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雨夹雪又开始从天而降了，透过干涸的葡萄藤架子，点点滴滴打在管东来的脸上，冰冷刺骨！可是这点冰凉，如何能浇熄管东来发自心中的热望之火，他心中热血翻涌，简直浑身直往外冒热气儿！
管东来想了想，便朝家属大院儿的深处走去，他要去找个明白人了解一下情况，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老陆在家吗？”县财政局家属大院儿的一处偏僻的角落里，一栋似乎主动“离群索居”的家属楼，一楼的院子全部被开辟成了菜地，有几块地居然还搭着塑料暖棚。管东来没有从前门儿走，而是隔着围住菜地的栅栏，朝着院子里面大声招呼。
“谁呀？”一个沙哑的声音隔着后阳台的沙门冒了出来，一个人影在沙门后往外瞥了一眼，立刻“哎呀”一声，打开沙门，忙不迭地迎了出来。
“罪过，罪过，管局长，您怎么站在这儿啊？快请进，请进！”这个人看着头发花白，身形瘦弱干瘪，动作却极为灵巧。他疾步冲到栅栏跟前儿，把自制的栅栏门打开，几乎点头哈腰地把管东来迎进了家门。
这个老陆，就是三产公司的会计陆褀。他手忙脚乱地给管东来泡了一杯新茶，望着坐在炉子边上的管东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似乎有些紧张。
管东来从来没有跟这个老陆打过交道，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而已。在丁爱昆手底下多年，陆褀软弱可欺的名声在财政局大院儿里也是有名的！他到底是有多年领导干部的经验，一看陆褀的神色就知道有问题。
“怎么，老陆？我第一次找你谈话，你就打算藏着掖着？”管东来突发奇想，陆褀实在是有名的窝囊，他干脆使出手段诈诈他。
果然，陆褀浑身一颤，脸上登时显出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这时，陆褀的老伴儿突然从厨房窜出来，冲着陆褀骂了一句。
“你个不中用的死老头子！还不赶紧老老实实地把情况讲给管局长听！回头你要是跟肖举鹏一样被抓进去了，可叫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啊…….”话没说完，陆褀老伴儿已经嚎丧开了。陆褀竟然也老泪纵横，蹲在地上捂着脸，直哭得肩头耸动，嘴里叫道，“我陆褀一辈子谨小慎微，谁料想临退休了，还被那老娘们儿说动了心！我真是鬼迷心窍，自作自受啊…….”
管东来心里大喜，没想到这陆褀的名声还真是靠谱，居然一诈就有！他脸上尽量严肃地说道，“老陆，我今天既然私下里来找你，就是想从你这里了解一下真实的情况，也许有些事情还来得及挽回也不一定。你先别哭了！来，你坐下来，好好地把过程给我详细地说一遍，我看看还能不能补救！”
“真的？”陆褀埋着的脑袋登时抬了起来，满脸泪花儿。
“我堂堂一个局长，难道还骗你不成？”管东来没好气地说道，陆褀一看他不高兴，马上做到炉子边的凳子上，嘴角还在微微翕合着颤抖。
“管局长，我陆褀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所以在丁总手下的时候，连财务章被她搜去了放着，我都没言语！不管她怎么发财，我寻思着，只要我只管自己做账这一摊子，不惹事总行吧！”
陆褀脸上一副千年苦鳖的表情，管东来看得一阵厌弃，再听他连保管财务章的基本会计原则都做不到，更是难掩鄙视之心。好在陆褀只顾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苦难当中，并没有看到，否则，只怕会吓得说不下去了。
“你就直接把事情的过程说一遍，其它的旁枝末节就不必讲了。”管东来强忍着不耐烦，尽量好言好语地说道。
“是，是。”陆褀神经质地连忙点头，慌不择言地张口就说道，“丁总……呃…..”他突然意识到，似乎不必从源头讲起，可是话一出口，登时僵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额头上竟然生生地给逼出大颗的汗珠来。
