岸芷”,楷书中微微有些草意,倒也潇洒。接着,白雪又写下天干地支的年份,延续着那一世的自号“若兰居士”一并写上。
放下笔,自己欣赏半天,白雪十分满意,左右端详,又瞧出了缺憾——原来还少了一方印!白雪眼波流转处,正好看见一个胡萝卜,不由分说,立即操起一把水果刀,截了胡萝卜,三下五除二,一个阳刻篆书“兰”字便水水润润的完成了。
白雪忍不住得意,翻出口红在阳刻线条上细细涂抹匀净,“啪的”遥遥盖在汀兰岸芷下方,齐齐整整的一副作品倒也算看得过眼。
这下白雪信心大增,立即贪心地裁了一张两倍A3大小的长条宣纸,桌子都铺不下了!她要乘着兴致做一副大图,否则小图做多了,再来做大图,担心体力不支画不完。
构图都在白雪脑子里现成装着呢,那一世已经画得熟能生巧的花草山石都是白雪喜欢的,稍加沉吟,白雪即刻动笔。水墨画对于白雪来说比较省力省心,随性而至,一幅水乡墨荷渐显雏形。虚实相间、大幅留白,平添一份江南的宁静沉郁,似乎有淡淡的哀愁萦绕。
白雪停笔端详,讶然醒悟,竟是把那一世的精神状态一并临摹下来了。不过,悲情意境衬托得画面更加别致,雨荷风姿很有些看头,明显比那一世精进许多。若是白雪此时的开朗心境,只怕要小荷才露尖尖角,或是繁华绽放才能配得上了。所以白雪觉得看着有些别扭,明明心情不错,笔下绘就的却是一派风雨飘摇,满眼的伤怀落寞。
“哎呀!这是你画的啊!白雪,你好厉害啊!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本事啊?”一连串惊呼,透过窗户从隔壁响起,张岚把脸凑在窗格栅栏之间,一惊一乍,看得目瞪口呆。
白雪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又回头仔细研究着笔触浓淡,自己也觉得功力比那一世竟是精进许多,颇有一番扑面而来的韵味。
难道这才是我的金手指?白雪不禁又是一阵疑惑。缓缓地在凳子上坐下休息,此时才觉得有些累了,看看离中午还有些时间,干脆关上门去床上躺一会儿。那副画儿尚且墨迹淋漓,索性也不收,就拿水杯墨盘镇了,放在那儿晾干。
白雪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往床上一躺下来,才领教了孕期的辛苦,已经腰酸背痛了。才拉上被子,白雪已经酣然入睡。
再醒来时,只听门外一阵吵嚷,原来中午了,肖海也回来了。白雪躺在床上不想动弹,等着肖海自己进屋,却不想等了好一会儿,肖海才推门进来。见窗帘拉着,屋里黑压压的,以为白雪还在睡着,赶紧放轻了手脚。
“我醒了!”白雪隔着蕾丝窗帘见他连卧室也不敢进来,赶紧笑着叫了一声。
肖海这才探头进来,笑着问道,“今天中午有没有饭吃啊?”
白雪懒懒地位伸了个懒腰,不好意思地笑道,“早上犯困呢,一睡就到这会儿了,不如我们吃面条吧?”
“好啊,反正你做的面条也很好吃啊!”肖海笑眯眯地凑到床上来,舒舒服服地两手枕着后脑勺躺着。家里也没有沙发,除了硬板凳就是床上软和了。
白雪高高兴兴地起身去厨房,肖海看着白雪的身影,突然意识到,两人已经很久没有闹过别扭了,总是这样乐呵呵相敬如宾的气氛。还有外面摆着的画儿,肖海虽然是外行,也能看出那画儿真是有气派,起码装裱起来挂在墙上是没问题了!原来只偶尔画画美人头的白雪怎么突然一下子就会画画儿了?字也写得这么好!肖海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肖海的印象里,白雪本身就极具古典气质,从来端庄雅致,兴许以前的爱好,现在有空就重新拾起来了也不一定呢!肖海这样想着,不知怎地,脑子里突然闪过岳父给的那五千块钱,本来说是拿到上海来补办酒席,收一点礼金的,看白雪提也不提这档子事儿,肖海便也懒怠了。多麻烦呢!再说就为了收钱办酒请客也太露骨了!肖海很高兴白雪没有动这个心思,不办就不办呗,钱总会慢慢积攒点儿的!肖海慢腾腾地想着,片刻便打起盹儿来。
此刻,白雪在厨房里忙碌起来,哼着小曲儿,洗菜剥葱,自得其乐。锅里水开了,忙着下了一把挂面。冰箱里端出下面条的肉臊子,是这次从故乡特意学回来的手艺,软臊脆臊各一碗。白雪有心要在肖海面前显摆一番,特意两种肉臊子都放了一大勺。不多时,面煮好了,热气腾腾香喷喷的两碗端上桌。
她都没有注意到,外面晾着的画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