管东来心里一惊，假作不动声色地说道，“丁总的事情我是知道一些的，肖举鹏不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才受的牵连吗？你从头说起吧，我跟肖举鹏现在好歹也是沾亲带故的，你把事情原委跟我说清楚了，我才知道怎么帮你！再说了，回头，如果我家那口子接替了三产公司总经理的职位，那我还不得把她上任之前的这些烂帐给处理干净吗？”
“是…..是…..多谢管局长！”陆褀听他说得合情合理，连忙使劲点头，撸起袖子擦了一把汗，继续说了起来。
“丁总……挪用那一百万的事情其实我是知道的，但是她的借口是采购招待所维修的原材料，对方又是个建筑公司的账户，而且这么大笔款项拨付是需要肖局长签字的！我寻思着他们肯定会不动声色地换回来，所以一直装作没看见！果然也是，肖局长一出事儿，隔天那笔款就到账了！专案组派了查账的来，第一遍只查账户余额，数字完全对得上，就没再往下查了！我还庆幸丁总手段高明！”
管东来这才想起来早上白雪笃定的神情，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还真是好手段！丁爱昆也有这么机灵的时候？别是我这个外甥女帮的忙吧？既然如此，这个陆褀吓成这样是怎么回事儿？可见还有猫腻。管东来不客气地说道，“唔…..继续说！”
看来，接下来的故事才触及陆褀的伤心处，他的眼泪水马上就哗啦啦地流下来了。
“可谁知道，周主任还没上任呢，就先来查账！别看这周主任平时笑眯眯的，做事情可真不含糊！不像丁总，只是看着厉害，其实没什么手段！”
管东来见陆褀还有心思说三道四，不禁翻了一个白眼。不过，听陆褀对那两只母老虎的评价，似乎倒也切中肯綮！
陆褀继续痛心疾首地说道，“周主任像是事先得了风声，一上来就要查半年以内的银行来往账目明细，而且是盯着那家建筑工程公司的所在地！这一百万公款一进一出的事情，马上就被她抓住了把柄。”
管东来惊讶地张大了嘴，他也不仅佩服周来第的手段，仅仅凭着一些闲言闲语就能一举揪住核心问题，这本事只怕连伍家宝都要逊色几分啊！
“唔……然后呢？”管东来还真是很好奇，这个周来第到底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后来…..后来…..呜呜呜呜……”陆褀就像失去贞操了一样痛心疾首地抱头痛哭起来，管东来看得一阵腻烦，只得稍稍等了一会儿，等他哭声稍稍减弱，立即催促道，“老陆，你冷静一下，慢慢说！”
陆褀抽噎了两声，这才接着说道，“后来，周主任就又把这一百万给转出去了…..”
“什么？”管东来被这突如其来的结果惊得跳了起来，“她…...她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乱来？”
“这不是有……伍局长的签字吗？”陆褀嗫嚅着说道，“我寻思着他们不就跟以前的丁总一样，反正都是夫妻档，互相包庇，神不知鬼不觉的……”
管东来听得冷汗直流，就好像自己心底里的秘密被当众揭穿了一样。他忍不住赶紧打断陆褀，假装追问结果，掩饰道，“然后呢？”
“然后……”陆褀瘪瘪嘴，差点儿又要哭出来了，“伍局长不是被周主任当场捉奸了吗？周主任就当不上总经理了……可是……一百万已经汇出去了……管局长，我该怎么办？这可不关我的事啊！她非要把款转出去我也没办法啊……”
“停！停！停！你先回答，周主任把那笔一百万的公款转到哪里去了？”管东来生怕他再次变得歇斯底里，赶紧打断他。
“这个嘛…..说来也奇怪！”陆褀愣了一下，满脸迷惑地说道，“周主任把那一百万公款还是转到了同一家公司，就是那家建筑工程公司！”
“什么？”这下轮到管东来满脸迷惑不解的样子了，“那么……周主任后来没有急着把钱要回来吗？”
“这不就是问题出在这里吗？否则我何必急成这样！马上就是管局长你们两口子要接手了，周主任却迟迟不把钱还回来。我已经找过周主任两次了，她先是跟我说，她已经打电话催促那边快点儿还钱了，可是到了后来，却对我不理不睬的！她总不能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吧？管局长，你可要为我做主啊！”陆褀已经完全不知所措，只会嚎啕大哭，后悔不已。
管东来却想到的是，伍家宝两口子的痛脚终于被他抓住了！他兴奋地问道，“那家建筑工程公司的全称叫什么？有没有联系电话？”
陆褀茫然不解地呆愣了半晌，身不由己地回答道，“那家公司叫做江口德大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电话在办公室里，我回头抄给您！”
